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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纵然如此 ...


  •   奥布的繁夏,天空总是那般澄静的蓝,浮云如丝,风里有着海潮的味道。

      多少年,始终的如一。

      始终如一的,还有当那个女子微微垂下眼睫,嘴角轻轻地勾起模糊的弧度,然后昂首抬眉,一派坚韧淡定的模样时,自己不可抑制的心痛······

      不管多少年过去,洛伦佐想起卡嘉丽·尤拉·阿斯哈的时候,总是会很心痛。

      其实对于奥布,他一开始完全没放在心上,尽管双亲的故乡就是那里,尽管闻名于世的2次防卫战以及最终阻止毁灭性对峙的势力里都有这个国家的存在,但这对一个11岁还不能称之为少年的人来说,意义太过遥远,作为拥有奥布国籍却生长在中立殖民卫星上的调整者,他最在意的,莫过于如何才能将自己的潜力最有效地发挥在需要的事物上,好吧,他一直都承认,自己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外表所包藏的是要强致极的性格。

      不过活在通讯飞速发达的时代,洛伦佐还是知道已被冠以传奇的往事以及其中的主角,比如不沉的大天使号,比如神秘的王牌与和平的歌姬,比如微妙的萨拉,还有仕途起落得相当精彩的年少的女元首。

      “都是这么的年轻,却承担了巨大的责任,唉······”记得电视里直播地球和PLANT共同签署和平条约的时候,母亲从厨房里走出来,看了一眼镜头里对准的克莱因议长及与她并排站立的阿斯哈代表,叹息着说了一句。

      他当时已经递交了跳级申请表,漫不经心地偏头接话说:“你又不是她们,怎么知道人家就一定会为自己叹息?集权利荣耀于一身虽然辛苦,但这对生命来说是多么极致的自我证实,再说,这不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吗?”

      母亲并不答话,厨房里响着冲洗的声音。

      耸耸肩,洛伦佐颇为无趣地重新看回到电视,偌大的会场,关键的也就是最中心那小圆桌上的几个人而已,几个人,裁夺着世界的走向······忽然胸中腾起一种情绪,热中有轻微的痒。

      “······阿斯哈代表,距上次签署的和平条约不到3年,地球与PLANT就再次爆发了战争,而奥布作为中立国分别经受了2方的攻击,您对这次的和平条约的持续和保障期有多大的信心呢?”电视里,记者的提问很是犀利。

      他看到镜头焦距于那个金发女子的脸,看到她微微垂下眼睫,嘴角轻轻地勾起,却不像是要笑,“奥布在2次保卫战中损失惨重,但却不能完全归咎于当时的外敌”,在烁烁的闪光灯中,年轻得仍应被叫做少女的元首正视前方,目光清正,眉宇坚韧,通身一派无惧任何的气势,“作为中立国,因为立场微妙而容易产生摇摆,因为立场摇摆而很快引来外患,我国在抱怨和反思中,选择后者。以对和平发展的信念、正确地运用力量来坚定中立的立场,我对此次条约就不仅仅是有信心,而是会以足够的实力与同样希冀和平的盟友一起,把有效期限不断地延长下去。”

      一时间,整个会场陷入了语音的沉寂,只有相机的镁光机械地炽盛开来,她站在近乎耀眼的亮白中心,姿态挺拔,凛然正气。

      洛伦佐感觉自己的后脑勺有骤然的颤栗,立刻转身打开电脑搜寻——他忽然很想知道她的名字,不是历史悠久意义深重的“阿斯哈元首”,而是另一个将为奥布创造新的时代的领袖······

      卡嘉丽·尤拉·阿斯哈。

      他记住了生平第一次撼动了自己的女性的名字。

      **************************************************************

      从那以后,对于奥布,他多了几分留意,在繁重的专业与学位还有实习的间隙中,陆续的消息总是让人鼓舞——

      她一步步履行着诺言。

      奥布,这个遭受了打击仍顽强屹立的小小岛国,已一跃为地球上主张并捍卫和平与自由的实力国家,通过和斯堪的纳维亚、赤道联合的互相联盟支持,以及PLANT克莱因派的交好,人们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安宁曙光。

      而他,也无非是在其他人感慨着与她的年轻成反比的优秀中,重新埋首于学业之中。

      直到20岁生日的那一天,攻读国际政治学博士时认识的前辈忽然来电。

      洛伦佐至今还清晰记得自己站在通讯屏幕前紧绷的脊背,和一如平日般冷静得连起伏都显得多余的回答:“我很乐意,也很荣幸。”

