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颗心 玄珠》横斜

15、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赏花宴后，朱祐樘将韩承影留到御书房，问道：“几年了，雷尽那件事的幕后主使还没查出来？到底是谁指使那些官员到处激起民怨的？”

　　韩承影道；“微臣怀疑是湘王。但是没有证据，这不是随便能说的事情。而且朝中似乎也有人涉及。”

　　这些年他兢兢业业，勤政爱民，以至政治清明，人民生活安定，为什么还是总有些人想要推翻他的江山？朱祐樘感到有点无力，人心的贪欲还真是无穷无尽啊。“你努力寻找证据，但也注意不要怀疑错了人。至于朝中有异心的那个人，则一定要查出来。”朱祐樘道。

　　“微臣领旨。”韩承影道。他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名。

　　湘王一向安安分分的呆在他的封地，朱祐樘还是有点不相信他会心怀反心。

　　安平公主自从那日见了韩承安以后，就吵着要朱祐樘赐婚。朱祐樘给缠得不行，就答应了她，不过说要等两年，安平长到十六岁时再举行大礼，现在她才十四岁，终究有些太早了。

　　刚见面时，安平还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背着一张巨大的弓，冒失的射了她一箭，现在一转眼，都长到了十四岁了，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玄珠有点感叹。她十四岁那年已经是很遥远的光景，玄珠暖着手，又靠近了火炉一点，觉得今年的冬天好像更冷了。“咳咳咳咳～～～咳咳～～～”寒气入骨，刺激着她的肺。

　　朱祐樘从后面抱住她，捉住她冰冷的手，问道：“想什么呢？”

　　“在想我十四岁时的事情。”玄珠往他怀中靠了靠，汲取他的温暖。

　　“我也常想没能目睹你当时的风采真是平生一大憾事啊。你那时穿的就是我第一次见你时的衣服吧。”朱祐樘无不可惜的道。

　　玄珠笑道：“其实你选秀女那天就见过我，还说我无才无德呢。”胳膊肘故意顶了他一下。

　　“是吗？那天美女太多了，我都看晕了。不过我就是欢喜你这无才无德的样。”朱祐樘调笑道，含住她小小细致的耳垂。

　　“好痒～～～别使坏！”玄珠叫道。

　　“皇上，李硝石大人有急事求见。”冯公公进来道。

　　“二哥！快让他进来。”玄珠道。

　　硝石一身白衣的走了进来，头上还缠着白布，脸上的表情悲戚肃穆。

　　朱祐樘只觉怀中的身子突然僵硬，他将玄珠的手握得更紧。“谁？是谁？”玄珠颤声问。

　　“母亲去世了。”硝石沉痛的道。

　　母亲。这不是真的。玄珠脑中飞隙般闪过小时候的种种情景，突觉喉头一甜，捂住嘴猛咳。

　　她每咳一声，朱祐樘就觉得自己的心揪紧一分。一滴血从玄珠的指缝间渗了出来，滴在了朱祐樘的手背上。朱祐樘慌忙拉下玄珠捂住嘴的手，满手鲜血，她桃花般的唇也被鲜血染的殷红。

　　“传太医～～”朱祐樘颤抖着声音叫道。

　　“小妹～～～”他真该瞒住她，他真该瞒住她的，硝石在心中骂了自己千万便。

　　玄珠这一病就是好几个月，她想回家送母亲一程，终因身体过于虚弱，没有成行，朱祐樘也因为国事脱不开身。江浙一带今年洪水泛滥，形势危急，偏偏杭州知府还贪赃枉法，中饱私囊，被督察院给查了出来，朱祐樘一怒之下将他斩了，现在朝中正为着谁来接替杭州知府的位子而闹得不可开交。

　　“原刑部尚书费曲全因逼死囚犯而停职在家，臣举荐他担任杭州知府。”礼部侍郎周大人道。

　　“老臣也同意费大人去，也可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吏部尚书舒大人也道。

　　众臣看连吏部尚书也说话了，也就纷纷附和由费曲全去。

　　“皇上，现在不是讨论谁担任杭州知府的时候！”李硝石急道，“原杭州知府必没有做好抗灾的准备，杭州的灾情一触即发，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快稳固堤防，并且同时疏散百姓，以防水淹杭州城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杭州必然会决堤？我皇仁德爱民，上天祐我天朝，你是想诅咒吗？”周大人气愤的道。

　　舒大人道：“越是在现在危急的时刻，杭州知府的职位才越不能空缺。费大人文武全才，长于应变，必能力挽狂澜。”

