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周秦 ...
-
车在越地驿站外停了,随后惠桃扶着我上了另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既然尚有带兵打仗驻扎的族亲,冯志新待我尚善。
马车很稳,并不颠簸,我掀开车帘看着越地的那些树很快的移过,心中一片怅然。
“郡主莫要伤情,”冯志新骑着马哒哒得意地过来,“皇上和祁阳侯说好了,在京城等待着郡主归期。”
我刷的一下,放下了车帘,让惠桃沏了盏碧螺春,拿着千层酥悠哉的吃着喝着。
这冯志新的嘴脸过分难看,到了京城该是警惕了,我心中想着。
三日两夜,马车只在吴地姑苏停了会儿,到了姑苏,我下了马车,看着前方的白云飘浮,青山如伫,纵然风光极美,可惜我的皇兄,我的亲人是在此处饮鸩身亡等的,在山脚处踢了几下石子,便又被人请上了马车。
又走了一夜,听闻又有族弟被封了巴陵王,我那族弟口不能言,周秦倒也放心他继任我皇兄的位子。
周秦、周秦,我在口中喃喃道,为何,为何一听到这名字,胸中便有一团火在燃烧,快要烧出胸膛,要烧红眼了。是恨意太深了么,我找人拿了本佛经,边看边静心。
很快的我便睡着了,在马车上,除了吃便只能睡了。
待我睡醒,马车居然已经停了,我像往常那般伸了伸懒腰,熟料手指一硬,像是戳到了谁的下巴,我整个儿完全惊醒了,睁大眼看着马车中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可是醒了?”来人穿着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外面披着一件灰鼠袄裘,头上简简单单的一根檀木簪子簪住,剑眉入鬓,一双狭长的眼睛含笑望向我。
“你、你是——”这般温雅的人物,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疼的要裂开来。
“可是头疾又犯了?”那人的脸色很柔和的看着我,随后伸出两手,用拇指按在我的太阳穴上。
头痛慢慢减轻了,我舒服的叹了口气,开口道:“你是哪位?”
太阳穴上的拇指顿了顿,身后一片沉默,我疑惑的看向后方,却见他两眼沉静的望着我,眼中无波无澜,“萧仪,”他缓缓得叫着我的名字:“我知你恨我,却不想你竟然连我都记不得了。那你现下记住了,我是周秦,是夺你萧家江山的周秦,是毒你皇兄害你皇弟的周秦,可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他顿顿的看着我,那样子似乎和我有天大的仇恨一般,我缩了缩身子,随后想了起来,可不是么,这厮和我的仇怨可不是深了么,奈何如今我为鱼肉,我低头玩弄着手中的缎带。
爱怎么怎么的吧。
那叫周秦的下了马车,随后一甩袖袍走到马车前,口中呼道“巴陵郡主!朕自应从天,于此郊外亲迎巴陵郡主!”
惠桃掀开马车的车帘,我顺从的下了马车,行了个宫礼,口中轻声道:“劳烦皇上了。”
“哪里。”周秦两眼深沉的攥着我,我口中道:“既如此,皇上先请?”
“郡主,”此时冯志新迈步向前,口中道:“皇上早已在京城为郡主造了个郡主府,聚石引池,植林开涧,就等郡主了!”
我闻言笑了笑,并不言语,听那戴匡忠先前道,原先我那皇兄曾想在朱雀街上给我建个公主府的,不料后来越地水祸,吴地叛乱,再无暇顾及我的终身大事。吴地叛乱刚被平定,祸首刚斩首示众,那周秦又篡位杀帝,我的事情就被这么耽搁了下来。
不料这周秦倒是给我记了下来,还给我造了个府宅,不得不说他这拉拢前朝余孽臣子这招下的极妙!
那周秦向前迈了一步,两眼攥紧了我,道:“郡主千金之躯,请移驾。”
那冯志新道:“皇上为了迎接郡主,早就派人在此地驻扎了,现在就请郡主移驾皇上为您准备的车马罢。”
我点了下头,回首时看了眼这京郊,西风呜咽,落日照秋水,前方的那座城池大门敞开着,残阳如血中,城池大门像是张开着一张巨大的兽口,随时随地能将人吞咽入肚一般。
入了城,御道两旁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御道左右两道都有御仆手拿矛枪立着,两排排至宫门阊阖门前。
我则是乘着他们的朱轮华盖车,车马颠簸,还要受着万人仰视,总算到了阊阖门前,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此景很是熟悉,像是刻在了血液之中一般。
阊阖门前,一人手柱拐杖,看着我下了马车,直直的走到我面前,跪了下来,涕泪纵横的呼道:“郡主,你可是回来了!”