      那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他接受了即将卸任的前辈的邀请,成为了新的奥布元首办公厅高级政治顾问。

      “······大概20分钟后卡嘉丽大人将接见您,在此之前,您可以四处看看,熟悉一下环境。”元首办公厅里满是忙碌的身影,而且无一例外的隶属于中青年范围,接待他的男子有着印第安古战士似的锐利而忠诚的气质,安然卧于肩头的是上校的军衔。

      带路的助理走到一半就被新闻发言人叫去跑腿,洛伦佐只好踱步到办公厅的中庭花园,免得自己妨碍了室内紧张高效的氛围。

      奥布夏季的天空,澄澈而沉静地蓝,绿荫的影子轻轻地摇摆,拂过鼻息耳间的风,弥散着淡淡海水的味道。

      然而惬意的漫步并没有持续得更久,他在拐角的地方远远瞥见了露台的一侧,站着一双人影,修长的背影是个男人,而面向着男人的,是有着灿金发色的女子,五官倔强又分明,其中一对琥珀般的眼眸流转了坦荡的迷惘。

      洛伦佐有些慌乱地把自己隐藏在浓郁的篱墙之后,他知道自己现在的作为是被叫做“偷窥”的非常不礼貌的举动,但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卡嘉丽·尤拉·阿斯哈——几乎可以称做他最为佩服的当代政治家,那曾透过TV屏幕就强烈震撼了自己的卓越女子,居然也有如此困顿而虚弱的眼神。

      “这对我来说,很不公平啊,卡嘉丽。”虽然只是背影,洛伦佐却立刻得出结论,那个男人,一定是这几个月举世瞩目的奥布女元首的新恋人,友国斯堪的纳维亚的小王子,公认无论外貌学识背景身份最为匹配的第一先生人选。

      “我很清楚,真的很抱歉,真的。”风中,她的语调缓慢,声音磁性而充满不可回转的坚持。

      男人只是抬起手,把她被风吹得有些微凌乱的鬓发缕顺,“已经3年多了,卡嘉丽,你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就连对我的歉意都这么坦然,除了说说不公平,我还能怎么办······”

      在温柔如水的叹息里,洛伦佐看见奥布的女元首垂下眼睫,嘴角勾开十分上扬的弧度,却是在似笑似哭之中模糊,“我都很清楚的,很明白很了解,我想,我还需要更多一点的时间”,她下定决心一样地深吸一口,正视着男人,神情恢复了往日公众所熟悉的坚韧,“慢慢来吧,但,我不能以这种心情和你恋爱结婚,那对我来说,是欺骗。”

      不过几步开外的篱墙后面,他紧贴着枝叶的背部已有隐约地刺痛,可都及不上突兀间涌上心头的莫名酸楚,好象看到了本不应该被看到的,只关于女人卡嘉丽的某个秘密的侧面。

      3年多前,宇宙历CE78年,他记得在那一年轰动了PLANT和地球的特大新闻只有一条——

      旧地联残党自杀性地把一颗废弃的军事卫星推入了PLANT殖民卫星群的固定轨道,隶属CE73和平盟约监督部的督察小组追踪到这一事件后立刻投入阻止的战斗,最终,废弃卫星刚进入轨道不久就被爆破,反动势力遭到了彻底的打击——

      那次战斗中,曾2次活跃于大战战场、第三放和平势力的英雄,后任和平盟约监督部督察组的阿斯兰·萨拉准将光荣捐躯,年仅23岁——

      他记得当时漫天盖地的报道虚虚实实地挖掘了这位年轻的英雄各方各面的故事,记得PLANT公墓那盛大而煽情的民众祭奠和守夜,记得直播节目里拉克丝·克莱因前议长肃立墓碑前止不住的泪水——

      然而她却没有出现,完全没有,各国的吊唁、PLANT的葬礼、领导人的哀悼······完全没有她的影子,洛伦佐细细思索着关于那个事件的所有记忆,她仿佛是与萨拉最不相干的人一般,一如既往地主持国内的大小事宜,繁忙得连给这个过去曾一起并肩为和平而战、曾担任过自己保镖甚至延伸出过某些暧昧的同伴一丝伤感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可能到最后,我也做不到你说的那种放下”,好象过了很久,又好象不过是一瞬,他听到她平和的声音,以一种轻柔的调子一字一句地说着,“有的人,遇见了就再也放不下,阿斯兰对于我,就是这种冤家吧。”

