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灯夜话》程小鹤

13、惊鸿

　　“少爷从小就会画画，这事情说起来还是很厉害的，有一回少爷一早睡醒，饭也不吃，话也不说，拿着笔就开始画画。画了一位宫装女子，神妃仙子一般，栩栩如生，我在一旁伺候都看直了眼，我是从没见过这样美的女子。少爷说是他梦见有人带着这个女子来见他，要他画下这个女子。少爷将这幅画收起来，大概有三个月的光景。那会儿……”顾惊鸿的贴身小厮长海往左右看了看，对旷野说：“那会儿宫里的贵妃娘娘得了疾病薨了，皇上非常难过，希望宫中画师绘出娘娘仪容，画师绘了不少，皇上都不满意。这时皇上召见咱们老太爷，让老太爷想想办法，老太爷问清娘娘的相貌，想要请人作画，结果画的还没先前的画师画的好。”
　　旷野坐在阶下，花知夏双手托着腮帮，听得很是入迷。
　　“然后呢？”花知夏不断催促。
　　“然后。”长海咽了一口唾沫：“然后老太爷急的焦头烂额呀，没人画得出皇上满意的。这时候太奶奶想起了少爷，让少爷试试，老太爷觉得少爷是个孩子，不一定画的出来，不过想着就是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吧。就跟少爷说了这事儿，少爷问了娘娘相貌，一听就愣了。回了书房，翻出三个月前画的那个宫装女子给老太爷一看。老太爷当时目瞪口呆，这画上之人正是贵妃娘娘！服饰、仪容、神态都丝毫不差。后来老太爷就将这幅画呈给皇上，皇上抱着画像哭了一场，说是见画如见娘娘。又赏了咱们家很多东西，还恩准少爷入皇家画院，少爷死活不去。又吓坏了家里人呢，生怕皇上怪罪。还好，皇上没有强求，少爷也真的没有去。”
　　花知夏张着嘴，显然是听呆了：“哦，真的很厉害呢。”
　　长海说：“后来求咱们家少爷的画的人就多了，都是老爷和其他少爷们的朋友，少爷不喜欢见生人，可是也不好违了他们的意，画了一些。后来上门求画的人越来越多，弄得少爷烦不胜烦，只得找了一处僻静小院住着，凡是有人来找他，他就说他不在。”
　　花知夏冲旷野笑道：“哈哈，顾少爷可真有意思。”
　　正说着，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声咳嗽，花知夏站起身往后一看，见到一个极其清瘦的男子，长发随意的在身后扎成一束，额前有细碎发丝垂落下来，眉目间缭绕着轻烟似的愁绪，他穿黑白格子的纱制外衫，手中执着一把骨扇，腰间别着一支箫。样子倒也利落倜傥，就是不健康，他眼下挂着两圈乌青，面无血色，人瘦的像是衣裳架子。
　　长海一见他来，忙站起来：“少爷。”
　　顾惊鸿看也不看，抬手就用骨扇没轻没重的敲长海的头：“到处找你都不见，跑到这里来了。”长海“哎哟”痛叫一声，捂头赔笑：“旷师父来看少爷，刚才少爷在作画，不便打扰，这才多说了两句。”顾惊鸿不再与他说话，冲旷野点点头，声音平和，也听不出情绪：“来了？”
　　旷野玉树一般立于阶下，冲他道：“来了。”这时顾惊鸿好像才发现站在一旁的花知夏，问道：“你儿子都这么大了？”花知夏很惊讶，拿眼谢睨着旷野，旷野拍拍她的头，眼中很是慈爱：“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这是我的徒弟。”
　　顾惊鸿表情波动很小，闻言也只是点头，猛盯着花知夏看。花知夏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几乎要往旷野背后钻，顾惊鸿又开了口：“难得。”
　　花知夏脱口问道：“什么？”
　　顾惊鸿看着她道：“人间秀色，灵气非常。”他皱着眉：“可惜生成了男子，若为女子，倒是正好。”又恍惚笑道：“不过年龄还小，比不得渲织。”
　　将花知夏评头论足了之后，顾惊鸿想起了什么，对旷野抱拳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长海快步追上去：“哎哎，少爷，你这是去哪啊？旷师父专门来看你的啊！”顾惊鸿一把将长海推开，不让他跟着，继续衣带当风飘飘然往前走。
　　花知夏站在原地，哑然许久，回过头对旷野说道：“这个顾少爷看起来确实怪怪的啊。”
　　长海吧嗒吧嗒的跑了回来，手捂着后脑勺，是副眼泪汪汪的委屈样子：“少爷不让我跟着他，还把我戳了个跟头。”
　　旷野正在揉眼睛，刚才花知夏回头的太快，发丝甩到了他眼睛里。他揉了又揉，抬头眨了眨，睫毛扑闪扑闪的挑出几颗泪珠，他眯着眼看着长海，也是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