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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幽冥月光 ...


  •   夜,已深了,玉飞胧躺在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

      如果说橙儿喜欢玉飞逸,她信,虽然橙儿的年纪大出玉飞逸不少,但这又有何妨?喜欢一个人可以超越年龄身份距离……可是如果说橙儿会杀唐淅雪,她是万万都不相信的。这么多年的相处,她知道橙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蓝儿和橙儿,一个静,一个动,却都是重情重义的人。如今虽然常缇已经不在身边,可她还有蓝儿和橙儿,她的生活还是一如往日,没有太大变化。

      可是现在橙儿却在她爹面前自首,说唐淅雪是自己杀的!这要她怎么相信?她坚决不相信!这里面一定有隐情,她肯定!

      蓝儿一定知道什么!今天出去的时候她就一直心不在焉,现在想来,蓝儿必然是早就察觉到什么了!

      想到这里,玉飞胧就再也睡不下去了,爬起来十分利落地穿上衣服,一边朝着外间喊道:“篮子姐……”

      通常她在内室睡觉的时候,蓝儿和橙儿一定会有一个在外间半睡半守着,一来是服侍她,二来也是保护她的安全。如今橙儿被关了起来,就必然是蓝儿守在外间了。

      玉飞胧一连喊了几声,都没人应答,她的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但到底哪里不舒服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只得自己走到外间,掌着灯四处寻了一遍,却还是没有找到蓝儿。

      正当她准备打开房门出去看看的时候,一个小丫头开了门走进屋来,一见玉三小姐立在自己面前,惊了一下,下意识地道:“三小姐,您怎么还没睡?”

      玉飞胧打量了她一眼,小丫头她是认识的,可这个点除了蓝儿和橙儿,她的房间一般不会再有其他人进来。她眼里带着淡淡的疑问:“是你来给我守夜?”

      “是。”小丫头恭恭敬敬地答道。

      “蓝儿呢?”玉飞胧觉得奇怪。

      “蓝姐姐说她今晚身体不太舒服,便让我来给三小姐守一夜。她刚才还在院子里呢……哎,三小姐你去哪?”

      小丫头还没说完,玉飞胧就半跑了出去,百忙之中回头对小丫头简单地吩咐了一句:“你好好守你的夜,我去去就回。”

      玉飞胧朝她玲珑轩的院子里探了几眼,没发现人影,于是就往蓝儿和橙儿住的侧屋走去。她心里疑惑,蓝儿身体不舒服?她可从没见蓝儿因为任何理由而缺席守夜过,为什么偏偏是今天?究竟有什么事让她连身为女护卫的职责都顾不上了?

      入夜的玲珑轩,灯光三三两两,虽然不是一片黑漆漆但却仍然十分黯淡,没有任何侍女或者护卫经过,也没有鸟叫虫鸣,空气安静得诡异。不过玉飞胧却并不觉得阴森或者害怕,这是她最熟悉的院子,况且当你心里藏着事的时候,是根本不会有空去想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的。

      明明是初夏的季节,玉飞胧仍然觉得身上有些微凉,伸手一摸衣袖,她才发觉自己出来时只穿了薄薄的单衣。不过现下她也不打算回去加件外套了。

      她走了两步就到了侧屋不远处,一眼望去,蓝儿的房间是暗的,但橙儿的房间却莫名其妙的亮着灯。刚要去看个究竟,橙儿的房间突然熄了灯,然后门打开了,只见一个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小心地走了出来。

      玉飞胧定睛一看,是蓝儿!怎么是蓝儿?她要干什么?玉飞胧没有叫住她,而是闪身跟在了她后面。

      蓝儿走得急,根本没有发现后面有人。但玉飞胧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蓝儿走的方向居然是朝着玉府护卫们住的院子而去的?