      *******************************************************************

      红木的办公桌宽大无比,正中间的地方摆着一本翻开的文件,调整者良好的目测力让洛伦佐得知那是自己的个人评定报告,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他再一次看向在窗边静立许久的女子,心中却不由自主地重复播放着之前偷偷知晓的情景。

      “很高兴你能接受我们的邀请来这里工作。”颇为客套的开场白,打破了自他进入元首办公室起就一直维持的沉默。

      洛伦佐收敛了不太专心的思维,简单地回应了女元首的寒暄,视野中,她转过身来的姿势相当干脆,一身奥布5大家族当权者通用的深红官服,显得老气了一点,不如平时新闻里常穿的那套元帅军装来得飒爽。

      她上前了一小步,双手撑上桌面,上身微微前倾,形成一种无意的刚彻姿势,“我想改革奥布的政体,我需要你的学识和能力,洛伦佐,请全力协助我。”

      “是的,阁下。”他心下那些关于她脆弱的观感与猜想立刻隐去了行踪,面对着自己的女子,是世界首屈一指的强国元首,是理想的领袖。

      卡嘉丽·尤拉·阿斯哈,多么奇妙的女子,以天然的人格魅力折服了众人,以果敢有效的行政引领着追随者,连他接受的难题都因为充满挑战、创新和刺激,而没有任何多余心思去考虑或者质疑。

      CE83年5月17日,奥布联合酋长国改五族宪章为国家宪法,终止了长达200多年的世袭内阁制,成为了施行总统共和制的奥布联邦共和国。

      理所当然的,前奥布女元首在民众自发、压倒性的支持下,被选为第一任奥布总统。

      竞相绽放的烟花将海湾的夜空渲染地流光溢彩,总统官邸外热烈的欢呼似乎还夹杂着歌唱,洛伦佐走到中庭花园的边角,不出所料地发现了就职演说后就消失不见的女总统。

      她斜倚着露台的栏杆,姿态前所未有地雍懒,岛国夏夜的风凉而潮,掠过脸庞,有种仿佛近似泪水的错觉,“阁下,该准备回复各方的贺电了。”不可否认,他对自己搅乱整个寂寥氛围的行为非常满意。

      “那些事幕僚长你本人完全有能力应付吧,是看不得我清闲一会儿吗?”淡淡地调侃着,她挺直了后背,却并未转身。

      “哪里,杂鱼当然没问题,但友国领导人的视频通讯总不好作假。”他一本正经的回答下,是飘忽到那一年单方面的初见时,她垂下眼的剪影。

      “还有四年要继续忙来忙去的啊······”左右晃动了几下脑袋,她回首得相当利落,只是立在灯光和焰火交织出的彩色影子里,一半清晰一半隐晦。

      很是开朗的语调,可他听得心里不舒服,“依照目前情况来看,阁下四年后连任的可能性非常大。”

      她好象轻笑了一声,光影横斜中他看不分明,只有夜风一股一股地流过身畔。

      “洛伦佐,我之所以改革国家的政体,正是为了让民众有选择的机会,不再被动地把性命梦想寄托在几个世代豪族身上,让他们拥有权利,背负与之相随的责任”,她一步步走出斑驳的阴影,停在外墙的脚灯营造的光晕里,光亮得有些透明,“这样将来再遭遇什么的时候,奥布的人民应该可以更快地从怨天尤人的情绪中清醒,自己坚强自己。”

      多么适合发表在全民演讲上的结束语,他一面尝试着把这段话背下来,一面微微颔首道,“可是,阁下您本身对于国民来说,早就超越了您的家族影响,成为奥布不可或缺的存在了。”

      她闻言一怔,随即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除了空气、阳光和水之外,没有什么是不可或缺的啊!”

      这么说着,还用安抚闹脾气的小孩子一般的方式拍拍他的肩膀,她直接朝大门走去。

      他有些懊恼地转身快走2步,想要跟上去,却发现她又停住不前,“阁下?”