我闻言抽了抽嘴角,也装模作样的抽泣了几声,心中暗道,这老头是谁来着。
我抬了抬手,一路伺候着我的惠桃上前恭敬地上前,在我耳边小声提醒道:“这位是前朝右丞相,沈颜。”
我心中计较了一番,口中道:“有劳右丞相辛苦等候,丞相替我向姑姑问好,还有表哥。”
一路上听戴匡忠说了京城局势,我那姑姑珠华公主萧染于我父皇在位期间下嫁给了此人,后生了我那表哥沈和,沈和和我皇兄从小不和,在当年立嫡立长之时便站在了大皇兄那一边,但是不曾想到沈和心如此毒辣,在我皇兄禅位之后还要借机陷害皇兄,引得皇兄饮鸩自杀。
“公主,我不明白啊,”当时马车中戴叔摇着头,两眼含着浊泪道:“他大司马周秦篡位自立,他冯志新乃是异性臣子,可是,可是他沈和乃是珠华公主之子啊,他如何下的下这个狠心,要了皇上的命啊。”
我当时沉默的听着,现在想来,在他沈和的眼中,血脉亲缘还不如家族利益来的实际。
他沈和从一个清河太守到了中书监,想来,我那皇兄的头颅功不可没。
看着沈颜这老头装模作样的抹泪,我有些犯恶心了。
“前朝右光禄大夫刘希祖拜见光平公主!”阊阖门左边,一位老叟身披白色麻布,怀中抱着一个灵牌,跪倒在地,口中长呼道。
整个世界似乎安静了,我一步一步走向那灵牌,脚下似乎灌了千斤一般,前方那个灵牌,便是我那唯一的同胞亲人,我那唯一的血缘联系,我那、我那.......
皇兄——
我口中不自觉的呼唤着,皇兄,为何你要丢下我!
“光平公主,旧臣刘希祖参见光平公主!”穿着麻布服的老叟跪着,两脚向前平移,一寸一寸的跪移到我跟前,他两行浊泪看着我道,“老臣忍辱偷生到如今,便是要将先帝的牌位送至公主手中,公主,这是我熙国之辱,请公主好好的、好好的,老臣这便随先帝去了!”言罢,还未待众人有所反应,猛地用头向宫城城墙上一撞........
城墙上鲜血淋漓,我抱着灵牌,愣愣的看着倒在脚下刘希祖的尸体,感觉周身的血液都要冻住了。
“来人,”冯志新厌恶的看着倒在脚下的尸体,道:“将此人移走,另外把地上,城墙上都给我擦干净了。”
“公主,”周秦已经换了身明黄色的龙袍,向着我这边走来,在我身前半尺站住了道:“朕早已办了宴席,就等郡主归来了,郡主.......”
“呐,”我抱着皇兄的令牌,道:“我皇兄尸骨未寒,我如何能和你一起共赴宴会?请将我送至城西的永明寺,我要为我皇兄的亡魂祈福。”
周秦看着我一愣,随即敛了笑容,两眼冰寒的盯着我,眼中的风暴急速的涌起。
“请让我去城西的永明寺!”我一字一顿的重复道,一瞬间,街道寂静了。
“公主,”周秦身后一个身着莲青斗纹锦上番丝鹤氅之人弯身恭谨道:“光平公主刚失了兄长,如此要求也不失我打齐朝孝义本性,请公主上车,沈和这便带公主去永明寺。”
“不必,”我抱着皇兄的令牌,道:“我走着去便是。”
“萧仪,”周秦冷冷开口,“汝是打算身着朱色裙纱去那永明寺为你那兄长祈福么?”
“是啊,郡主,”周秦身旁一个老太监带着笑道:“不若先去宫里换了身孝服再去罢。”
我看了看披地的朱色裙摆,这样子去永明寺确是有些不成体统。可是如此进宫,我看了眼周秦的脸色,只怕出宫便是更加不易了。
“郡主,”周秦身后另外一排有一名臣子站了出来,弯身道:“子恪之府离此地不过一街之距,御道南处便是,便由子恪领郡主去换了麻服,再去前往永明寺吧。”
“祁阳侯,你倒是心思细密。”周秦扫了眼那人道。
我一愣,祁阳侯,这便是我那未婚夫了?!
我紧闭着唇,周秦冷眼朝着祁阳侯范子恪看去。
“子恪,你一个侯府,如何能让公主去得,何况你俩还得避嫌,便不如去我那边吧,我母亲和光平公主尚且是姑侄关系,皇上,你看可好?”沈和面带微笑着化解了这场危机。
我双手抱着皇兄的灵牌,一步一步的随着沈和向丞相府而去。
我要理理,好生理理如今的情况。
难道失忆前,我竟然和那周秦暗生情愫,我那皇兄先和帝必然已经看出来了,不然不会在兵临城下之前将我送出城外。大概二人都没料到我会辗转到越地的一个小破庙里吧。
而如今,我这亡国公主的身份又该何去何从呢。
“公主,”沈和向前一步,突然阻止了我的去向,我肃目盯着他,一声未响,这沈和笑着道:“公主走过了,沈府可是在那里。”说罢指尖指向北面。
我点了下头,向着指尖所指的方向走着。
“事已至此,公主何不顺其自然,顺应天命呢!”沈和在身后道。
我止住了脚步,回过身,身后的侍从连忙躬身将我的裙摆摆弄好,我盯着沈和,一字一句道:“中书监,如何才是天命?我皇兄在世时,他便是天命之子,如今,尔等这般,可是顺应天命?”
“这是自然,”沈和拱手道,“公主,时候晚了,我们还是快些罢。”
我咬着牙,沈和沈和,皇兄生前不曾待亏与你,你现在倒是活的潇洒!
那些御仆们在前方清道,我不再发话,沈和倒也乐得沉默,一时间,街道上只闻得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