      正这样想着,蓝儿已经和一个人说上了话,隔得太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玉飞胧能勉强看出对方是个男人,蓝儿似乎比较激动,她不停地扯对方的衣服,还把从橙儿房里出来时手上拿着的东西一股脑地朝对方身上扔去。

      只见那男人默默地拾着被蓝儿洒落一地的东西,蓝儿不知说了些什么,见对方毫无反应,就气得往回跑了。

      玉飞胧连忙躲闪到一边,等蓝儿跑远了,她才缓缓从黑暗处走出来,没有跟着蓝儿回去,而是朝着那个男子走了过去。

      男子以为蓝儿去而复返,他没有抬头,只是望着地上的绢帕、荷包、香囊等物件,小心翼翼地拾到自己的怀里。

      许久,他终于开口,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他说:“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和她共同赴死的勇气。”

      “她?”玉飞胧一时有些迷茫,和谁共同赴死?现在有生命危险的人,据她所知只有“自首”的橙儿,她看着男子怀里的东西——那些都是蓝儿从橙儿的房间里拿出来的,难道……到了这时候,她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

      男子一听声音不对,愕然抬头,发现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蓝儿,他一怔,大概是料想不到竟然是玉飞胧:“三小姐……”

      玉飞胧见过他,是府里的护卫,经常在她的玲珑轩附近走动,但她却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是觉得眼熟罢了。

      “你和橙儿怎么回事?”她问。

      “我们……”男子的视线转了开去,他和橙儿的事正是玉府严令禁止的偷情,尤其橙儿还是七大丫头之一,更是犯了大忌。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府里众人私下都知道,七大丫头是不可以有男欢女爱的,尽管没有人知道究竟为什么不可以。

      看着男子犹豫的表情,玉飞胧觉得自己的肺都被气炸了。女人最怕的,不是找不到依靠,而是找了个没有担当的人作为依靠。

      “橙儿都快要死了,你还有什么不可说的?”

      “是啊,她都要死了,我还顾忌什么?”男子涩然一笑,有种浑身虚脱的感觉,“我俩很要好,我很喜欢她,我知道她也喜欢我,可是我和她之间是不可以有男女之情的,于是我们只有偷偷来往。然而那一天……我们的事终究还是被别人发现了……”

      “难道那个人,是唐淅雪?”玉飞胧试探地问。

      男子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接着道:“我知道她是为了保全我,才自己去顶了罪。说什么喜欢大少爷,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谎圆过去,可是她喜欢的是谁,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会不会杀人,我想三小姐和我一样心里透亮。”

      “难道唐淅雪是你杀的?”玉飞胧不确信,毕竟他不了解这个男子。

      “对。”男子坚定地回答。

      “你!”玉飞胧一股气血上涌,倒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她的胸口疼痛难忍,只觉得自己想当场把这个人撕成碎片!如果不是他,唐淅雪就不会死,玉飞逸也不会这么痛苦,橙儿更不会背上杀人的罪名!“你为什么要杀她?她根本不会加害你们!”

      男子淡漠地哼笑了一声:“是啊,我为什么要杀她?”

      “如今还害得橙儿替你顶罪,你是不是男人?你根本不值得她这么维护你!”

      男子抬眸看了看玉飞胧,那哀怨的眼神却让她没来由地觉得自己过分了点。男子轻轻地抚摸着怀中的物件,自我嘲笑道:“三小姐,你和蓝儿一样,都骂我不是男人,都让我站出来承认唐家三小姐是我杀的……你们放心,橙儿是我的女人,我陈敛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女人独自受罪!”

      这样强烈的语气让玉飞胧突然无话可说,她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做什么?就算这个陈敛勇敢地站出来替橙儿洗刷青白,对橙儿来说也依然于事无补,杀唐淅雪之罪是死罪,和男人偷情仍是死路一条。她和蓝儿一样,只是不甘心橙儿为了一个也许并不值得的男人而牺牲自己罢了。

      “希望你说到做到!否则,我会亲自动手!”玉飞胧说完这句话,便没再看他一眼,借着月光按来时的路独自走了回去。

      尽管如今,无论陈敛怎么做,橙儿的生死都不会因此有所改变,但至少橙儿可以看到好的一面,那就是她所爱的男人能勇敢地站出来保护她,让她所付出的爱得到哪怕一点点的回报。如果陈敛敢做缩头乌龟,她玉飞胧不介意亲手送他上断头台!

