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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龙战之殇(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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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木七跟叶寒衣聊了很久,坐下来肩并肩排成行,在九溪十八涧的山顶一同喝酒聊天。
叶寒衣告诉他,自己的父亲早前就跟天策府定下了一门亲事,要她嫁给一个将军,不可反对。
可是叶寒衣从来没见过那个人,甚至连他的名字也没有记完全,今日被逼的穿着正装出席,就是因为天策派了使者来谈嫁娶之日,明年的今日便要出阁了。
叶寒衣还说,自己并不想装成他们所说的那种大家闺秀,他们都喜欢姐姐,温婉,清秀,笑的明丽如水,虽不能练武也是诸位哥哥的掌上明珠。但她不一样,她性格风风火火毫无规矩,跟下人一同喝酒聊天,或者赤着脚到溪水里抓鱼,说是个小姐,又天天舞刀弄枪,说是个侠客,但却也练得不好。
“所以,他们都要我多读几本书,把女子四德学会,收敛性子妥妥当当嫁出去为好。”叶寒衣醉醺醺的说,她说话都有些不清楚了,迷睁着眼看木七。
那时夕阳已经落下了,还剩下一点光从天地远处的山顶透出来,星辰开始发光,银河从空中划过,将暖春中的树木和花朵照的发亮。
木七往她身边坐了坐,让她枕在了自己肩膀上,听她喃喃的说:“我这样,是不是真的不太好。”
木七没敢看他,正正规规的坐着,摇摇头:“不,不会。”
“真的不会?”叶寒衣问。
木七答:“不会,你这样很好了,是最好的。”
叶寒衣笑起来:“你就会说好话。”
木七连忙辩解:“我不懂说好话,我是一直说真话的,你知道,我笨。”
叶寒衣嘻嘻笑出声,醉的厉害,抱住了他的手臂:“我知道,你是呆子。”
“嗯。”木七点头,“我就是个呆子。”
微微沉默,叶寒衣突然抬起头:“你应该还不会写我的名字吧。”她话说完,便拽过木七的手臂,在上面划上一笔一划。
“叶……寒……衣……”叶寒衣用力的念,也用力的写。
木七抿着唇,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他看见了叶寒衣手指的动作,他觉得自己对一件事情从来没有记得这么牢过。
不会忘。
不可能忘。
叶寒衣写完后满意的笑了,她打了个哈欠,抱着木七的手臂肆无忌惮的睡了过去。
木七坐正,任由手臂让她抱着,轻轻侧着身让她枕了一夜。
不想叫醒她,也不敢乱动,便直到天明。
再叶寒衣真正睡着前,木七还问了她一句:“是不是,一定要你嫁给天策府联姻?”
叶寒衣似乎听见了,点了点头。
木七把这件事记得很牢,牢不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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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剑山庄二小姐夜不归宿,算得上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何况第二日被仆人找到时竟然还在枕着一个男人睡觉,更加要命。
事关二小姐清誉,藏剑山庄毫不犹豫的将木七打了一通撵出山庄,不过好在毕竟是大家,给了些散碎银两已做安生立命只用。
木七看着藏剑山庄的护卫没有辩解,承认是自己故意灌醉二小姐有意图谋不轨,他不能让别人说,一个即将出嫁的大家闺秀竟然和一个男人夜晚歇在一起,这不行,绝对。
他坐着小舟驶向扬州,他不怕被人打,反正皮糙肉厚的很,也不怕没饭吃,反正也饿习惯了,只是现在突然看不见她。
以后都看不见她了……
以前至少还能想想,脚下每寸踩过的路都是她走过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她会从哪个地方出来,拍拍他肩,与他说话。
一个人留恋住另一个人不需要太久,可能一句话,一眼,可能只是听见她的一句笑,便刻在心里。
如同叶寒衣在他手臂上写下的那三个字。
入夜之后,木七坐在扬州城外自己家的木床上,他望着天空发呆,还是银河和星空,但是偏偏没有那个人在身边。
木七睡不着。
他这次没有想父母,那个真切的影子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时间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让他忘记了他父母的模样,他从床上坐起来,从心底里感到害怕。
他从柜子里找到自己唯一的一个碗,摔碎,捡起一片最为锋利的碎片,按着叶寒衣手指的痕迹在自己手臂上刻下三个字。
他的笔法很笨,刻得歪歪扭扭,很疼,但他不怕疼。
或许他这样做很蠢,他毕竟也只有十七八岁,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他想要记住这个必须记住的人。
因为他很笨。
叶寒衣
三个带血的字,刺的双眼发亮。
木七没有再睡觉,这个家徒四壁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他从把床掀开,从床底的砖下翻出多年的积蓄。
他要走。
一路向北,去那个从来没到过,也不敢想的地方。
东都洛阳,天策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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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七。
叶寒衣。
两个任何人都觉得毫不相干,没有任何瓜葛的名字。
木七到了洛阳只用了一个月,因为他时间很紧急,不能浪费。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所有的积蓄都已经花光,衣衫褴褛的站在天策府征兵的门口。他瘦骨嶙峋,极其狼狈的站在一边,因为身上脏,也不敢坐下来脏了别人的椅子。
“你想来当兵?”一个女将军问,她一身铠甲手握长枪,神情严肃,虽然是女子,却不怒自威。
这便是天策府……是吗。
木七想,怪不得叶寒衣要嫁给这里的人。
他看了将军一眼,有些虚弱的说:“是。”
“那你会武功么?”将军问。
木七摇摇头。
“可识字?”将军又问。
木七还是摇头。
那个女将军走过来,疑惑的打量着他:“既然都不行,那是有什么长处?总得有府里用得着你的地方。”
“有的。”木七点头:“我不怕死。”
“什么?”女将军问。
木七看着她,肯定的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不怕死。”
女将军看了他许久,似乎想看出些什么。良久沉默,木七的心越来越沉,却没想到过了一会那将军再次开口:“不仅仅要不怕死,还要能不怕苦才行。”
木七有些受宠若惊:“不怕死,又怎么会怕苦?”
