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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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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听说你近年琴、画大为长进,未知三哥是否有幸,改日领略一番?”逊炜发现霄碧一直低头不语,转首笑问她。
“小妹技微,不敢登大雅之堂,还请三哥不吝赐教。”
“妹妹……”逊炜还要再说,却被高煜接口话茬,“父皇近段时日圣躬违和,碧儿早晚侍奉左右,疲累了吧?闲来就好好休息一下吧。逊炜,咱们兄弟两年没见了,这次要好好聚一聚,我新近得了一只猎鹰,改日咱们一起狩猎去,如何?”
“好啊!这两年我可没闲着,到时候咱们赛一赛,不过,这次的彩头是什么?”逊炜很高兴,游猎本是他们共同所喜,这两年在外没有进行大型狩猎的机会,此番听说便有些跃跃欲试。
“自然是与众不同的。”高煜意味深长地说,看了看逊炜和霄碧。
正在此时有人来宣旨,说皇上设宴御花园熙春台,请殿下、世子一同前往,转而看见霄碧在此,连忙告诉她皇上也命人找六皇子和郡主一同去。三人听说便随着来人一起走。逊炜磨蹭在后面想和霄碧说句话,被高煜一把拉着只得大步流星向前走去,一路上二人谈笑风生,霄碧在后面看着他们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到了熙春台,霄碧发现除了帝后、代王夫妇、宫中的高烯和歆乐,已出宫的高炬也来了。数月未见,他略有几分清减,此刻看见霄碧,眼光波澜不惊轻轻掠过,转而起身上前迎向高煜、逊炜寒暄起来。霄碧看见此景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众人分了座次,高煜为首四人坐在左首,代王为首三人坐在右首,只有霄碧一如往常坐在永逸的左下首。这个位置正对着逊炜,霄碧有些紧张,正襟危坐不敢懈怠,生怕在逊炜面前有所失仪,一双眼睛要不观着几案,要不就微偏着些看向永逸和代王,只在眼波流转时,那眉梢眼底处悄悄扫一眼那个方向。永逸今天心情甚佳,春光明媚、兄弟儿女欢聚一堂,此刻正饶有兴趣地与代王说着旧事,众人也都凑着趣。霄碧看了看大家,瞅了个空子向永逸进言愿抚琴助兴,永逸自然高兴,当即命人取了琴来,笑说,“朕记得旧年中秋你和老五合奏了一曲什么来着,奏得甚好,今日便再来一次如何?老五?”
“是,父皇,不知妹妹欲奏何曲?”高炬没有推辞。
霄碧未及回答,高煜抢先道,“父皇,难得今日众人相聚,父皇高兴,儿臣兄弟几人也略通一点音理,不若让儿臣几个共同为父皇献艺吧?”
“甚好,甚好。”永逸看向皇后说,“此可为天家第一曲了。”
“既如此,那就合奏一曲《夕阳箫鼓》吧,琵琶本是妹妹所长,我等和之。”霄碧如是说。于是歆乐持琵琶,霄碧抚琴,高炬执笛、高煜击鼓,便是那最不定性的高烯也拿起了木鱼。这曲子原是歆乐她们几人儿时合得玩的,彼此早已熟透,只有高煜是第一次参与,不过所幸他音律甚通,倒也没有什么大纰漏。闻者只觉曲声婉转典雅、流畅多变,如聆万壑松,陶醉其中人我两往。曲至中阙,忽见逊炜起身,曼声吟哦起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词美曲雅,更上一层楼。
一曲毕,永逸一个好字!众皆喝彩。代王奉承道,“当真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几位皇子皇女皆是人中龙凤,承欢皇上膝下,这等儿女之福真是羡煞臣弟了。”
“呵呵”永逸被他说得开心,转而夸奖逊炜,“你的儿子也是好样的,朕那年就夸过,文武全才,那年狩猎拔得头筹的就是他,也就十岁吧。不比朕的儿子差。怎么听说这两年去了江南游历?嗯!好男儿就该如此,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皇上谬赞,臣弟犬子怎及众位皇子一二。”
“世子方才吟哦《春江花月夜》确是点睛之作。”霄碧忍不住接口道,“我等本意原是赞美春景、颂扬太平,可这曲目《夕阳箫鼓》容易使人产生悲念,不合此境。刚才听世子一诵,方才觉得意境更深了一层。父皇,不若就把儿臣几个和世子的这一番合奏称为《春江花月夜》吧?”