      没错,她就是这么自私!她舍不得自己关心的人受到伤害,虽然也许她这么做,橙儿并不会感激她,甚至会怪她如此狠心地逼迫她所爱之人,但她依然义无反顾。

      玉府的东西两侧分别都有一个护卫们住的院子,最靠近侯府别院的围墙。陈敛住的这个院子正好在东侧,只要翻过墙头就是一条宽敞的大街。有时候,会有一些不怕死的人深夜翻过这堵围墙闯进玉府,但通常是这些人还在爬墙头的时候就被玉府护卫五花大绑了,偶尔有几个功夫高些的能闯到护卫住的院门处才被发现。

      很显然此时闯进来的一个,正是武功非常不错的人。

      玉飞胧才走过了一个拐角,就听见后面有打斗声,她来不及细想就跑回去查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只见陈敛正和一个身量尚小的女子缠斗着,对方看上去年纪不大,但身形却有如影子般变幻闪动,她的招数很怪,玉飞胧从来没有见过看上去如此乱七八糟却非常有效的招式。

      陈敛一边拔剑相击,一边开口劝降:“无论姑娘为何要夜闯侯府,又鬼祟地尾随我家小姐,我只劝你莫要再抵抗,立即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那女子却仿佛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仍是自顾自地出招,而且招招带着杀意。陈敛手中的剑只一下就被击飞了,下一招直接被那女子打得吐了血。一切都只在电光石火间,那女子出手干净利落,似乎对她来说,一切挡路的东西都无需理会,只需快速解决掉。

      玉飞胧本想上去帮陈敛一把,但一想到自己这三脚猫功夫,玉府的任何一个护卫都可以轻松打败她。现在陈敛居然在三招之内就被那女子打得吐血,那么自己恐怕还没凑上去就会被拍飞了吧?

      玉飞胧此刻正在犹豫,幸好玉府的护卫们反应奇快,听到响动迅速集中了过来,她便趁机退到一边仔细观察那女子,却没想到那人并不理会突然多出的那些护卫们,反而也回过头瞪圆了眼睛盯住她。

      那人的装扮非常有西域特色,肤色却不是西域人常有的浅褐色,而是毫无血气的干白,她眼角涂抹了淡淡的银粉,在月光照耀下闪闪发光,虽然她看上去很娇小,却一点都无柔弱感。然而让玉飞胧心里莫名不安的是,前面的这个女子似乎根本无视她周围的一切,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只是一味用空洞的眼神盯着她玉飞胧一个人。

      “什么人?”护卫们把玉飞胧护住,对着那人齐刷刷亮出了手中的剑。

      那女子终于有了点反应,缓慢地转开盯着玉飞胧的视线,然后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三口气。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突然如影子般跃出了墙去。

      “追!”护卫领头玉袟下令道。

      “别追了。”玉飞胧喊住众人,“此人躲闪功夫太厉害,根本追不到她的。不要浪费时间和精力,不要分散人手,护卫侯府才是首要之事。”

      “属下鲁莽,思虑不周。三小姐,我们先护送您回去吧。”

      玉飞胧看了眼玉袟,点头道:“派两个护卫随我走就可以了,其余的各归各位。玉袟,这么晚了就不要禀报侯爷了,等到明天再说,不过今晚必须加强守卫。还有,陈敛怕是伤得不轻,需要马上救治。这里就交给你了。”

      “玉袟明白。” 护卫头领玉袟领命而去。

      玉飞胧在两个护卫的跟随下回了玲珑轩,折腾了半个晚上,她却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这几年来,总有那么多不怕死的想闯进玉府,她虽然没有目击过哪怕一次,但也听了不下百遍,早就见惯不怪了。但是,当她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闯进来的时候,她还是不能坦然处之的。更何况,那个人不同常人,浑身上下都透着诡异。

      这个擅闯侯府的女子是什么来头?她的眼神无神却无比慑人,简直让玉飞胧毛骨悚然,她对周围的一切都视之无物,像是一个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幽灵。

      玉飞胧记得陈敛当时说,这个女子鬼鬼祟祟地尾随她……应该不是她跟着蓝儿出来的那个时候就被尾随了,而是她和陈敛说完话离开之时,毕竟要翻过侯府别院的墙头容易,但想更深入进到内院却并不是简单的事,虽然这个另类的女子武功似乎很不错,但是玉飞胧就是觉得不可能。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尾随她,却没有要和她动手的意思?还是她要动手的时候被陈敛发现了?最后由于人多势众,她不得不放弃?玉飞胧百思不得其解,她可从来没招惹过这样奇怪的人!

