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小白无厘头

4、第 4 章

　　林染一个人呆坐许久，忽然一下子想起什么，立刻站了起来，随手拿了包和大衣冲出门外。
　　二十多分钟过后，她气喘吁吁的站在了那栋旧楼楼下。
　　窗帘依旧低垂，房间里没有一点灯光。
　　缓步走上楼梯，停在三楼门前，她砰砰心跳声如同擂鼓一样。
　　一横心，她取出钥匙打开了门。
　　里边一片黑暗。
　　借着身后楼道里暗淡的灯光，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对着大门的那张长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林染颤抖着手打开灯，果真是尹越一动不动的向后仰靠着坐在在蒙着白布防尘的沙发上，他头搁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睛，脸色异常苍白。
　　林染这一刻竟然不敢往前迈出一步，半晌才鼓足了勇气，慢慢走到他跟前，壮着胆子伸手凑到他鼻下，感受到他呼出的一丝丝微弱温热的气息后，她紧张到极点的神经才一下子放松下来。
　　她擦了一下额上的冷汗，掏出手机给韩晓光发了个短信。
　　再转过脸，正好迎面对上尹越不无嘲讽的视线。

　　或许是谁也没想到分开两年后会这样重逢，一向牙尖嘴利的林染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尹越在她开门靠近自己时已经醒了过来，只是没睁眼而已。后来从睫毛下看到她吓得胆寒心惊的来试自己的呼吸，他不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时候才知道害怕了么？

　　两人四目相对，几秒钟后林染的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尹越，起身接听了。
　　静的针落可闻的小客厅里立刻响起齐秀峰急不可耐的声音，好像他身边还有别人，“尹越怎么样了？有没有不舒服？林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好好给我守着他！哪儿也别让他去！我十分钟就到！你要是敢让他走了我非弄死你不可！”
　　林染愤恨的看了一眼电话，闷闷的骂了一句王八蛋，一屁股坐在尹越对面的单人沙发里，疾言厉色训他：“你有病啊！大冷天跑这里来干什么？！折腾的那么多人一起发疯着急很好玩吗？！”

　　“格格呢？”尹越吃力的伸直了有些麻木僵硬的双腿，声音沙哑的重复了一遍：“格格呢？”
　　林染做梦也想不到他第一句话不是指责，不是咒骂，不是问为什么，不是要银行卡，他只问了那条金毛。
　　刚想说句狠话，一眼看到灯光下他青白的脸色和手上因为严重贫血而变形凹陷的指甲，不知为何心里一抽，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句“早就炖了吃掉了！”莫名其妙就换成了“在老赵店里边养着呢。”
　　老赵是附近一家宠物店的老板，当初格格就是从他那儿买回来的。
　　尹越很喜欢那条有点傻气的金毛，明知是条男的，还是宠溺无比的给它起名叫格格，每次带它去老赵那儿打预防针洗澡美容，一听他叫小狗这名儿，老赵就一副无比蛋疼的表情。

　　尹越没再说什么，闭上眼睛继续仰靠在那儿不动了，好像特别累的样子。
　　林染一时间也不知拿他怎么办，直到看到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去洗手间，才醒过神来大吼，“马桶坏了不能上厕所！你听见没---哎！”
　　尹越还没走到门口，就腿一软一头栽了下去，林染冲过去也只来得及抱住他，没来得及站稳，结结实实充当了一回他倒地的肉垫子。
　　看着尹越紧闭的眼睛，毫无血色的脸庞，被他一身骨头咯的生疼的林染无来由一阵害怕，她挣扎着爬起来，抱起尹越的上半身，摸了下他冰凉的脸，“尹越？”
　　他的头和脖子像坏掉的木偶一样仰在她臂弯上，不管她怎么叫他，怎么拍他的脸，一点反应也没有。
　　林染慌乱中视线落在地板上，尹越身子下边慢慢渗开一片血印，面积越来越大。
　　林染惊慌失措的流下泪来，“你别吓我，尹越你快醒醒！”

