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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一场风波 ...

  •   龙州的鸿门宴以萧缇的险胜作终,待卿在回去的路上一直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从喉咙到胸口都像是起了火的灼烧,凤池见到此情此景气得抓住季准给了两个耳光,接着就伏在待卿身上大哭不止。

      季准意外没有还手,反倒冷着脸道:“你姐姐死不了,十日内保管能好。”
      凤池带着眼泪骂:“只有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才能说出这种鬼话!”
      季准眉一皱:“你说什么你们,骂我就罢了,不许扯上殿下。”

      凤池啐道:“呸,你和他就是一对儿狼心狗肺,你别在这儿卖乖,跟着这种人,下个当替死鬼的就是你!明知有毒,他自己怎么不喝,我姐姐的命就不是命了?老天开眼让他得上治不好的病,活该早死!”

      季准被一番话骂得脸颊抽搐,举起手想给她一个巴掌,最后却又落了下来:“殿下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他待我恩重如山,要是能为殿下而死,我死而无憾!你再咒他,我割了你的舌头。”

      说完季准夺门而出,凤池却愣了,不知为何忘了回嘴。她那时只觉得心底像是有阵凉风吹过,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并不知道这些话后来真的会有应验的那一天。

      季准在入夜时候送来汤药,连服十日,痛状竟真的平复了大半。
      到宁州那天,王府众人倾巢而出迎接萧缇的归来。

      为首的叫采兰,府里人称兰夫人,她是六年前皇上赐给萧缇的。
      因为是皇上最倚重的丁贵嫔的娘家亲戚,出身显赫,所以当年大家都以为她这一来是要当王妃的,萧缇却借口献身佛祖无心娶妻之名,活生生让她做了侧室。她心中或许也有不甘,但在王府中,她仍是毫无争议的掌管者,所有的侍妾都对她畏惧三分。

      兰夫人穿着一身艳丽的绸裙,带着鲜花和美酒来迎接萧缇,其他女眷都跟在后面,也都是花枝招展——大家都听说萧缇在建康‘转了性’带回女人的传言,在这么多年备受冷落的日子里,这个消息无疑给了所有人希望,或许下一个幸运的就是自己。

      兰夫人走在最先,她的笑容掩饰了心中不安的忐忑,她从不想承认自己也和其他人一样从未受到过萧缇的亲近,当看见萧缇笑着走来,她的一颗心又燃起了希望,萧缇也真的意外温和,笑着对她说句辛苦。

      “许久不回来,府中的春光不同以往,越发花团锦簇了,定是你费心了。”

      兰夫人心潮澎湃,这样的情景自她十七岁进府以来屈指可数,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急忙凑上前:“殿下,府里今年新栽的桃花都开了,我叫人摘了几枝,您看哪枝最好,待会我送去您房里?淡粉、嫣红色,还有这枝粉白相间的,您看呢?”兰夫人的手指拂过三枝娇艳的桃花,从建康一路而来,宁州已是早春了。

      萧缇看着花朵的笑容在不经意间有些僵硬,他沉默了,许久没有作声,这沉默久得让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萧缇是天下最不好取悦的人,所有人在那一刻回想起无数过往时光里遭受无情冷漠对待的瞬间,连兰夫人的指尖也有些发抖。

      她早就觉察到萧缇身上有哪里不对,她说不清,可就是觉得他在掩饰着什么,她有些害怕地望着他,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归来的人群里传出:“殿下,依我说,这枝绯霞色的最好,在建康,还没见过这么好的颜色……”

      兰夫人震惊地抬起头,看见一个美貌女子缓缓走近,用手抽出了一枝桃花放在腮边轻嗅:“不光颜色好,还香味扑鼻,实在再好不过了。”

      萧缇竟没有拒绝,紧接着竟露出一个让人惊讶的笑容:“的确,这枝绯霞色最好,送到我房里去,采兰,这位待卿姑娘以后也常在府里,劳你费心了。”

      采兰如梦方醒地看着待卿,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不得已地挤出一丝笑意:“殿下说哪里话,不知这位待卿姑娘安排在哪儿最合适?”

      “我听说王府后院有片木樨树,那里一进院子没人住,甚为清净,不知可否与我?”