      “你以为是不可或缺的,结果失去了,自己仍然可以继续往前走下去的,真的。”又是那样平和安宁的声音,又是那种轻柔之至的调子,一如那年。

      一如那年。

      他的心,骤然疼痛,目光投向夜空,绚烂的色彩与光亮的背后,依旧是浓郁深刻的蓝,铺开得广阔而辽远,没有能够循逃的缝隙,一丝也没有。

      官邸的旧式大摆钟忽然发出沉闷的声响,女总统的脚步也在同一时刻爽快地迈开。

      “阁下!”他急急地唤出口,待到她回头,又不知到底要说些什么。

      “什么事,洛伦佐?”大概是被他超级难得的苦恼表情所感染,她缓缓蹙起了眉峰。

      “······没什么,阁下,没什么”,他非常狼狈地假咳了一下,然后看了看手表,刹那间灵光乍现,“祝您生日快乐。”

      她的眉毛扬起来,不以为意地摆摆手,“29岁啦,已经到了过一岁老一岁的年纪啦······啊,那得早点结束工作才行,玛娜一定烤了蛋糕在家等我呢。”

      洛伦佐跟在她身后,突然痛恨起2年多前那个在篱墙后偷听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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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卡嘉丽·尤拉·阿斯哈这样的人,其实只要知道她最让人欣赏的那一部分就好,如果涉及了另外某个尘封的内里,结果只会让欣赏从此包藏了心疼。

      那种心疼,端是如何努力都难以消除,因为你从来都是局外人,不曾在开始到最后的任何时段参与过,只是望着早就结局的往事怔忡,而已。

      然后宿命般地陷入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对她多了些无法言明的念想,但终究怅然于心中,反反复复,教人郁闷地想去撞墙。

      洛伦佐一边深刻地体会着刚刚才被认知的这个可悲的事实,一边透过政府电脑搜寻有关阿斯兰·萨拉留居奥布时的蛛丝马迹,利用总统首席幕僚的权限要求开启极秘档案居然是出于自己也弄不明白的私心,唉唉,他居然也会有今天啊······

      当迫切寻找的文件出现在屏幕上,洛伦佐有那么几秒眼前是一片空白,他到底想找到什么呢?那一小块数码照片里记录的男子?那无非搀杂了政治因素或者个人意愿的履历?化名艾历克斯·迪诺后担任元首随从的阿斯兰·萨拉?

      不,不对,不是那些——颓然地关掉电脑,他从未如此困惑过。

      直到那一天,女总统要在家宅宴请赤道联合的代表团体,洛伦佐提前一个小时到达阿斯哈大宅,确认所有程序都已准备就绪。

      “哎呀,你先来啦!”迎出来的自然是玛娜,她很是热情地上下打量着他,“不用确认啦,都是按我的吩咐做,没什么不放心的!”

      “是嘛······”自从他在推进奥布改体的某次刺杀行动中替女总统挡了一次子弹,这位老妇人对自己的态度马上由不冷不热变为了亲如自家,总之对于不擅长应付又不是非应付不可的人物,洛伦佐选择向她妥协。

      接下来被玛娜拉进偏厅“在到处是人的宴会来临之前稍微坐坐休息一下”就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了,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很清楚偏厅的构造和摆设,比如一进门就能看见挂在墙中央的等离子电视,刚好可以看看10分钟之后的国际新闻——

      可是······

      跃然眼前的,是怎样一张生动的面容啊——灿灿的发,炯炯的眸,亮亮暖暖的笑,明明媚媚的风采——

      她开心得那般飞扬,看见的人必然会跟着快乐——

      洛伦佐霎时有如雷击,几乎是呆滞地被玛娜按到沙发上坐下,40寸的屏幕里,定格着卡嘉丽·尤拉·阿斯哈的一个大特写,一个熟悉而又极其陌生的卡嘉丽·尤拉·阿斯哈。

      “这个是大小姐·····才满17岁的时候拍的录象,对对,是拉克丝小姐拍的,那真是个好女孩子,特意复制了一份给我呢”,可能是看到自己模样怔怔的,玛娜耐耐心心地解释着,“那还是雅金·杜维战役结束没多久的时候,大小姐跑到基拉少爷那里去呆了快半年吧······”

      基拉少爷?应该是说任职国防部特别机动处的基拉·大和少将吧,他也听闻过有关那个略显神秘的男子与顶头上司之间血缘上的流言······

      “那么,以下就是阿斯兰你超级赖床的证据!”压抑着笑音的爽朗语调轻松地扯回洛伦佐散乱的思维,一抬眼,屏幕上的少女比了一个大大的V字手势,反手拧开了身后的木门。

      他看着她大刺刺地走进那间卧室,神清气爽地对床上只露出一把凌乱蓝发的睡觉者打着招呼:“早啊,阿斯兰!”