　　“是啊，是啊。”下面的臣子也同意道。

　　朝中已有一大半的人赞成由费曲全去，这令朱祐樘颇为不快。费曲全逼死囚犯的案子都还有一些疑点没有查清，若把他派去杭州，没出事还好，万一杭州真的决堤了，他的罪名就不小了，恐怕最少要判个贬为庶人。费家在朝中举足轻重，那些人无非是互相倾轧，想趁此扳倒费家，也许下面还有更深的目的也说不定。

　　“韩大人，你的意见呢？”朱祐樘问韩承影。

　　韩承影跪下道：“微臣身为工部侍郎，在此洪水泛滥时刻，应前往杭州。”

　　“江浙一带处处水患，韩大人身为工部侍郎，应统查全局，而不应只体恤杭州一城的百姓。”礼部尚书张羡昭道。

　　周大人也道：“韩大人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现在应正是你最忙的时候吧。”

　　罢了。朱祐樘也不想派韩承影去，万一真的出了事还需要他来善后，手上也没有别的人选，朱祐樘道：“传朕旨意，费曲全接任杭州知府。加派五千精兵去杭州协助抗灾，同时赈济江浙被灾军民，免秋粮。”

　　一个月后。

　　韩承影深夜进宫道：“皇上，杭州决堤了。”

　　唉。费曲全终究没能挡住滔滔的洪水和对他的滔滔的排挤。“朕命你为浙江察院，速去调查这件事。”朱祐樘道，“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臣领旨。”韩承影匆匆进宫又匆匆离去。

　　“你放心，韩大人一定会保住费曲全的。”玄珠道，“瞧你，这些时都忙出白头发了。”她拨弄着朱祐樘的头发，在一头浓密的黑发中竟找出了一根白发。国事令他操心，自己的病也令他操心不少吧，那个一直年轻英俊的皇帝额上也爬上了几根细细的皱纹，玄珠靠着朱祐樘，心疼的想。

　　朱祐樘将她搂紧，玄珠又瘦了，原来健康嫣红的脸庞已经毫无血色，他抱着她，却感觉她随时会消失一样。她曾经是一个多么活泼跳脱，生机盎然的人儿呀，现在疾病却在一点一滴的消磨着她的身体和精神。唯一没有被磨去的就是她眼中明媚的光，而且越是疾病缠身，那光芒越是眩亮。朱祐樘深知玄珠是个倔强人儿，越打击，越反抗，疾病越是要折磨她，她就越是不屈服，但看着她每天微笑着面对一切，他的心却似针扎。这么多年了，两个人虽说没有患难与共，历经风雨，终归是相携着走过了一程，情根深种，痛在她身却痛在他心呀。

　　“你好好养病，别想这些烦心的事。”朱祐樘温言道，调整了一下，让玄珠更舒服的贴近他。玄珠畏寒，这样可以让她暖和些。

　　“你也别想太多了。”玄珠道。细细触摸着他额上的皱纹，爱恋，怜惜，欢喜，苦痛，一忽儿全涌上心头。

　　韩承影没有让朱祐樘失望。他将杭州决堤的罪名全部推到一个管堤防的小官身上，费曲全得以继续担任杭州知府。韩承影也因为这件事处理得当，被朱祐樘升为工部尚书，江浙一带总算恢复平静。细心调养了一年多，玄珠的病稍有起色，就嚷着要回乡祭拜母亲。

　　“让我去吧，母亲去世时我都没能看上一眼。”玄珠抱着朱祐樘的手臂，整个人靠着他。

　　现在稍为好转，但这好的光景能维持多久呢？朱祐樘心中很清醒，玄珠的病已经深入肺腑，几乎可以说是用药在续着命。这可能是她最后一个要求了，他能忍心让她失望？纵使这也许会加速她病情的恶化，他也不忍心拒绝。“你还想去哪？我这次陪你一起去。”朱祐樘笑道。

　　“真的？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啊～～～”玄珠故意拖长语调，斜睨着朱祐樘。

　　说吧。我什么都答应你。朱祐樘瞪了玄珠一眼，笑道：“我就那么容易生气吗？那我这皇帝怎么当？不是早成暴君了。”

　　“你可不许反悔。”玄珠笑眯眯的道，“我想去看看雷大哥的船。”她答应过雷尽，却一直没有实现诺言。玄珠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十多年了，她也想见雷尽一面。

　　原来她想去看看雷尽，朱祐樘心中还真有点酸溜溜的，但酸意又立即化成了苦涩，玄珠不过是想见老朋友最后一面。

　　“好啊。我也想去看看他到底是怎样人，让你这么记挂。”朱祐樘醋意横飞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