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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纳彩 ...


  •   充州近日多雨,这几日都不怎么出门,我时常在行宫内或是呆坐着,或是忙于调香。
      江南有些香料极为罕见,我只将心思埋于调香之中,时常在书桌上研制香方,江州的几个世家大族知晓我有这个爱好,时常派人采制香药运至行宫。
      我看着眼前鎏金的博山炉,拿起炉盖,看着炉中明明灭灭的宿火,拿起香丸,这枚香丸用梅英为主调,辅之琼岛沉香、莲花、丁香、蜜脾,仍在香炉内,火焰微红,碧烟缓缓升起,香炉内吐出幽香,萦绕满室,碧烟香火间,我微微垂眸。
      “恭喜公主这制香之道又上了一层了。” 豪爽而又熟悉声音传来,香云烟火中,我微微一笑,口中驳道:“总比你耍刀舞枪的好。”
      我将博山炉的山型炉盖盖好,又在底下承盘内灌入兰花香汤,香炉通过炉孔吐出幽香。
      我转过身,看着眼前着女扮男装之人,她上身穿着宝蓝色团花束腰裰衣,下面穿着蓝底白花的大裤,青丝用羊脂玉玉簪竖发,我哭笑不得摇头道:“漪清,你这样子,只怕又要气死了周夫人。”
      周漪清是周家嫡长女,看着不符合世家女子的豪爽的举止,我时常感慨,这周家也不知是祖上庇荫还是怎么的,一个长子自小被我父皇带入京城皇宫,自我皇兄即位以来平步青云又战功赫赫,在这大熙可谓是一手遮天,江州周家又是世家,照道理该被上门的冰媒们踩破门才是。
      奈何这位周家嫡长女周漪清性情豪爽而又力大无穷、善舞刀枪,喜着男装又好打不平,而且专挑门对欺压百姓的贵族子弟下手,那些世家又碍于周家卫国大将军的颜面,遭了打又噤如寒蝉,一时间江州的世家子弟对这位嫡长女避如蛇蝎,周家嫡女的名号横行江州,而周家主母对周漪清不似女子的举止既是怒其不争又哀其不幸,每每被气得脸色发青。
      可我却觉得此女真真真性情,没有那些豪门女子的工于心计和城府,而我与漪清也颇为投缘,没有那些世家女子的弯弯绕绕娇柔做作,与她每次谈话极为投机。
      而她现在却一反常态,支支吾吾了会儿,我见此扑哧一笑,问道:“怎么?难道今日你又看不惯谁,打了哪家子弟?”
      周漪清眼睛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我被她看得直发毛,随后她皱着眉,一咬牙,开口道:“论说你是大熙的光平公主,我不该插手你和那位祁阳侯,可是,如今我哥为你、咳咳为你们皇室鞠躬尽瘁,收复失地,他现在身在硝烟弥漫战场,而你如今却在充州和什么劳什子祁阳侯结亲,什么光平公主,什么祁阳侯,你们真真是忘恩负义!”
      我手中一颤,兰花汤水自手中洒出,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我轻声道:“那你就当本宫忘恩负义吧。本宫与他之间已然是不可能的了。”
      “你——”周漪清气急,手狠狠一甩,气急败坏道:“你可真真狠心!不愧是皇族出来的!”
      我抬眸看了她一眼,走至香炉那边,烟云缭绕间,我缓缓冷冷道:“原来周家还知道皇族啊,我以为,你们已经不再把皇室放在眼里了。”
      周漪清气急败坏,“萧仪,你可知道,若非是我哥拦着,你那皇兄早被江州那些大族门阀分而食之,成为傀儡皇帝了!”
      我冷笑道:“漪清,你莫不是以为,周秦所做,只是为本宫?笑话,我萧仪从不是任何人野心勃勃的借口!”
      周漪清气得摔桌而走,我不以为意的继续走至桌前,拿起毫笔写着制香的配方,我看向窗外,雨下的极大,这阵子江州一直在下雨,最近吴越那边传来水灾,宋梁国欲要趁大熙内乱时渡江发兵。
      “啪嗒——”一声,毫笔在我手中断裂,我皱眉看着制香的配方,不知为何,近日眼皮一直在跳,我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十一月庚寅甲戌日,宜纳采、上梁、祭祀、祈福、求嗣、塑绘,忌出火、入殓、赴任、入宅、移徙、出行。大熙祁阳侯与光平公主的纳彩礼定于庚寅甲戍日在江州举行。
      偏偏十一月月初,大雨连绵,会稽水灾,会稽王家率灾民破太守府,杀刺史,会稽大乱。
      那天正在充州行宫内制作香料的,听到这个消息后脸色一变,会稽与江州只隔了彭蠡湖,只怕祁阳侯与我的纳彩日不那天会平静。
      只是,周家长子周秦在这几年内逐渐掌握了兵马权,一步步成了大熙的卫国大将军,而被逼南下的皇兄现在江州不得不受制于周家与其他世家,可是,我只有这一个皇兄,我绝不会任由我的皇兄受制于人。至此我与周秦的感情已尽。
      我将手中的黄蜡色的沉香扔至炉内,瞬间苦而清凉、带着焦味的飘渺味道遍布整个室内,我皱眉,将剩下的沉香递给了站在我身后的疏梅,口中道:“香气味道有些怪,将这些沉香放入木樨花水内浸泡后再蒸下。”
      身后的疏梅接过了,忽的低声开口:“公主,听闻卫国大将军前几日自徐州战场上拔营而归了。”
      我眼角一跳,看着沉香在炉内慢慢燃烧,沉吟不语。