　　她吓糊涂了也知道不能让他这样在冰凉的地板上躺着，于是用尽全身力气把他弄到卧室床上，叫了半天，尹越才醒过来，他蹙紧眉心，吃力的抓住腹部的衣襟攥成一团，一口一口的艰难呼吸着。
　　林染手忙脚乱的给他解开羽绒服的拉链，脱下鞋子，好让他躺的舒服一点。
　　搬走后她并没有退掉这套房子，隔不了十天半月就来一趟，物业费什么的也一直在交，所以水电暖都能正常使用，房间里的温度也不算冷，可尹越的手就像冰一样毫无温度。
　　林染从衣柜里找出来一条厚棉被给他盖上，“还冷不冷？我去烧水灌个热水袋好不好？”
　　尹越脸色煞白，嘴唇微微动弹，声音弱的几乎听不清楚，“。。。给我。。换条裤子。。。”
　　林染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强忍住哽咽，“我这就给你换。”
　　她插上热水煲迅速煮了开水，有一点点温热时就倒了一半在毛巾上，剩下一半继续等着沸腾。然后找出来尹越之前的衣物，给他脱下来被血浸湿的那条裤子，用毛巾仔细擦干净他身上的血渍，换好干净的内裤和长裤，又细心的在他身子下边垫了一块柔软的毛巾。

　　水烧开了，林染冲了一杯红糖水，用小勺慢慢喂尹越。
　　尹越只喝了一口就皱起眉侧过脸去。
　　林染心虚的看了一眼杯子里的水，自己偷偷喝了一口，味道还行啊，她又舀了一勺送到尹越唇边，一点也没意识到言语中带了点巴巴的哄小孩的味道：“嗯--那个---虽然过期了几天，不过也没什么怪味啊，再喝点吧，手那么凉，喝点水就暖和了。”
　　她哪知道他还会回来这里？！是两年多前买来的红糖又怎样？原本就是预备给他受凉肚子疼时冲姜糖水喝的，这么久一直放在冰箱的玻璃罐里，没有被她扔掉也没有受潮没有长虫就算不错了好不好？
　　尹越不喝也不理她。
　　林染十分头痛。她以前就知道，尹越平时还算好说话，只要一生病就极难对付，身体越是难受，他就越是难缠。
　　又耐着性子哄了半天，见他还是没有一点松动的意思，林染终于火了，啪的一声把杯子往床头柜上一放，“爱喝不喝！我不管了！你就等着齐秀峰那个王八蛋来了再伺候你吧！”说完就怒气冲冲的走出房间。
　　林染气呼呼的在外边客厅里转了一圈，终究还是不放心，放轻脚步回到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尹越背对着门侧躺着，双手死死卡着腰腹，被子已经被他蹬到了地上。
　　林染走过去抱起来被子给他盖上腿，坐在床沿上呆呆看着他疼的五官扭曲直冒冷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却不肯呻吟一声，看着他掀起毛衣胡乱揉按着肚子，露出白皙瘦削的一大段腰腹，一道长长的手术疤痕从脐上贯穿肚脐一直延伸下去，看着他痛到极处不敢碰肚子，只能抓了满手的被褥衣物浑身打摆子一样不停颤抖。。。
　　刹那间似乎一切都完全失去了控制，林染如梦初醒般的一把把他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尹越！”她像母亲怀抱婴儿一样抱着被疼痛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尹越，脸贴着脸亲吻着他汗湿的脸颊和嘴唇，温暖的手先是有些笨拙有些慌乱有些恐惧的抚摩着他冰凉的肚子，然后很快就凭借着本能似的找到了他痛的最厉害的那个位置，小心翼翼的轻轻揉按着舒缓着。
　　尹越即便意识昏沉，也还是清楚的感觉到了她的眼泪大滴大滴落在自己手背上和小腹上，他一直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一点，一直捂着肚子的手也慢慢放松了力道，近乎顺从的被她轻轻挪开，随即换上了她温暖柔软的手，妥善贴心的照顾着他疼痛欲死的瘦弱肚腹。

　　齐秀峰一头大汗的和孟杰、尹雯、韩晓光赶来之后，看到尹越既没缺胳膊也没少腿的安稳躺在床上，总算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顾不上别的，齐秀峰尹雯赶紧给尹越简单检查了一下身体状况，他虽然看上去非常疲劳虚弱，但是并没有超出大家预先最坏的估计范围。
　　林染在客厅对韩晓光讷讷说了一句：“他便血了，刚才还肚子疼的厉害。”
　　孟杰恨恨的瞪了她一眼，进屋去跟齐秀峰说了。其实齐秀峰已经注意到尹越换了条裤子，听说他便血后皱起眉，让孟杰先下楼去把汽车的后排座位放平，然后亲手给尹越整理好衣服，想背他下楼去医院。
　　尹越蹙眉推开他的手，“我不去医院。”
　　齐秀峰和尹雯愣住了。“哥，明天就要开刀了----”
　　“我不开刀。”他声音虽然很低哑很微弱，可是足够旁边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齐秀峰嗔目结舌的看着尹雯，尹雯也傻眼了。
　　在门口竖着耳朵听动静的林染和韩晓光也听到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该死的居然任性到这个份上！
　　眼看着韩晓光皱着眉头把狐疑的视线转到自己脸上，知道他想什么，林染赶紧摆手洗白：“是他自己脑子进水了，我保证我没惹他也没刺激他，你别乱想！”