      他看着她扭过头冲跟在后面的镜头得意地扬扬眉,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床边,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太阳升得老高啦,阿斯兰!!”

      他看着她双手按住毫无动静的睡觉者,咯咯笑起来,然后开始左推右揉:“起床呀,大懒虫阿斯兰!!!”

      就在这时,被单里出其不意地伸出一双手臂,一捞一搂,轻轻松松地就把正偏头对着镜头乐呵的女孩子拉倒在床上,拍摄者异常镇定地跟进,只见柔软的深蓝刘海下,一双碧玉的眼睛迷蒙又无奈地半睁开来——

      “我昨天为了钉好窗框忙到凌晨2点多,你应该知道我有低血糖吧?”那气质清贵的俊秀少年满眼满口掩饰不住的疼爱,一个利落地左翻,脸被埋在他怀里少女身不由己地顺势侧躺到床上,“扰人清梦的罪过可是很大的呢,卡嘉丽,作为赔偿,麻烦你充当一下抱枕好了。”

      他看着镜头想要继续推进,却在少年看似不经意的威慑性回眸中止步,然后逐渐后退,后退,拍摄者甚至很好心地顺手带上了房门。

      “哎呀呀,总之赖床的证据是取到了,剩下的事情记录者不好再插手,大家保重吧。”

      他听到克莱因前议长标志性的甜美声音,以一种幕后真正黑手的调子快乐地结束了录象。

      玛娜关上电视,叹了一声,“现在的世道算是正经和平下来了,可惜啊,阿斯兰少爷走了快7年了吧,真是······”

      洛伦佐礼貌地应了几句,然后起身走到大宅的前廊外,已经入秋的奥布遵循着亚热带岛国的温暖气候,阳光洒落在喷泉涌起的水柱上,一片眩目的晶莹。

      不久,车队整齐有序地停在门前,他快步迎上去,看见女总统率先走下车来,回身,微笑,招手——在众多的媒体镜头前,她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干脆而自信地潇洒。

      “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吧。”她走到他面前,笑着问道。

      无声地点头,看着她与代表团长并肩走进屋内,洛伦佐终于明白自己想要寻找的究竟是什么。

      同样是没有任何虚假的笑容,却只有在阿斯兰·萨拉的面前、只有在还不曾正式担负起奥布之前,才绽放地那样纯然,那样快乐,那样幸福。

      脑子里突兀地跳出许多年前,自己坐在TV前看着关于和平条约签署大会的直播,年少的他不大耐烦地反驳着母亲,“······这不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吗?”<

      得怀着对奥布多么深沉的热爱,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呢?洛伦佐走进屋檐的阴影,回望庭院,满满都是明媚的阳光,他知道她绝对不会后悔——

      然而,无悔,却非无憾。

      其间的心情,恐怕也只有她自己一人,知晓。

      ***********************************************************

      岁月流逝的没有声音,踏进政界一晃也就5年了,对于友好盟方的大头PLANT的主要官员,洛伦佐还是很自信能应付周全,可当卸任不久的PLANT国防委员长伊扎克·玖尔冷着眉眼敲开自家大门、颇为憋气地摘掉墨镜假发的时候,他还是愣住了。

      “抱歉打搅你,能帮个忙吗?”银发的男子求助得生硬而诚恳,容貌有些过分精致,气宇却比刀刃还要锋利。

      他总算及时反应过来,但侧身让人进屋的动作有点僵,“呃,玖尔先生······当然,只要我力所能及。”

      “那么请开车送我到阿斯哈大宅去,最好让别人认为只是幕僚长有事要找总统”,伊扎克·玖尔从姿态到言语都烙印着军人简明干脆的痕迹,才攥在手中的伪装道具立马回归原位,完全无视帮助者还身着睡衣仍需准备的状态,“我不方便久留,但有些话一定要跟她当面说清楚,所以最好现在就出发。”

      一路上只有沉默,但洛伦佐感觉得出这个30岁之前就实现了军人最高理想的杰出男子通身的紧绷,印象里,他与奥布最高统帅的私交甚浅,作为CE73年大战时同一立场的友方,其曾经的副手、现PLANT驻奥布大使迪亚哥·艾斯曼倒是经常去阿斯哈大宅做客。

      远远的便看见玛娜等在门口,他瞥见身边正坐的男子下意识地双手成拳,“我会等您结束会面,然后让司机送您去航空港。”

      男子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一凝,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似的大力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哦,还有一点,绝对不要让PLANT大使知道我这次来的事,绝对!谢谢。”进入玄关的时候,他十分郑重地低声嘱咐了这个一句。

