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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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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小札
灯光有些昏暗,屋外的风呼啸着。隐隐的,她似乎听到风中有悉悉索索的言语声。
“真是可怜吶,出去七八个月挺着个大肚子回来,爹都死了四个多月了,临死前还叫着闺女的名字呢。惨哟惨哟!”
“嗤,也不知道是谁的野种呢,当初还不如抵给老员外呢。”
“听说是‘狐狸借子’哟。哎呀呀,多少年没出过这样寡廉鲜耻的事了,外乡人真是丢脸吶。”
她拼命地捂住耳朵,那些嬉笑嘲讽的言语还是伴着风声不停地钻入耳中,像带着利剑一般。
“吱呀——”门被推开了,冷风灌入屋内。门外的人轻声叫道:“红豆,在么?”
红豆正拿着一把小刀用力的在一块汉白玉石板上刻着什么,她的眼睛透着奇异的光芒:“花鼓你来了,外面有好多人说话,太吵了。”
花鼓将饭盒放下,面露难色的看着红豆。外面怎么可能还会有人,自打红豆八个月前消失在“阴阳路”村子里就渐渐的起了些风言风语。红豆一家本就是外乡来的,在这闭塞的村子里人丁单薄,难免遭到排斥。四个月前红豆爹病得不行也没人照顾,天天在山脚下盼着女儿回来,终是熬不住去了,红豆回来之后挺着个大肚子却什么也不记得了。看到父亲过世人就变得疯疯癫癫的,这里早就被视为不祥之地,哪还会有人过来,连她也是背着家里人偷偷的出来一趟。
花鼓将小半碗鸡汤递到红豆面前说道:“你大着肚子又一个人,要多注意身体,喝点鸡汤暖暖身子吧。”
红豆摇摇头,继续在石板上刻着什么,嘴里念叨着:“你们都不信我,还说我的孩子是‘狐狸子’,孩子的父亲不是妖怪,他有名字的!有名字的!他叫,他叫…………”说到这里红豆停下了,他叫什么呢?她不记得了啊,红豆的眼泪滴在石板上,嘴里不住的念叨着“他是有名字的。”
花鼓为难的看着红豆,八个月前她还是个坚毅又漂亮的好姑娘,能绣出来最好看的“百鸟朝凤图”,也能在采草药时像鸟儿一样的自由的窜梭于险峻的山涧中。她的第一块琇帕是红豆送的,第一手曲子是红豆教的。
去年端午节村子里的女孩相约一起去荡秋千,在众多女孩的怂恿下,红豆笑着登上秋千,奋力一蹬,几下便荡得几乎与地面齐平。那天红豆穿着自己绣的百蝶惜花的水红色襦裙,随风飘着。荡到最高处,红豆灵巧的用嘴咬下一枝石榴花,笑声洒满了天空。
真漂亮呀,红豆就像那株石榴花一样。花鼓站在树下羡慕又骄傲的想着。
而现在的红豆孤苦一人日夜受着流言的折磨,因为太瘦,颧骨高高的耸着,眼睛却异常的亮。她手下的石板混着石屑和血渍污成一片,小刀仍不知倦的一下一下的刻着,随着屋外的风声发出凄厉的声响。
花鼓突然一阵恐惧,她连退了几步,直到冷风吹进来才清醒过来,她一手扶着门框,有些慌张的说道:“红豆,我还有事,我有空再来看你。”说罢,不等红豆回应,便匆匆的离开,正如她匆匆的来。
红豆却完全没有反应,她正认真地在石板上用力的刻着,专注的神情仿佛那就是她的恋人一般。
花鼓跑了好一阵才压下心中的惊恐,她回头望着来时的那间木屋,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来,低低的哭出了声。风瑟瑟的刮过路边的野草。
又过了几日,花鼓正在院子里晒衣服,听到有轻轻地敲门声还没赶去开门就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她回头望去,红豆正站在门口静静地笑着。
“红豆?”花鼓有些不确定的叫道。
红豆笑得恬静又羞涩,她站在门边说道:“花鼓我想到他叫什么名字了。”
花鼓手里拎着一件湿哒哒的衣服,站在那里有些恍然:“什么?你说谁的名字?”
红豆虽然瘦了很多,但笑起来仍然很好看,她抿着嘴角笑着说道:“叶白山,他叫叶白山。”说罢她轻轻地笑出了声,接着又说道:“是个好名字对吧?我要去找他了。”
花鼓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有太多的担心和疑问,看着红豆离去的背影她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惊慌。
“你要去哪儿?”花鼓终是忍不住大声的问道。
红豆扭头笑着看了看她说道:“花鼓你是个好姑娘,谢谢你。”
阳光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剪影,花鼓仿佛又看到了去年端午那个笑得欢乐又自信的女孩儿,她穿着红色的裙衫头上插着一株石榴花,被伙伴们簇拥着不知道什么叫做忧愁。
半夜里花鼓听到有人敲起铜锣喊道“走水了!走水了!”在背靠青山的村落,若是走水起了山火那是不得了的事情,花鼓连忙同家人一起打水去救火。
花鼓慌忙提着木桶去打水,出门便看那间再熟悉不过的木屋在黑夜中火光冲天,照亮了半个村子。周围有村民们奔走的叫喊声、犬吠声在耳边渐渐隐去,只剩下红豆清淡的语调“花鼓你是个好姑娘,谢谢你。”
因为是“传言并不太好的刘家”,救了火之后竟没有一人再去管屋里人的死活,村民们叹了几声晦气便纷纷离去。
天已经蒙蒙亮了,花鼓站在残垣断壁前不愿离去,房子并没有被烧毁太多,因为被发现得早只烧毁了两件外屋。
花鼓踩着碎瓦砾推开木门,终于留下了泪水——房梁下红豆那件“百蝶惜花”的水红色襦裙轻轻地飘荡着。那块汉白玉石板静静地放在一旁,上面刻着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