永逸甚感满意,见代王犹自谦词便指着霄碧说,“朕这个女儿才学过人,精通音律。她说得必不会错的。她虽不是朕亲生,然对朕之孝顺却都胜过他们几个哦。”说着又笑呵呵的点了点下面的高炬、高烯等人。大家皆是呵呵一笑。永逸接着说,“朕当真是舍不得她呀。前几日有位老臣来给她保媒……”
顿时一语惊四座。只见霄碧错愕地看着永逸,高煜微微变了脸色,高炬握酒杯的手抖了抖,高烯最是性急,抢先道,“怎么说?”逊炜“唰”抬眼看向霄碧。
倒是永逸不慌不忙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满意地笑着说,“朕给驳回了,朕说‘今日是顾不得老臣的面子了,只因为这样的女儿朕实在是舍不得给别人家,也只有我明家的子孙才配得上她,你说是不是,十一弟?”永逸笑问代王,不等他回答,又看了看霄碧和高烯说,“碧儿,你想不想一辈子都叫我父皇啊?”看着霄碧窘迫得不知如何回答的模样,大笑着问了句,“老六,怎样?”
高烯并不答话,只一脸坏笑睨着正对面的逊炜。只见逊炜呆了呆,转脸看向霄碧,正碰上霄碧投来的目光,两人这一对视都觉得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然都无从说起,霄碧垂眸别过头去。永逸的这番话,两人的这副情状,自有有心人各自琢磨——高煜品酒沉吟,高炬把玩玉笛,皇后和魏妃对视一眼,岔开话题。一时间众人皆怀着心思,吃酒说话有些心不在焉,一顿饭到最后也就草草结束了。
过了两日却是到了上巳日,沿习古风应是临水设宴、郊外踏青。今年却是代王妃扯头,邀了皇后等人至代王府一聚。因着高煜领着兄弟们前去猎雁,永逸观战。故而跟着皇后前来的只有一些女眷。众人平素在宫内都憋闷坏了,难得出门一趟,虽说依旧是在府内,可还是觉得新鲜,好像连着那呼吸的空气都比别处不同一些。更兼代王妃的殷勤款待,府内虽比不上宫内豪华,但所见所用之物均属精致。单说那一桌席面,虽是平常菜式,但那选料用材莫不是百里挑一,精中选精,诺大一颗菜也就选个心儿用用,全当点缀而已,虚耗的这个人力比起宫里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富贵也就罢了,旁人最难效仿的就是这份穷尽心思,足见主人家富贵得极其风雅。故而就连敬妃这等挑剔的人也不禁夸赞起代王府的气派来。
原本这下头的藩王就比京内的王侯自在宽裕一些,封疆一方、呼风唤雨是唯我独尊。加上山西本就富庶,代王处事中庸圆滑,历经两朝变乱也未受牵连,一直是坐享荣华。到了永逸朝,与皇帝的关系更是亲上加亲,故而在一干兄弟当中代王是最为得意的那个。端看此次能够宴请到后宫这些个女眷光临就不是一般王爷所能挣到的体面,故而代王这次是刻意款待,尤恐不周。
众人赏花听戏,聊着家常。霄碧听了一会便借口有些头晕想出去透透气便离开了戏楼,如雪等人欲跟上,她摇了摇手,独自一人踱进王府花园。
初次来到这里的代王府,霄碧对一切在新鲜中都透着亲切,仿佛就如同是自己的家一般,对一花一草皆带着依恋之情。漫步在这里的花下草间,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放松与满足。这里和江宁府的王府略有些不同,少了些妩媚,多了几许大气。正走着听到角门那里传来脚步声,霄碧没来由的心中开始紧张,随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妹妹!”,却是逊炜。
“三哥。”霄碧驻足,习惯性的低下头去。虽没正视来人,可那一举一动却都细细地印在心上,只觉得有一股摄人心神的气势逼近,霄碧的头不由得低得更深了些。
“妹妹,怎么你没有在听戏呢?”逊炜的声音依然如故,柔和中带着那么一点沉沉尾音,好像那一勾琴弦的最后一点余音,缭绕于梁间,蛊惑着琴者的心。
“我,我有些头疼。”霄碧语声细微,几不可闻。
“啊?你觉得怎样?我给你传郎中来。”
“不用了,透透气就好了。”霄碧见逊炜就要去叫人,连忙抬头喊住他,正好碰上逊炜真挚关切的目光,霄碧一愣,对视片刻,复觉尴尬便又别转目光。这时才发现逊炜依然是一身戎装,风尘仆仆。
“真的不要紧嘛?小时候你堕马磕了头,虽然看不出什么,可我总是担心着你。”
霄碧心中有一些温暖,“真的不碍事。三哥,你刚从猎场回来嘛?今日战果如何?”
