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瓦下的海棠花》画尸人

2、【贰】

　　那天晚上我就被关在房间里面壁思过。第二天父亲竟然没有去下棋，而是送我到二爷的戏馆子，下课后又亲自去接我回家。在回家的路上，我突然瞅见不远的墙后有个黑色的影子，在我扭头看的那一瞬又消失了。父亲这样送我接我近三个多月，我也三个多月没有看见那些伙伴。我很沮丧，却又不敢反抗。但我每天下课走到巷子里，总看得见一个黑色的影子在墙角一闪而过。几天后，父亲觉得与我说话时，见我有些心不在焉，又是一巴掌打在我脸上，又把我呵斥一顿。第二天，父亲没有再送我，早早吃了早饭，就出门去和友人下棋了。我学戏的时候没敢有半点怠慢，二爷平日带我很温柔，每当我有差错会轻声指出，但是一旦被父亲知道，回家不是被关在房里抄三字经，就是面壁思过一晚上。我下课后低着头走进巷子，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墙角串出一个黑影子挡在前面，我抬头一看，竟然是小黑！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拉起我就往另外一条巷子跑去，拐过两个墙角，进到一个大院子里。他关上院子门，拉我坐到靠左边走廊的石凳上，然后匆匆跑进屋里又跑出来，手上多了一个木匣子；他把木匣子放在石桌上，又去拿了毛巾和盆子。他打了一盆温水，拧干毛巾坐到我身边的石凳上，将毛巾敷上我红肿的脸，轻声问道：“疼吗？”我忍着痛，回答道：“不疼。”“还说不疼呢，眼泪都出来了。”小黑从木匣子里拿出膏药，用手帕沾了轻轻擦在我脸上。膏药擦在脸上冰凉冰凉的，我心里暖烘烘的，似乎脸上瞬间就不疼了。“这么好看一张脸，一定要好好保护。”小黑习惯性的推推眼镜，咧嘴一笑。我当时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咬着下唇，不一会儿就哭出声来。“别哭了！别哭了！”小黑取下他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围在我脖子上，“再哭就不美了哦。笑一个嘛！”我伸手抹干眼角的泪珠，望着小黑笑了。小黑高兴的指着我背后，我扭头，有一棵与房顶差不多齐高的树，树上的花骨朵已经长了很多。小黑爬上树，摘了一朵已经绽开的花戴在我头上，笑眯眯地说：“这棵海棠是我爷爷种的，他可喜欢这棵树了，他还说奶奶喜欢这海棠花喜欢得不得了。再等一个多月这些花就全部开了，到时我偷偷的把你带过来看花！”
　　一个月过得很快，天气开始变得炎热，夏季也快到了。我原先下课可以看见墙角后的黑影子，到后来就看不见了。我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在一个安静的午后一个人悄悄跑到小黑家院子门前。院子门前打扫得很干净，但是门幅已经褪了色，似乎很久都没有换过。我走上台阶，拉动门环。开门的是一个老奶奶，对我点头微笑，邀请我进去坐坐。我刚踏进门槛就看见了满院的落花，抬头望去，稀疏的枝丫上开满了密密麻麻的的海棠花。有一个枝丫伸到了房檐底下，在那枝丫上粉色的花在黑瓦的衬托下显得很是好看。“原来你也喜欢海棠花啊。”老奶奶拄着拐杖走到树下，继续道：“这几天风大，长在外面的几乎被吹掉光了，长在瓦下那一枝风吹不到，所以那里的开得特别好。”我转身问老奶奶：“请问小黑在家吗？”老奶奶笑着摸摸我的头，说：“那孩子半个月前随父母搬走了。走的时候，那孩子竟然哭了。那个孩子从来都是笑着的，那次是我见他第一次哭得那么伤心，还说是答应了谁赏花之类的。”“哦，谢谢奶奶，奶奶再见。”我鞠了躬，转身跑出院子，一口气跑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