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几时开》子兰若兮

3、第二章·浮生浮锦伴君侧

　　钟山的浮锦花开得正旺的时候，正值暮春，是钟山一年一度的浮锦节。
　　钟山民风含蓄，少女都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只有在浮锦节这一天，少女们才能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来约见自己的情哥哥。没有心仪的情哥哥的少女，也可以在这一天，折下一枝浮锦花，抛到思慕的人的手里，唱着钟山的情歌，如果男子愿意接受女子的话，就把浮锦花插到少女的髻间。
　　“相传，上古神农氏与轩辕氏的那场战争，曾波及到钟山。神农氏来钟山找募壮丁充军，一个汉子已经有了相好的情妹妹，可是要保护好自己脚下的土地，他必须放下手中的农具，拿起武器。他的情妹妹就一直等啊，等啊。神农氏与轩辕氏的那场战争，打了足足有几百年，她便也等了几百年，却等到了神农氏战败，全军覆没的消息。她心内郁结，用尽灵力逼出心头血来，自己了断了自己。她死去的那片土地上，第二年开满了第一场浮锦花。钟山之神为了纪念这个贞烈的女子，特地令每一年浮锦花盛开的最旺盛的时候，便是男男女女可以相会，结为百年之好的浮锦节。”
　　常宸看着眼前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的女子，对我说道。
　　我揉揉鼻尖：“你在哪儿看见的这个故事，真是烂大街的老梗子。”
　　常宸无奈道：“你难道不觉得很感人吗？”
　　我摇摇头：“我觉得很扯淡啊，这种烂梗子我都能写出来。一看你就没去听过说书的吧，他们讲的故事才叫好呢，赶明儿我带你去听听哈。”
　　常宸张张嘴还想说什么，突然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恍入我们的眼中，是佩羽。
　　孟章说的果然没错，佩羽穿鹅黄色，衬着皮肤白皙，更显得她灵动美丽。
　　佩羽的女伴儿拉着她，快步走到一旁，说着女儿家的悄悄话，边说边偷偷瞟着站在一旁的孟章和烛阴，不知是被火光照得还是什么原因，脸上经浮起一点红晕。烛阴是必须要来参加浮锦节的，而孟章，我估计八成是来凑热闹的。
　　不知道佩羽同女伴儿说了什么，那个女伴羞红了脸，但还是大胆地拿起手中的浮锦花，走向孟章和烛阴。我看到佩羽在孟章接过那个女伴儿的浮锦花的时候，眼帘垂了下来，表情看不真切。

　　哎郎为远方客妾是旧地人
　　昨日未知郎此心若荒诞
　　日头上三竿妾心犹得乱

　　哎郎为远方客妾是旧地人
　　今日得见郎对镜理衣衫
　　愿郎待此心犹比守琳琅

　　哎郎为远方客妾是旧地人
　　明日郎离去妾心如冰寒
　　思郎如三餐望郎常归还

　　哎郎为远方客妾是旧地人
　　今夜相交欢犹如比翼仙
　　只得此牵绊妾心泪涟涟

　　……

　　女伴儿的这首情歌唱的真是十分感人，睁大了眼睛，满含期待的看着孟章。孟章却不为所动，把手中的浮锦花放回了那个女伴儿的手中。这是在拒绝她。
　　我看着女伴儿离去的时候落寞的背影，凑过去对常宸说道：“这个少女在最后一句都说的这么露骨了，我不信孟章没听出来。”
　　常宸道：“或许是听出来了，却不想呢？”
　　“不会吧，”我睁大了眼睛道：“你们居然……能放下这个？”
　　常宸不以为然：“你的初始教育也太差了吧，谁告诉你男人就只想着……这个了？”
　　我不理解。常宸又道：“遇上了真正喜欢的人，不仅是要心灵上对她专一，身体上也是要一样的。或许孟章，是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了呢？”
　　我眼神无意间扫过坐在一旁的佩羽，她现在的表情明显自然很多了：“你是说……佩羽？”
　　常宸点点头：“或许是吧。”
　　我诧道：“可他们才刚刚相遇不就……”
　　常宸道：“璃珠所制造出来的梦境，只要求故事串联起来，期间的各个细节并不会显示。或许他们这个时候，已经认识很久，经历过很多事儿了，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璃珠？”
　　“唔，对。”他向我解释道：“桐花姑娘，你和我们失散的几颗璃珠比较有缘，所以想让你助我一臂之力，帮我集齐这几颗璃珠。”
　　我点点头，转而又看向佩羽。只听得常宸独自喃喃，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初相见又如何，遇上了对的人，爱上只是一个眼神的时间。”
　　“什么？”
　　常宸摇摇头：“没什么。”
　　说话间，佩羽已经走到了孟章面前，高声唱道：