“还没比出来呢。殿下与我猎雁,约定只用去矢的箭镞,单比力道和准头,他猎了四只,我三只,碰巧有人来奏事,他只得离开了。我,”逊炜顿了顿,温柔地看着霄碧,“我便匆匆赶了回来,幸好你们还没散。”
霄碧用手揉着衣带,沉吟不语。逊炜只觉得这次见面霄碧变了很多,不似当年那般与己亲近,似有情似无意,安静处令人琢磨不透心意,故而此刻心中虽有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从何开口。而霄碧在宫中多年,性子早已被收敛得不似儿时,当年可以冲口问出“你和锦绣姐姐成亲了嘛”这话,如今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当下两人便相向而立,默然无语。最后还是逊炜打破了僵局。“妹妹,我去祭拜过姨夫、姨妈,坟荃有人照顾着,一切都很好,你放心。”
“多谢三哥。”
“我也去了一趟绘园,不过那里似被人封起来了。我是悄悄地潜进去的。”
“啊?三哥?”
“放心,什么事都没有,我去看了你住的屋子,呵呵。”逊炜笑起来了,“抽屉里还找到一张字画,可真是‘字画’呢,个个字如斗大不说,东一条胳膊西一条腿,旁边还配着一朵从没见过的奇花……”
“噗哧”霄碧笑了,想起自己从前日子,母亲并不管着这些,向来便是写字当做游戏来玩的。定时当时练字无聊,随手涂鸦了什么,不知道搁在哪个抽屉里了,一直放到现在。不禁娇羞一笑,“让三哥见笑了。”
“我还看见壹默斋旁边的草地了,你当日就是从那儿一路爬过去的嘛?为了偷看?”
霄碧含笑点了点头,两人相视一眼,咯咯笑起来了。
“我瞧着那儿的一切,想象着你在那儿生活的点滴,甚觉亲切,仿佛如同家中一般。”逊炜感叹道,深情地凝望着霄碧。却见霄碧神色几转,终迟疑低语,“江湖好嘛?”
逊炜没有听真切,接着刚才的话以为是征询“江淮风光如何”,当下便道,“好,当然好,江南钟灵毓秀,地灵物华,端看人就知道。”说着含情看向霄碧,“现就有个江南女子,与众不同,晤寐思服。”
霄碧没看见逊炜的目光,只觉得一幕戏已然散场,只留下看客徘徊戏台,独自品尝这冷清孤独。与众不同——这句话早就刻在她心里,从高煜那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刻着,从没有象今天这样亲耳从逊炜口中听到这么清晰,这么刻骨。心中伤楚,别过头去便欲转身离开。
逊炜看得奇怪,他想不到这句含蓄地表白竟换来这样的结果,见霄碧要走,便伸手过去拉着她的手,“碧儿!”,触手之处只觉得凉津津的,心中一凛,想想便又放下手来,歉然道,“是我唐突了。”
霄碧听他不同往常唤自己“碧儿”,本还有几分欣喜,后见他放手又是这般模样,错会其意,以为是不可再与己纠缠,不禁心灰意冷。想到大家亲戚的情面,便强笑着说,“三哥,小妹有些累了,先告退了。”转身欲走,想想又有些不甘,终低声相询,“三哥,你怎么不带她一同进京,这样的女子小妹也好生想认识,还是,你留她在大同府家中了?”好不容易说出这话,联想到逊炜把她留在家中,两人关系自是不同寻常了,心如刀割,终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碧儿,你怎么了?你说得什么啊?”逊炜惊疑不已,见霄碧默默流泪,箭步上前轻轻捧起她的脸,柔柔地替她拭去泪痕,“你为何这般伤心,她是谁?什么女子?”