　　齐秀峰耐着性子说：“尹越，你听话，你肠子里的病灶必须要通过手术切除才能根治。我妈和刘医生他们已经制定了最安全最有效的手术方案，这个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尹越漆黑的眸子微微眯了一下，他非常清晰的再次说道：“我不开刀。”

　　孟杰等了半天，不耐烦的正要给齐秀峰打电话，就见他和尹雯一块黑着脸出来了。
　　“尹越呢？”
　　尹雯几乎要哭出来，“我哥他坚决不回医院，也不要开刀做手术。”
　　孟杰嘴巴张的几乎能塞进去鸡蛋，不能置信的瞪着两人，然后又抬头看了看那个亮着灯光的窗口，最后才结结巴巴的说：“怎么可能？他这是打算要在这里跟那个疯婆子耗上了？”
　　温文秀雅的齐秀峰气的再次爆了粗口：“耗屁啊！林染早就搬走不住这儿了！”
　　孟杰越发头晕头转向，“那他是怎么个意思啊？自己在这里呆着？”
　　尹雯欲哭无泪的点点头，“他说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呆着。”
　　孟杰总算听明白了，当即大怒，“反了他了！明天马上就要动手术了，这算闹的哪一出啊！上去上去，就算用绑的也得把他弄回医院去！”
　　齐秀峰烦躁的踢了一脚车胎，“你别添乱了成吗？也不想想，他是那种乖乖让你绑的人啊？”他叹了一口气，转身上车，“走吧，先让他在这儿呆着，明天我们再过来。都折腾一晚上了，我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孟杰不甘心，“你把他丢给姓林的能放心啊！”
　　齐秀峰怒，“我不放心还能怎么着？！我已经跟林染说了，尹越只要出一点事，我就在她脸上划三刀毁了她的容！”说罢，拉了尹雯上车，径自走了。
　　孟杰气的干瞪眼。
　　很快韩晓光也下楼，见他还没走，很是欣慰的摇了摇手里的一张纸，“正好你还没走，跟我去对面超市买点东西。”
　　于是，十几分钟后，两人拎着大米小米面条鸡蛋蔬菜水果牙膏牙刷毛巾脸盆洗面奶洗发水沐浴露一大堆东西送上了楼。
　　厨房里电热壶烧着开水，林染袖子挽到了肩膀那么高，正带着胶皮手套修理马桶的水箱，韩晓光二话不说脱了大衣西装，卷起袖子接过来工具自己动手。
　　孟杰推开卧室的门。床头柜上开了一盏小台灯，尹越躺床上闭着眼好像睡着了，刚才还只盖了一床被子，这会儿又加了一床毛毯。他的羽绒外套整整齐齐的搭在椅子背上，一双七八成新的男式拖鞋规规矩矩放在床边上。
　　眼尖的孟杰出于职业习惯，只看了一下就立刻发觉，只这一会儿的功夫，房间里从桌面到地板已经抹过灰归置过了，简单的家具在灯光里洁净无比，微微发光。
　　关好门来到外间，原来蒙着白布防尘的家具都归置好了，连地板都擦的一尘不染，刚才被大家踩脏的乳白色地板砖每一块都亮的像镜子。
　　孟杰不得不有些不情愿的承认，林染这家伙尽管心眼坏脾气坏嘴巴坏，但是作为一个家政钟点工，她绝对是顶尖水平的。

　　修好马桶后，韩晓光和孟杰一起走了。临出门时孟杰沉着脸说：“有事儿马上打电话，记住没？”
　　林染不耐烦的挥挥手，“赶紧滚蛋，啰啰嗦嗦的烦不烦啊你！”
　　孟杰：。。。。
　　韩晓光把自己车钥匙塞她手里，也嘱咐了一句有情况马上打电话，便拉着想要打人的孟杰下楼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林染从门缝里瞅了瞅尹越，不由笑了一下，他规规矩矩的躺在那儿连姿势都没变过一下。
　　回到厨房，水开后蒸了一小碗果冻般细腻软嫩的蛋羹，放在蒸锅里保着温，又用电压力锅焖上小米粥慢慢熬着。
　　她跟尹越同居之前只会泡方便面，跟他在一起后不到一个月就什么饭菜都会做了---不会不行，他肠胃弱，又嘴刁的很，东西不合胃口宁可饿着也不肯将就。尹越连着犯了几回很严重的肠胃炎后，林染彻底投降了，愤愤的报了烹饪班粗略学习一番理论，然后在网上找攻略秘籍，勤学苦练之后终于出师。

