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灯夜话》程小鹤

16、渲织

　　灯下的美人眼波流转，转到了门口三位不速之客身上。这美人长海是见过的，此时也没怎么样，花知夏却看直了眼睛，接着张大了嘴巴，嘴巴闭上之后她望着墙壁上绘着的工笔人像。旷野倒是不以为然，抱着双手站在门口，并不说话。
　　顾惊鸿正在运笔挥墨，忙的不亦乐乎，无暇看人。美人低头掏出手绢，捂嘴轻笑，站起身，顾惊鸿见她动作，这才发现门外三人，登时皱了眉头：“长海，搞什么，没见着我在作画嘛！”长海连连点头称是，又不住拿眼去瞄旷野。
　　旷野并无异样，只对顾惊鸿说：“不知公子在作画，唐突了。”说完他好像才发现那美人一般，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拉着花知夏离开了书房。
　　犹听到背后顾惊鸿恼怒的声音：“长海，你杵在这里作甚，还不快滚出去！”长海不敢停留，屁滚尿流的跟在旷野身后。
　　旷野沉吟一阵，让长海送花知夏回了住处，他自己去见顾老太爷。
　　花知夏回房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窗下有人叽叽喳喳的说话，是女子声音。于是她起身轻手轻脚走到窗边，要听她们在说什么。
　　“渲织要得手了吗？”
　　“她不能全得到手，怎么也得分我们一杯羹。我们守在这里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可是，院子里又来了一个厉害的角色，不是也来争这份灵力的吧？”
　　“应该是，去年他就来过，但那时时机未到。不过他再厉害，也不会不顾这是我们的地盘吧？”
　　花知夏听得迷糊，不知她们在讨论什么，往前将耳朵贴在墙上，想听得更清楚些。不料脑袋撞上了窗棂，声音不响，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听来，却是不小的动静，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花知夏抱着脑袋忍痛，等到她开门去看，院子里哪有什么人影，不过是夜风拂过花木，发出沙沙沙的声响。花知夏摸摸脑袋，心想自己果真是睡迷糊了。
　　她正要关上房门，忽然见到一位女子，夜色好像画纸上的渲染出的背景，这个白衣女子莲步姗姗如同自画中而出，朝她走来。直到走到花知夏跟前，她欲伸手抚摸花知夏的脸，她脸上露出微笑，她是在感叹，声音柔软而清灵像一阵飘渺的风：“这是哪里来的小丫头？”花知夏被她那绝世容光所摄，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个惊雷般的声音响起：“不要碰她！”白衣女子的手猛然一缩，花知夏仿佛从梦中惊醒，抬眼一看，旷野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只是他的眼神凌厉，脸上的神情是平时从未见到过的肃穆。
　　白衣女子转身看他，走上前款款行了一礼，旷野冷笑道：“不要白费力气，你的摄魂术对我毫无作用。”白衣女子也不尴尬，柔柔笑道：“渲织再愚钝，也不敢对仙君使用摄魂术。”
　　旷野摆摆手：“我不是什么仙君，和你一样，也不过是个非人。”
　　白衣女子的白衣被风吹的鼓卷飞扬，好似风中一朵百合：“渲织哪敢和仙君相比。”旷野不和她寒暄，皱着眉：“我知道此处是你们的地盘，照理，我不该和你们抢。但我既来了，这份灵气就要定了。”
　　渲织神色如常：“仙君真不要脸。”
　　旷野撇撇嘴，对她的讥讽颇为不屑，端详着她的脸：“你跟在顾惊鸿身旁久了，吸足了他的阳气，还把他绘画的本事学的入木三分，可惜你画的再好，这副皮囊也不是你的。我不像你们，我可以满足他的愿望，让他心甘情愿送给我，你们呢？你们不是偷就是抢。就你身皮囊，也不知是害了多少人，才选中的吧？”渲织冷哼一声，不搭他话。媚眼如丝朝花知瞟去：“这小姑娘就是你四处寻来的灵气所聚集的形体？”旷野不再言语，渲织笑道：“不知我吃了这丫头，用她的皮囊，会是什么模样？”
　　旷野长袖一挥：“大言不惭，小心崩了你的牙！”渲织惊叫一声，似没想到旷野修为强至如斯地步。被他的那一挥扫到花草间滚了几滚，沾了满头满身的草屑，头发也乱了，瞧来颇为狼狈。花知夏隐隐觉得旷野有些不会怜香惜玉，还要上前去扶渲织，定睛一看，却不由捂住了嘴。渲织睚眦欲裂，紧接着眼角那细小裂口迅速扩大，渲织脸色愈加苍白，一双黑漆漆毛茸茸的触角从那裂口处伸出，触角舞动，人皮脱落。
　　黑烟乍起，一只庞然大物伸展开来，头生巨眼，身覆黑鳞，口涎横流。只冲旷野而来，旷野哈哈大笑：“真该让顾惊鸿来看看，这便是他招来的美人！”
　　怪物大怒，朝旷野喷出道道毒液，旷野身形闪动，那毒液都落到了花木上，“嗤嗤”冒出黑烟，花木被毒液灼烧，剧烈摇晃，发出阵阵尖叫。花知夏听来如同抓心扰肺，难受之极，连忙堵住耳朵，怪物无法伤到旷野，竟转身朝花知夏来。还未动作，就听得四周隐隐雷声，转身一看，旷野长身而立，举臂指天。登时狂风四作，云团迅速翻滚，一道银光直霹而下，照的天地一片雪亮。照亮旷野那张脸，仿若魔神下凡。怪物连连后退，旷野的声音已无一丝感情。
　　“我念你修炼不易，现在离去，还可饶你性命。”
　　霎时，惊雷急下，震耳欲聋。
　　“滚！”
　　云散风敛，旷野走上前，轻轻拉下花知夏捂着耳朵的双手，花知夏眼神还有些发痴，旷野将她揽在怀里，下巴摩挲着她头顶，呢喃道：“不怕，有我在。”半晌，花知夏回过神来，闷闷的说了一句：“师父，我不怕，但你的本事，我可能学不会。”
　　旷野拍拍她的后脑勺：“你不是不喜欢嘛，师父不教你这个。”
　　花知夏小脸还是煞白，但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双手抓紧旷野衣襟：“师父，那个怪物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怪虫子吧，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它跟在顾惊鸿身边有一段时日了。”
　　旷野朝院内走去，花知夏抓着他的衣袖不敢松手，走到刚才怪物所在的地方，看到一滩白花花的物事。旷野蹲下翻捡，花知夏看清楚之后差点吐了——那是一张画的花花绿绿的人皮，五官刻画的尤为精细。旷野倒是赞叹一声：“妖怪的手艺真是不错。”说完他抬眼看向西边，庭院深深，不知他目光所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