      洛伦佐很配合地做了保证,目送着他被引上女总统日常起居的2楼西厢,心下泛开许多种猜想,又草草地收敛起来——凭什么去揣测呢?她的过去,她曾经笑起来连阳光都要为之失色的过去到底包含了多少事,多少人,都已沉淀在不曾停留的时间长河的那一头,憧憬者有如自己,是永远不可能也不被需要去完整地得知了。

      大约过了一小时,玖尔先生急匆匆地走下楼梯,从靠近玄关的沙发上站起身,洛伦佐想要迎上前去,却发现这步伐快得近乎小跑的男人仿佛没看见自己,直直地错身而过,跨出门外。

      “玖尔先生”,他立即紧跟着走出门外,停在闻声伫立的银发男子身旁,“让车直接开到您那一班穿梭机下如何?这对会面的秘密性更有保障。”

      然而之前还就此千叮万嘱的人,却迟迟没有回应,只静静立在车前,肩头随着呼吸稍稍地起伏。

      又向前迈了一步,洛伦佐得以直面那沉寂的男人,“······玖尔先生?”他看到了相当有趣的景象——这个在他的记忆和接触中连微笑都很少见的冰雪少帅,神情坚忍,但满面通红,以往锐意洋洋的一双眼气势尽去,只余下混合了不甘、赧然与温柔的情绪在细细流转。

      他默默拉开车门的响动终于让沉浸在某种主观氛围内的男子回过神来,“哦,这一趟麻烦你了”,很利索地坐进车里,伊扎克·玖尔却抬手抵住关过来的门,“那个倔强的丫头······也还得暂时麻烦你。”

      洛伦佐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又是愣住了,可心中的某些疑惑也同时得到了答案,本来,从来就不会只有他一人,为她心疼。

      打算回家的时候又被玛娜叫住,说是总统有事要他去私人书房,想着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地快步上了楼,敲门之后,却没有情理中的应声,“阁下,是我。”

      门由内被打开,“进来吧,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没听见你敲门。”她右手执杯,脸上隐隐有以往不曾见过的朦胧的柔软,且不待他有任何反应,就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走回到书桌前的并排沙发上坐下,

      “您难得喝酒。”顿了顿,洛伦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居中的水晶茶几上立着一瓶才开封的拉珊干邑,没有第二个杯子,应该是在玖尔先生离开以后到自己上楼之前的时间里开的瓶,这么短的是时间,居然喝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样子。

      女总统毫不在意他包含了些担忧的语气,把头靠在宽软的沙发背上,微微仰起的面容形成一个隐蔽的角度,让他无法细致地看清她的神情,“下面我要跟你说的话,务必当作绝密事宜,听过就烂在心里,永不公开,明白吗?”

      “是的,阁下。”本就端坐的姿态更加地肃穆,洛伦佐虽然疑惑于上司言语的严重和外在状况的不符,但还是马上给予了保证。

      得到保证的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很是豪爽地喝干了剩余的半杯酒——“可恶又别扭的白毛鬼!你拽什么拽啊!!自以为是的家伙!!!”

      回想起来,那天算是他人生中最失态的日子,在2次因为一个男人憋闷的话语给愣住之后,又被一个女子忽然爆发的怒吼生生地吓到了······

      可当时才没有这些感慨的心思,洛伦佐只想尽最大努力维持表面上的冷静,即使眼前那个2次大战风云人物、前奥布元首、现奥布总统阁下正以他从未见过的恣意情绪,颇为任性而不服气地说着话。

      “你知道阿斯兰·萨拉吧,当然,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其实很喜欢自爆的英雄才对”,随手把酒杯放到茶几上,她就着3分醉意略歪了脑袋看向他,一副闲话家常的放松模样,“恩······其实现在是不容易见到了,10年前的八卦报纸上应该有传过我和这个家伙是地下恋人,那时你应该还是小孩子不会太清楚,但那条无聊绯闻其实是真的哦。”

      “······是这样啊。”

      揉揉黄金色泽的发,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就是这样啊,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只是身份立场有点天生相克,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共存之道啊,然后嘛,你也知道的,那家伙终于自爆成功了,和小卫星一起粉碎成灰,成功拯救了他热爱的家园和宇宙和平······”

      他不知该如何接话,于是沉默。

      “死了就死了嘛,我当然会很伤心啊,可有必要那么战战兢兢地一个接一个地问我撑不撑得住呢?肯定得撑住啊,还有奥布摆在这里呀,再说我是那种恋人死了也就跟着不要活的人吗?唉,没参加葬礼是因为不想去哀悼一座空坟,没发表吊唁是因为我讨厌他的死法,又是搞自爆!那只白鼠总玩同一套把戏······明明说过他那么多回了!”