      就这样,玉飞胧辗转反侧了一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顶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整个玉府大概也只有她一个人睡到中午才起。在她躺在被窝里做梦的这段时间,唐大将军和唐淅亦已经来过玉府,唐淅雪之死一案尘埃落定。

      橙儿在唐家人面前自述了杀死唐淅雪的经过,每一个细节都毫无破绽,只是决口不提陈敛的事。

      蓝儿却看不下去橙儿的自我牺牲,向来冷静的她竟当着众人的面破口骂橙儿蠢,她并不知道玉飞胧和陈敛有过交谈,更加不知道陈敛后来下定了决心和橙儿共同赴死。她只是心痛地觉得,懦弱而无情的陈敛,根本不值得橙儿为他而死。

      虽然蓝儿没有说出陈敛的名字,橙儿却知道句句都和陈敛有关。她很感谢蓝儿如此护她,更感谢蓝儿虽然怒其不争,却仍然替她保守着秘密。她不怪陈敛,永远都不会,她一个人死就足够了,何必再搭上另外一条命?何况那是她爱的人的性命。

      她想着,真好,自己可以无牵无挂地死去。可是,当她听说昨夜有歹人硬闯侯府,蓝儿在她耳边痛骂陈敛昨夜受伤一定是老天爷都在惩罚他的时候,她陷入了惊恐。

      “她一定是在警告我……”橙儿的口中含糊不清地反复说着这一句话,只是谁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下一秒,橙儿咬舌自尽。

      面对如此意外,众人顿时措手不及。蓝儿一直抱着橙儿哭,而陈敛最终还是迟来了一步,受了重伤的他在别人的搀扶下赶到,可惜橙儿的最后一面他没能见到。

      陈敛悲痛万分,终向众人坦诚了自己和橙儿的关系以及橙儿为了他顶罪的事,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刚才为何蓝儿要如此痛骂橙儿愚蠢。

      当一个女人甘愿为了她爱的男人付出一切的时候,她往往会拥有超越一切的力量,为他生为他死,绝对义无反顾。

      陈敛的伤本就很重,再加上橙儿自尽的打击,陈敛的伤简直重上加重。但谁也没有料到,虽然伤重但绝不至死的他,竟会突然一并去了。

      唐家接受了这个结果,他们没有任何异议。总要有一个结局,这么久了,他们不想再多费精力,徒增伤悲。无论陈敛或橙儿是真凶手,还是他们只是被玉家拿来顶罪的小人物,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唐淅雪的死,对两家的关系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亲密无间。

      唐玉两家从此隔阂暗生。

      尽管唐家如是想,但玉家还是要继续料理后事。为了以儆效尤,玉侯爷最终没有给陈敛留全尸。玉飞胧后来请求让陈敛和橙儿合葬一处,但玉侯爷态度异常坚决,没能遂愿。

      虽然唐淅雪被杀一案已经完结,玉飞胧却并未觉得轻松,反而觉得越来越沉重。明明谁都可以不死的,可惜造化弄人,世事总是不愿如人意。唐大将军少了引以为傲的女儿,玉飞逸没有了温柔可人的妻子,玉府损失了一个忠心的护卫,而她玉飞胧也失去了一个有情有义的好丫头,每个人都在命运安排的残局里来去,只是谁都没有能力逃离。

      由于橙儿的离开,玉侯爷又指派了青儿过来,和蓝儿一起服侍并保护玉飞胧。玉飞胧曾向玉侯爷追问过七大丫头的事,她们的来历,她们不能拥有男欢女爱的原因,然而玉侯爷只是随意寻了个理由打发了她。

      有些事情不是简单几句能说明白的,就是说明白了,对方也不一定理解和认同,玉侯爷最了解自己的女儿,她太有自己的见解,认为不对的事情必定要理论到底,而这些事情其实是没有对错可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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