      待卿直直地望着萧缇,目光里是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深意。

      从龙州一路来,她终于明白了萧缇为何能在临川王事发那夜在父亲盛怒的怀疑之下洗脱罪名安然离京,他把他母亲用全部生命来替他保守的这个秘密坦诚给了萧衍,宣告着从此放弃了对皇位的竞争。

      萧缇不仅久病不愈,更为可悲的是,他从六岁那年病危后就失了嗅觉色觉,连味道也尝不出。他的病一直依靠同泰寺智悯大师传授的药方克制,服药之要忌一切辛辣温热之物,喜怒哀乐也要严加节制。

      因为早知萧缇的病症,所以江达通在毒酒里下的不是毒,而是紫桂、虎耳兰和斑蝥等十来种及其辛热的药物,普通人喝了虽觉不适却不至于有碍性命,唯有对萧缇来说才是蚀骨毒药。

      自从知道了萧缇的秘密,待卿对自己的未来已有了清醒的认识,她猜想他许是再不会放她走了。龙州酒宴上所有知情之人全都去了九泉之下,待卿选择向他妥协并且臣服,试图由此从他那里换取一些信任和优待。

      因为丁贵嫔是当今太子的生母,兰夫人几乎算是太子的远房亲戚,所以萧缇并不信任她。待卿的出现适时地为他掩盖了真相,萧缇虽然惊讶,却很快明白了她的打算,他沉默了一会之后,露出了应允的笑意:“很好,随你心意。”

      后院那进院子十分宽敞雅致,只是远离王府的中心地带,要去前院还要经过一座池塘,距离萧缇的住处就更远。没人愿意住在那种自求冷落的地方,待卿却觉得此处更为清净安全。

      萧缇站在院内那棵木樨树下出神:“这院子到了秋天木樨都会开花,花香四溢,你挑了个好地方……”他接着像是自言自语:“不知木樨香味到底是如何?”

      季准在院中低眉不语,只要萧缇不指名道姓,他从来不主动发一言。待卿迟疑了一会答道:“是香里带甜,而且凉丝丝。”

      萧缇口气讥诮:“我若知道甜是什么,还由得你说?”
      听了他的话,待卿忽觉有些可笑又有些凄凉,萧缇在此刻也就显得稍微不那么面目可憎。

      但她转瞬间又不由得嘲笑自己的妇人之仁,江达通的毒酒里就算是真的毒,他也定然会叫她喝下去,只因他的命的确太珍贵,能活到今天就如同是佛祖显灵一般——可见佛祖也从未一视同仁,她总觉得自己的运气和萧缇比起来,实在是天差地别。

      在萧缇的府上,待卿过上了从未有过的平静生活。萧缇对外说这些年疏于礼佛,叫待卿每日在后院抄写经书,外人不需打扰。季准不在时,萧缇的食物和药便由待卿经手,他吃得都是清汤寡水,连热饭也不能吃,药也要入夜之后放凉才送进去。

      其实萧缇一月之中在府中最多一两天,在那一两天中,也从未多和她说一句话。但在其他的姬妾看来这却是一份难得的‘殊荣’。她们对她又是羡慕又是不忿,听说她在建康出身青楼,于是偶尔在花园里遇见,总不忘说上几句闲话冷嘲热讽。

      待卿虽然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凤池却忍不了,几次和她们当面争执,渐渐便积出了恩怨。转眼春去秋来,日子一直平淡。整个夏天里,时常来这座小院的客人只有季准。

      他总是板着一张脸带着一群仆从进来,不由分说就添置东西。也不问需要还是不需要,只说是殿下赏的,只管谢恩就是了。

      宁州的夏天比建康炎热,凤池耐不住病了一场,待卿跑去通知季准,他之后每天按时送药过来,待卿由此对他也就有了几分感激。

      和对待卿一样,府内人对他也多是看不起,虽然当面不敢表露,可背地里说他一个大男人也卖身求荣不知廉耻,什么难听话都有,多少也会传进季准耳朵里。可他听见从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倒是有一次把两个议论待卿和凤池的小厮打了一顿,从那以后,在这小院里,季准再不是不速之客,凤池像是把他当了救命恩人,一点前嫌也不记,每次迎来送往格外热情。

      待卿渐渐觉出些不对劲,每每季准来时,凤池就格外用心装扮,有时和他说着说着竟有些脸红。她忍不住旁敲侧击:“季准这人虽长得英武,可他和咱们过去见的男人不一样!他是……”

      她心里老把凤池当孩子,有些话到嘴边竟说不出来,虽然知道凤池跟着她摸爬滚打什么世面都见了,但嘴上还是说不出。

      没想到凤池却淡然地笑了:“姐姐,有时候你比我还傻呢,我以为你最懂男人的,结果有时候你一点也不懂。”她说这话的表情,竟再没了待卿记忆里的稚气,那种表情令她很陌生,在芙蓉池的女子身上,她从没见过。

      半月后一个傍晚,萧缇已许久没回王府。
      只有季准来送经书,刚刚离开不久,一个侍女急匆匆地跑来通风报信:“待卿姑娘不好了,兰夫人带人往这边来了,还抓了季大人,说你私通侍卫,季大人身上有殿下赏你的簪子!”

      待卿并不认识她,心中将信将疑,那侍女忙上前仰起脸来:“上个月我在花园剪树藤砸了你,管事的说要打,您不但饶了我还帮我瞒下了,您不记得了?!”

      待卿刚想起她来,就见门前池塘的桥上已经闪着灯笼的亮光,一队人已经黑压压向这边走过来。凤池急得自扇耳光,哭道:“姐姐,我对不起你……那簪子是我给季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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