      彼时月中的那几日不甚太平,总有从会稽来的灾民在江州城门外闹事,皇兄宅心仁厚,有意要将灾民放进城救济他们,被光禄大夫刘希祖谏止了,那些灾民从会稽而来,难说其中没有混着乱民,况且我与祁阳侯的订婚日就快到了,凡是以安全为上。
      彼时的我,正在行宫内被之前宫中的嬷嬷们教导着纳彩时的礼仪举止,有些年轻的夫人或是皇兄的妃子找到我屋里打趣我,我饶是脸皮厚也受不了了,面红耳赤的我我寻了个机会换了身婢女的衣服从行宫后门外走出去了。
      后来的我一直为那一时的任性懊悔不已。

      此时,往事鲜明如画,一幅幅画面如剪影般在我脑海中显现展开。我渐渐走出了失忆无意识的迷雾,那些清楚而又残忍的回忆的出现在我面前,一步步让我认清我与他分隔的界限!
      所谓模糊的身份区别,那些所谓的界限,也在他我仰头看着他的时候,命运慢慢的显现出狰狞的面目。
      那些感情如海事蜃景美丽而又悲凉,讽刺而又残酷。一切都按着既定的命运而行着。
      惘然如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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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隔着彭蠡湖的会稽已发生暴/乱,城外尚有难民,可是江州城内却是一片繁华,丝毫不受影响。
      前方有一批骑兵过来,银抢闪闪发光,看样子是守城的班队,我下意识退后了一步,挤入人潮中。现在皇兄南下后,定都江州,守城的从属于禁军,禁军之中又分好几班编制,有各自统领班队的殿前指挥使,负责行宫防务殿侍,步军司,虎翼水军,以及看管各个街道的街道司等,这些都在禁军之中。
      只是这些禁军有些来自各个军队,有些来自民间选武,更有些来自世家之族。而现在的江州以周家唯首是瞻,而整个大熙则更是在吕乱之后,被周秦抓在了手中。
      如今,皇家只能借助祁阳侯与他手下的势力,借此与周秦一搏。对着那自幼护着我的皇兄,我只能站在与周秦对立的那方。幼时我与周秦的那些回忆成为皇族这条大船前的暗礁,皇兄无时无刻不是想处之而后快,儿女情长无法撼动我于皇族于萧家的责任。并且,我确信——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看了下周围,正好雨过,天阴阴的如蒙了一层灰一般,虽说看不到太阳,可按时辰来算现在已经日中了,这条街上酒楼茶坊较多,而茶坊一到天亮便散场关门了,尚有几家开着的药铺及酒楼,前面有条石桥,顺着石桥走向南,有卖水饺、干脯等吃食的,有卖鹅鸭鸡兔、还有些是红红的类似于动物内脏之类的,尚未见过这些的我好奇的上前看着,却差点被一个壮汉撞翻了,一直蒲扇手伸出来,将我一推,我踉跄着退了几步,我惊呆了,瞪大了眼看着衣袖上的油污,从来没有人胆敢如此对我,正要怒斥时,却听到声如洪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这女子,傻愣着在我摊位前,不买光看有何用,去去去!”
      我呆着看着眼前之人,见他骂骂咧咧的转身继续用利刃屠宰着鹅鸭鸡兔的内脏,突然我扑哧一声摇头笑了出来,原来我身边没了公主的仪仗、行幕、步障,没了那些防卫的街道司兵,没了那些执刀拿剑的军头司武官,没有那些簇拥在我周围的宫嫔婢女,没有那些红罗销金的掌扇,没有镶金裹铜的轿子,没有那些亲王朝臣们的拜礼,于这些人面前,没了大熙公主这个镀金镶玉一般的的名头,我与这些人并无区别啊,或许,我笑着摇了摇头,或许没了皇室的庇护,我连乞丐都不如呢。

      我笑着走进了一家酒店,有一个似小厮一般的人笑脸迎上来,我叫了壶武夷水仙,睁眼兴奋好奇的看着周围。
      此时的我再也没有那些时刻叫着“端庄大方”“仪态可亲”“举止得体”乏味无比的嬷嬷们,我感到了不曾有过的自由之感,我觉得我似乎如脱了笼的小鸟一般,从未有过的开心和自由,还有些许的困惑。
      只是,我后来想起之后的遭遇,才恍然明白自己原来便是笼中的金丝鸟雀,离了铁笼,离了皇室这个贵重的饵食,除了能在低空中飞一会儿,我便饿着坠于地上等死罢了,而若是其他人捡到了垂死的我,也只是看中华而不实的身份或是脸蛋罢了。
      只是,我用了很久的时光,才悟到这些道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纳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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