“三哥,你方才说得那名江南女子……”霄碧也有些诧异了,“不是,不是那……”飞星女侠这四个字好像是某种忌讳,霄碧怎么也不能吐口。
突然听见角门处小柱子高声说话,“如雪姐姐,找你家郡主啊,我给你带路,这府内你第一次来怕一时是找不到的。”这是放了信号了。逊炜心中着急,见霄碧一面不易,每次都是匆匆来去说不到话,难得今天有个机会可以一吐衷肠。刚才看见霄碧便命小柱子在门口守着,此刻有人来了,实在不宜久留。但是目前看来似乎这中间存着什么误会,又容不得耽搁下去,当下便抱着霄碧的肩膀,急切地说,““傻丫头,你怎地就不明白呢?我说得是……”
话没说完,就见霄碧挣脱了他,慌张得说,“如雪来了,今天后宫女眷都在这里,我不能给别人看见。”说着就跑向门口。那边如雪正和小柱子纠缠,听见声音一抬眼看见霄碧走出来,便迎上扶着她,“郡主,皇后娘娘看您到现在没回来,命奴婢来找您,担心您什么不适?”
“我没事,走吧。”
“碧儿!”逊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霄碧有些迟疑,还是转过身去,看见逊炜目光坚定的眼神不由得定在那儿。
“碧儿,天色渐晚,一会月上树梢,这花园内有一池碧水。我倒是想起了一副绝对” ,霄碧闻听有些不解,再看逊炜目光深邃,情深款款凝视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水底月为天上月。”
一刹那霄碧以为自己听见了西方梵聆鸟的歌声,不觉痴立中庭,心中欢喜迷茫。她知道这是宋代寇准与杨大年的故事,下联便是“心中人是面前人”。这就是刚才逊炜要说未说的话,此刻全明白了,多日来的惆怅踟蹰竟一下子解了迷途,又感伤又有些委屈,那泪不由得又淌下来,一时没了答话,只缓缓地点了点,转身离开。
逊炜看得伤感,目送她离开,但他终于放下一颗心——碧儿是明白了。便吩咐小柱子,“父王回来后告诉我。”
却说高煜匆匆离开猎场正是发生了一件要紧的事,小桂子来报派去江淮监视高燧行动的探子回来了。这些人随逊炜深入江淮两地,年前逊炜返回山西,他们依然留在那里。此刻派人进京必定是有重大消息,没有逊炜作主,自然是要报给高煜的。
高煜问清楚后不禁有些焦急,原来高燧密练兵马,准备趁永逸游幸江南的时候有所动作,来人没有探清楚是何动作,觉得兹事体大先来回奏。高煜挥退来人,独坐苦思良策,一旁小桂子见状,便进言道,“殿下何不派人跟随圣驾,伺机而动?”
“你有所不知,难在人选啊。此次父皇已钦点随驾人等,料想高燧是听说了这个后动了心思,辅国公不论,杨士钊是吴家一党,周言是吴家姻亲,他二弟娶了灵惠,虽是不合,但终归是一路的。我派谁能接近御前,既能说上话又不被怀疑,还能一心一意效忠于我?难啊。”
“殿下何不说服义成郡主相助,往日殿下对她处处用心,今日也该……”
“碧儿做不了这个,这些事也不必告诉她,免得吓坏她。”
“那么,殿下不如请旨让代王世子随驾,世子外可联络江南的探子,内可从郡主处探听消息……”
话没有说完,被高煜断然呵斥。小柱子明白高煜不放心的是什么,若论人选,其实非世子莫属。当即跪下道,“殿下息怒,奴才全是为殿下,今日斗胆进一言,江山重还是美人重?”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