　　噻啰啰哩噻
　　愿君带走我的手儿哎
　　它将替我
　　为君缝补衣裳

　　愿君带走我的脚儿哎
　　它将替我
　　陪君走遍四方

　　愿君带走我的眼儿哎
　　它将替我
　　陪君共赏陌桑

　　愿君带走我的心儿哎
　　它将替我
　　伴于君的身旁

　　愿君带走我的人儿哎
　　我将与君
　　日日相守好比鸳鸯
　　日日相守好比鸳鸯
　　日日相守好比鸳鸯

　　哎噻啰啰哩噻

　　……

　　佩羽声音婉转，结尾处，一唱三叹。日日相守，好比鸳鸯。孟章笑笑地看着佩羽，眉梢眼角都是浓浓的情意。
　　我在心里叹道，能在凑热闹的情况下，一晚上连续收到两个女子的浮锦花，孟章真是太有魅力了。
　　火光映着佩羽白皙的脸庞，晕上了一层红色，不知道是映的，还是原本就有的。佩羽站在孟章面前，局促不安地低着头。
　　孟章见她这个样子，眉眼间温柔地仿佛一汪春水，“你今晚上很漂亮。”
　　佩羽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紧张、期待，还有一丝丝羞涩。孟章又道：“你今晚给我唱这首歌，我很高兴。”然后又补了一句：“真的很高兴。”
　　在一旁的烛阴抚掌大笑，但是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满满的苦涩：“没想到我这个兄弟被我小妹佩羽看上了，孟章你真是好福气啊！哈哈哈，我也算得半个媒人吧！”
　　我正欲揣摩烛阴这个表情这个动作和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想和常宸交流一下意见，却发现他撑着下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我戳戳他，道：“喂，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回过神来：“就是想起了钟山的历史。”
　　“什么历史？”
　　他给我解释道：“上一任钟山之神，就是烛阴的父亲，是在浮锦节晚薨逝的。算算日子，便是今天晚上。对于前钟山之神的突然逝去，外界一直揣测纷纷，他的身体一直很好，怎么突然说没有没了呢？我从父君……我是说，父亲，我从父亲那里，曾听说，前钟山之神是被他的二儿子，仓礼下毒杀害的。然后便是仓礼逼宫，囚禁了烛阴，搞得钟山大乱。”
　　“这个礼仓……是礼仓吧？他现在在哪儿呢？”
　　“是仓礼。”他纠正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这个璃珠幻境里的一切都跟现实一模一样的，或许马上，乱军就会杀上山。哎，你干嘛去？”
　　我拽拽衣袖，发现他拽的实在是紧，回过头来与他道：“快去告诉烛阴啊，让他好好提防着些。”
　　“你回来，听我说。”他一用大力，生生将我拽了回来。我一个脚步没站稳，头恰巧磕倒了他的下巴上，疼得很。他放开我的手，替我揉了揉，边揉边道：“你可千万别去。我方才说了，这个璃珠幻境里的一切都跟现实一模一样的，万万不可随意篡改。要知道，这些过去的事情，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抬起头来问他。他一言不发的给我揉着额头，眼神恍然地看向前方，良久，道：“等。”
　　“等？”
　　常宸点点头，“等。等这一切按照既定的路线发展。”
　　“然后，他们又怎样了？”
　　“最终烛阴执着一柄长剑冲上仓礼登基祭天的大殿，传说那天烛阴双目猩红，衣衫凌乱，没有一丝平时的样子，活脱脱一个疯子样。他就那样，用着长剑抵着仓礼的脖颈，沉声问道：‘你将父亲怎么了？’仓礼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地盯着烛阴，最后烛阴就像发疯了一样，将长剑刺入了仓礼的左胸。”
　　“确实不像他平时的作风。”我突然醒起一件事：“等等，长剑？烛阴用的不是小镖嘛，何日用了长剑？”
　　“你猜的不错，”他收回目光，看向我：“烛阴从来不用剑，唯独那一次除外。之后也没有再用过。这些年来，四海八荒一直在传说，那柄长剑，是由他表妹生祭的，所以凶残异常。”
　　“表妹……”
　　“烛阴的母亲，预兰女仙，是佩羽的姨娘。”
　　.我托了托自己的下巴，以免它掉下来：“也就是说，那柄长剑，就是佩羽吗？”
　　“准确的说，那上面有佩羽的魂魄。彼时的佩羽在生祭剑后已经失了仙体，算是□□化了。”
　　“之后的事……”
　　“之后的事，史书上也没有记载，是以我也不得知晓。但是，孟章和烛阴为了救回佩羽，重新塑了个仙身供其灵魂居住，也不是不可以之事。这也可以解释佩羽的毁容，之后容貌的变化了。”
　　我安静下来，看着眼前的女子，突然间感到一阵无力。
　　我知道他们之后的劫数，却不能去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突然意识到佩羽没有给孟章浮锦花，那孟章怎么回应佩羽呢？显然佩羽也意识到了，在一旁局促不安地站着。
　　孟章轻轻笑着，走到了一旁的浮锦花从旁，摘下一朵开得最漂亮的浮锦花，又走了回来，想插在佩羽的髻上。佩羽的脸红的渐渐厉害起来。
　　“报——”就在这最重要的时刻，突然从一旁冲出来一个小厮，大声喊着，身上还沾着些鲜血。
　　“怎么了，这样匆忙？”烛阴问道。
　　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山神已经薨逝，二公子已经带着兵逼宫，现在快要杀上来了，大公子您快点离开吧！”
　　孟章手里的浮锦花掉了下来。烛阴的眼风松松瞟了瞟地上的浮锦花，问道：“什么？父亲他……”话还没说完，小厮却一口鲜血喷出来，倒在地上没了气息。他的背后，插着一支羽箭，箭头刺入的地方泛着浓浓的黑色。是毒。
　　“大哥，别来无恙啊。”
　　众人一齐看向声音来源处，只见一个玄服男子站在云端，背后是一轮大大的月亮，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常宸出声道：“是仓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