      洛伦佐望着她红润起来的两颊,淡淡地开了口:“阁下,过分充足的解释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他们担心您就更是自然而然。”

      她瞪大了原先微微眯起的眼,又很快垂下,重新将酒杯倒满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声,“欲盖弥彰是吗?”

      肯定地颔首,他刻意忽视心中涌动的酸痛,面前这个女子想要的,只是一个冷静而局外人的听众。

      “难怪那只白毛鬼会这么理直气壮地指着我鼻子说我和阿斯兰一样死心眼······”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酒,她又迫不及待地声势高涨起来,“可关他什么事呢?!你知道刚才他是个什么德行吗?前半个小时就阴沉沉地坐着不动,问一句答一句弄得我都要冒火了,结果我还没发脾气呢,他伊扎克大爷倒是忽然爆发了,把我自阿斯兰死了以后的生活态度全部狠狠地批了一通,可恶!可恶可恶!!”

      “原来玖尔先生是专程来教训您的啊。”洛伦佐放轻了声音,带着少许隐藏不住的心疼。

      她很用力地点着头,却招来了晕眩的副作用,重心不大稳地放下空了的酒杯,比了一个无奈而委屈的手势,“切,教训我的何止是他呢,基拉、拉克丝是双管齐下正侧面来回敲击让我不要淤积心事、米莉会在迪亚哥的‘暗示’下以切身经历安慰鼓励我,还有、还有奇萨卡和玛娜虽然什么都不说可眼神动作啦我都一清二楚的——”

      伸出手把只剩不到三分之一的酒瓶移到她够不着的茶几边角,他咬紧牙关,但还是克制不住地说了,“那是因为阁下您,从来就没有真正地解脱······你把对他的感情烂在心里,成不了回忆成不了过去,一直压抑,一直痛苦!”终于、还是说了,自己这些年来深埋心底的,对她的责怪。

      “恩······”金发的女子迷迷糊糊地应答,整个人已歪歪斜斜地陷进柔软的沙发之中,睡意和醉意交织的疲倦容颜在洛伦佐的视野里异常地弱小,弱小彷徨,包裹着虚张声势的倔强。

      看来是没听见就睡过去了呢,他紧张苦楚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不少,站起来走到她身边,“阁下?”真的是喝太多了,这叱咤了政坛经年的成熟女人此刻略微地蜷缩着躯体,浅浅地皱眉,饱满的嘴唇无意识地嘟囔几句含糊不清的梦呓,有种婴儿般易碎的纯良。

      被自己轻声呼唤的人只是把脑袋调整到更舒服的位置,“恩恩······”

      心,刹那间流淌过柔情万千,洛伦佐俯下身去,拨开她额上的几缕凌乱的发丝,“这样会着凉的,到卧室床上去睡吧,卡嘉丽。”

      “······是阿斯兰吗?”

      他的手霎时僵硬,橙黄的灯光里,她瘪瘪嘴,想要努力睁开似乎沉重非常的眼睑,“阿斯兰,阿斯兰,呐,伊扎克那家伙啊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的别扭呢······你知道他汹汹地冲我吼了半天,最后来一句什么吗?呵呵,你绝对猜不到的——他向我求婚耶,说等我总统任期满了以后直接接我去教堂,感情啊意愿啊什么都无所谓,说他已经做好准备要了,哪怕跟我对耗一辈子都成,唉,那个人啊······”

      洛伦佐缓缓站直了脊背,第一次体会到冰水浇过心肺的感觉。

      而她却不依不饶地抬起手,朝着他的方位摇摇摆摆地够过去,在只差一点点的地方颓然放下,“是哦······你已经死了嘛,又是我的幻觉啊······大家说的都对,我自己也很清楚,让过去的过去,让你成为我人生中的一段值得怀念的回忆,没错啊,是应该这样做,其实我也······很努力地去试过了,可就是堵得慌,都不敢怎么想你呢······一想我就疼,从骨头里疼,可难受啦。”

      无声地苦笑了一下,他向后退着,每退一步,便越知道何为咫尺天涯。

      “说起来,你究竟有什么好呢?死心眼,爱揽责任,总喜欢一个人郁闷,经常教训人,有时又像个孩子似的撒娇,对不相干的女孩子总是太过温柔,哦还有点大男子主义,哈,毛病这么多”,他逐渐远离的视野里,她闭合的眼睫微微颤动,嘴角轻轻勾起,笑得温柔而又悲怆,“不过就是个外表不错比较容易闷骚的家伙,让我伤了几次心,还不懂得浪漫,老是冷不防地占我便宜······究竟有什么好啊?”