他接的极快,好不思索,一双眼看着人真真切切。
“你叫什么名字?”女将军问他。
这次木七回答的没有迟疑:“我姓叶,叶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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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适合做军人。
不需要才华横溢,不需要无人可敌,更不需要文韬武略。只需要不怕苦,不怕死。
叶龙言知道这个道理,也知道自己天资愚笨,便整天没命的练。
认字,读书,练武,行军。他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做,不出天策府门,只是拿着一把梅花枪对着木桩苦练枪法。
除了睡觉吃饭,就是在练习。
后来才知道那位当初见面的女将军是大名鼎鼎的天策将军曹雪阳,她路过此地时,也时常提点提点他。
曹雪阳曾说,叶龙言并不适合太过繁杂浮华的武功,但演习一板一眼一招一式的天策武学却是再合适不过。他一向心无杂念,招式中说双手握枪,他绝不会耍半点花样;他并不聪明,所以才会认定将军说的书上写的必定是对的,从不擅自更改。
只需要半年,天策府第一片秋叶飘落,叶龙言便击败二十一高手立于天策府比武大会的头冠,一招霹雳雷火乍起,凶杀之敌消声觅迹,而那招破风,伤敌一百自损八千,也只有他敢用。
每次出外行军,杀死敌人之后都是盔甲带血的下来,他真的是不要命。
杨宁曾说他以枪为命,摩拳擦掌想要收他为徒,但曹雪阳却兀自着喝茶,说事实并非如此。
杨宁问曹雪阳为何这么说,曹雪阳故作高深的隐瞒了许久,才将将叹出一口气:“他必定是有自己想要守住的人。”
“哦?”杨宁挑眉:“那他研习铁牢律不是更为恰当?”
“不。”曹雪阳否定:“他还没有杀尽天下抢到手,如何能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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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龙言一招一式惊绝天下,但唯独没有战功,便永远是小官,做不了将军。
大唐国力强盛,边关尚无战乱,并没有什么扬名立威的机会,他不是什么达官弟子,便将梅花枪插在木桩旁,除了练功,别无他选。
夏去秋来,飘摇岁末,他的武艺越发精进,但还只是一个先锋官。腊月寒冬,四处都在张灯结彩,他站在井边将冷水浇在自己身上,看见有人在旁边贴上一个喜字,私下议论,说是与藏剑山庄二小姐的喜事。
也是了……一年了。
那边嫁的漂亮,这边娶的是出身王候的少年将军,似乎,是大好的姻缘。
他披上衣服回房坐下,突然有人推开他的门,残阳如血,将门口的人照出了金色的轮廓,却看不清五官神情。
“什么事。”叶龙言问,垂着头。
他听见那人风清云淡的开口:“过几日平宣将军娶妻,你武功高,将军点你扶轿。”
叶龙言没回答,就这么坐着。
“你听见了么?”那人问。
“嗯,听见了。”叶龙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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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下扬州,而如今未到三月,便已回了扬州城。
叶龙言从未想过会是这样回到这里,他骑在马上,穿着铠甲拿着长枪,却是为别人娶自己的新娘。
将军送了他一匹白马,他却执意要骑自己一匹青灰色的小马出行,那是他来天策府第一日看见的,只一眼,便觉得惺惺相惜。
那不是什么好马。将军劝他。
叶龙言点头,我也并非什么将帅之才。
将军无话可说只好随他去,叶龙言闷着声骑上马走在礼队前头。他的面前是一顶珠玉八抬大轿,这是他要守护的地方,他知道。
一直以来他对那个平宣将军都没有什么好脸色,有人私下议论应当换一个人选,但在起轿的前一天,却有人看见这个沉默寡言的叶龙言跑到停轿的地方,进去坐了一会儿,出来想了许久,竟将一袋鹅毛塞进了垫子下面。他把里面细细的理了一遍,没有一个多出来的线头,没有一个刺人的针脚木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的将一壶烈酒藏进了轿里。
他这一年来将所有的酒寻了个遍,才发现当初与她共品的就是这扬州产的醉雨桥前。
她说她喜欢这个香味,他记得。他也记得这个所谓的大小姐不是安分的人,若要规规矩矩的坐在轿子里半月,只怕想死的心都有。
凤冠霞帔,明眸皓齿。
总是可以见到她了,叶龙言兀自笑了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