　　林染洗干净他换下来的衣物，晾在卫生间的暖气上，然后从热水器里放了一脚盆温热的水端进卧室。
　　刚掀起来一点被脚，尹越的脚就畏寒的往上缩了缩，林染恨的咬牙，伸手把他的脚拽了下来，脱下袜子，露出纤瘦骨感的雪白双脚，不顾他的别扭，使劲往床沿下拉了一下，强行按在脚盆里：“你躲什么躲，洗洗脚再睡！”说着三下五除二撩起热水给他洗了脚，擦水时发现他双脚一直冰凉，脚底还有几个薄薄的硬茧，心里顿时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她一擦完，尹越就把脚缩回被窝里蜷起腿来，直到她拿来一个用毛巾包好的热水袋放在他被脚下，他才慢慢重新伸脚踩住热水袋，搞得她哭笑不得。其实房间里温度至少20°，也许是体质太差了所以才会畏寒至斯吧。
　　等全都收拾完，林染一看表已经快12点了，也觉疲倦，洗漱完脱了衣服换上衣柜里的睡衣，刚要上床睡觉，见尹越裹着被子毛毯占了大半个床，便轻轻推了他一下，“往里边躺躺，给我腾点地方。”
　　尹越跟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
　　林染火了，哼了一声，直接掀开被子从他身上爬了过去，重重躺在他里侧那片空余的位置上，然后泄愤似的抢过来一大半被子。抬头看到他面无表情，正眼睛微微眯着看着自己，倒吓了一跳。
　　“看什么看？你还觉得自己受委屈了是吧？我让你往里靠靠你凭什么不动？”她色厉内荏的凶他。
　　尹越也不出声，就那么冷冷清清无情无绪的看着她，直到看的她心里发毛，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闷声不响做鸵鸟状，脑袋往他怀里一扎，嘀咕了一声“咯死人了”就不动了。
　　尹越没推开她也没搭理她，慢慢躺平了身子，让她那个投怀送抱的鸵鸟姿势马上变成了一个一厢情愿的歪脖树造型。
　　林染不甘心失败，抱住他一只手臂搂在怀里，一条腿也不老实的伸过去压在他腿上，一只手自动自发准确无比的伸进他衣服里捂住了他冰凉的小腹，先是安静了片刻，然后小心的抚摩着他上次手术留下的那道惊心疤痕，低低问到：“刀口还疼不疼？”
　　尹越没好气的推开她抚摩自己小腹的那只手，她继续放回去，再推开，再放回去，最后尹越没力气了，只能由她去。
　　静夜里，林染呼吸着身边这人久违的气息和味道，忽然就抽抽搭搭的哭了。
　　尹越听着她又是吸鼻子又是哽咽的，心里边烦的不行，恨不得一脚把她踹下床去，还敢跟我哭。。。哭你妈啊哭！你脸皮还敢不敢再厚一点？！
　　林染紧紧抱住他的腰，哭的那叫一个伤心。。。“对不起，尹越，我真的有点后悔了。。。”
　　尹越一口气被堵的上不来，差点背过去，他缓过来之后，黑着脸使劲掰开林染八爪鱼一样的手臂，“你去睡沙发还是我去？”
　　林染想都没想就重新抱住他的腰，“谁都不去！”
　　尹越没力气跟她废话，支起手臂就想起身下床，谁知肚脐下方猛的一阵急剧绞痛，当即疼的他闷哼一声摔回床上，片刻间额上就生生憋出一头细汗。
　　林染吓一跳，赶紧凑过去，“肚子又疼了是不是？齐秀峰留下止痛药了，我马上去拿-----”
　　尹越死死用拳头按压着自己剧痛难忍的腹部，大口大口喘粗气，“。。。不吃。。。”
　　林染抓狂，医院不去，手术不做，现在连止痛药也不吃，该死的家伙这是成心想要让自己疯掉啊！
　　她怒气冲冲的倒了水拿了药回来，捏着尹越的下巴强行把药给他塞进嘴巴，“快点咽下去啊，不听话我这就穿衣服走人不管你了！”
　　尹越蜷着身子已经疼的满额冷汗，浑身直哆嗦，可就是死活不咽那片药，听完她的威胁，干脆用尽全力把药给吐出来了！
　　林染恨不得抽他几巴掌才解恨，又拿了一片药塞进他嘴里，然后一只手严丝合缝的捂住他嘴巴，另一只手抱住他搂在怀里，情不自禁放软了声音，“听话，尹越，等你不疼了再闹别扭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