      洛伦佐听着那混合了撒娇与无可奈何的倦怠语气,背部已贴上了门,不能再退。

      良久,在他以为她真的沉睡的时刻,色调温暖柔和的房间里,磁性而略微沙哑的声音游丝一般响起——

      “纵然如此,我还是,无法不爱你······”

      猝不及防的疼痛从四面八方袭来,洛伦佐猛地拉开木门,逃出了书房,走廊的壁灯一盏盏往更深处曼延,他绝望地明白,她的心伤早已在漫漫时光中溃烂,再无痊愈的可能。

      即使有朝一日会再真心地接受另外一个人,她却不会是完整的了,某个最美好灿烂的部分将永远带着伤,永远疼下去。

      他不是伊扎克·玖尔,他的心没有那么坚强,怕是耗着耗着,就先她一步碎掉了。

      于是,只能守望,只能祝愿,只能全心全意地希望她过的好。

      *******************************************************************

      从阿斯哈大宅回到家已经是清晨6点半了,胡乱地睡了一会,快速地冲了个澡,洛伦佐遵守着自己7点20出门上班的习惯,可较之以往实在是有些发困,于是去街对面的24小时营业快餐店买咖啡。

      “难得看你买咖啡喝呢,平时不都是要红茶的吗?哦,是熬夜了吧。”清清亮亮的嗓音充满了蓬勃的活力,他一抬头,柜台后面的女孩子双眼弯弯,笑容像三月的风。

      忽然就有些恍惚。

      女孩却被他的目光弄得不好意思起来,圆圆的脸蛋微微地发红,“呃······因为你是常客,所以我就······”

      半年以后,他敲开总统办公室的门,汇报说明天正常下班后,请无论如何不要临时召唤自己,有要事,勿扰。

      “真稀奇啊,到底什么事这么看重?”还有最后半年任期的女总统签文件的手法依旧潇洒,长长的一笔上挑过去,神采奕奕地望向他。

      洛伦佐眼色一暖,“明晚我准备向女友求婚。”

      “哎哎?真的吗?行啊,洛伦佐!”她扬开眉,真心实意地惊讶,真心实意地祝贺,“没问题,那么关键的重要时刻我绝对不会让公事干扰到你的,放心好了。”

      他微笑起来,道了声谢,却在转身准备出去的时候被叫住。

      “你准备怎么向人家求婚啊?想好方案了吗?”

      对女总统满是戏谑的兴致勃勃,洛伦佐很是败兴的摇摇头,“没什么具体的想法,到时候看情况吧。”

      她闻言初是有点意料之中的失望,下一个瞬间盎然的神情忽然被蒙上看不见的薄雾,不可窥探的模糊,“如果到时候实在没主意,可以试试二话不说突然就抓过手来往上套戒指——效果应该不会太差吧。”

      “阁下?”

      “哈哈,我开玩笑的,祝你好运!”像是要驱散什么地摆摆手,她爽朗地笑着,眉眼间却残留了一股几乎淡不可察的、轻柔之至的情绪。

      他的心一动,又是一紧,但还是冷静如常地退了出去。

      人生一场,一场人生,数不清的风情流转,忘不掉的岁月当歌,到如今,他应该是有所归属,而她还是情何以堪——

      但和当年她所说的一样,无论如何,仍然是要继续向前走下去的,无论如何。

      门扉渐渐地闭合,最后的缝隙里,洛伦佐看见她靠在椅背上,微微垂下眼睫,嘴角轻轻地勾出弧度,不知是不是笑,然后昂首抬眉,继续那一派镇定自若的坚韧形象,履行着一国元首的种种责任义务。

      他知道,不管多少年过去,想到卡嘉丽·尤拉·阿斯哈这个女子,自己一定还是会心痛的。

      这种心情,多少年,都将始终的如一。

      就像那个夏天。

      奥布的繁夏,天空永远是那般澄静的蓝,浮云如丝,风里有着海潮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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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纵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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