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颗心 玄珠》横斜

10、第十章

　　第十章

　　钱太医拼尽全力，孩子最终没有保住。一个成形的男婴被打了下来，但玄珠总算捡了一条命。朱祐樘将她安置在乾清宫中，日夜不离的守候。

　　玄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龙床上，腹部仍有些隐隐作痛。看见床边的朱祐樘，又闭上了眼睛。她现在没有力气应付他，也不想应付他，索性当作没看见。

　　朱祐樘摸了摸玄珠的额头，感觉温度还算正常，大为放心，问道：“身体还不舒服吗？”

　　“肚子还是很疼。”玄珠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并不想再隐藏自己的想法迁就别人。

　　将手轻轻的附在玄珠的腹部，朱祐樘惋惜的道：“可怜了我们的孩子。”

　　朱祐樘掌心传来的热度，使玄珠的疼痛稍稍缓解。他现在倒记起这个孩子来了，自从她怀孕，他就不曾来看过，玄珠冷冷的道：“你还可以和别的女人生好多，也不少我肚子里的这一个。”

　　“但我很高兴你活下来了。”朱祐樘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继续接着道。

　　玄珠怔仲，不知该说些什么，默然无语。

　　“你饿了吧，昏迷了好几天，想吃什么？不过你现在只能喝粥，可别向我要山珍海味。”朱祐樘摸摸玄珠的头，笑道。

　　这个动作好像大哥。玄珠迷惘的看着朱祐樘，他的笑容温暖明亮，让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久远的少女时代，变成了那个集众人宠爱于一身的小姑娘。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肺部的不适打断了她的迷思，玄珠喘着气一阵咳。

　　朱祐樘连忙抚着她的背，问道；“这些时你没有吃药吗？”

　　“连饭都吃不上，哪还谈得上吃药！”玄珠没好气的道。

　　是吗？朱祐樘一向自认为体恤下人，宫中宫女太监的伙食住宿，也安排的比一般的穷苦人家要好上许多，她们若是有个什么疾病伤痛的，宫中也有专门的医生诊治。看来是有人要故意加害玄珠，还有这次玄珠流产，他相信也不是意外。他在父皇的宫中看了太多的这类血腥倾轧，严加防范，没想到自己宫中还是上演了。朱祐樘最痛恨后宫女人耍这种阴谋诡计，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些伤害玄珠的人。

　　玄珠住在乾清宫中，得到朱祐樘的细心照顾。朱祐樘除了照着玄珠润肺的方子调养她以外，还请了一些太医诊治她咳嗽的旧疾，又开了好多补药，以让她流产后虚弱的身子尽快康复。这真是玄珠入宫一来最随心所欲的日子了，身体上的疲累，使她无力伪装自己，脾气全显露了出来，在她眼中，最坏的结果也不就是个死，她一点也不害怕。奇怪的是，无论她说什么，朱祐樘都不会发火，也许失去了一个孩子，他心中有愧？

　　“娘娘，听说谢淑妃被关起来了。”玄珠流产后，福儿就被朱祐樘又调到了她身边，她也恢复了宁妃的封号。

　　玄珠这些时也知道，因为她的事，宫中已经闹得人心惶惶，朱祐樘严加审问每一位妃嫔，昭仪，美人，连宫女也没漏掉。那碗腊八粥是谢淑妃派人送来的，她的嫌疑自然最大，但玄珠总觉得谢淑妃不是做这种事的人，她们俩的关系平淡如水，并没有深仇大恨，而且知书达理的谢淑妃应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不是她所能承受的。玄珠不会原谅那个害得她差点死掉，也害死了她孩子的人，怀胎十月，她曾经满怀期待，但她也不想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还有什么人被关起来了？”玄珠问道。

　　“还有赵昭仪，还有一些其他的昭仪，美人。皇上这次发了好大的火呢，看来皇上还是最爱娘娘了。”福儿喜滋滋的道。

　　玄珠不置可否。这些天，朱祐樘的改变，她不是没觉出来，但她无权去深究那代表着什么，他是皇上，他想怎样就怎样，随时可以改变，只要他高兴。玄珠从来也不是委曲求全的人，她也由着自己的性子，想怎样就怎样，只要她高兴，看朱祐樘忍耐的极限在哪儿。不过私心里，她还是希望他的极限不要太早到来，最好永远不要来。

　　“玄珠，看我带谁来看你了。”朱祐樘进屋道。

　　在头几天玄珠身体极度不适的时候，她往往对着朱祐樘一通乱叫，毫无礼数，没想到朱祐樘也开始直呼她的名字，也不自称朕了。变成这种诡异的情况，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玄珠怯怯的想，又觉得有点好笑。

　　“不见！我最想见的人你又带不来。”玄珠用被子蒙住头。

　　“你怎么知道我带不来？我可是堂堂大明朝的皇帝。”朱祐樘好笑的看着她甩赖，使了个眼色给站在身边的人。

　　玄珠觉着有人在拉她的被子，咕哝道：“你别来烦我，我喉咙不舒服，咳咳～～咳咳～～～”
　　经过两个月的细心调补，玄珠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可是不管朱祐樘请了多少名医，她的咳嗽却总不能根治，时好时发。

　　“小妹～～”

　　大哥？玄珠掀开被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年不见的焰硝的脸，那么近的出现在她的眼前。玄珠伸出手，摸了摸焰硝温雅的眉，一滴泪从眼中滑落，大哥一点没变，只是更显沉稳了。

　　派往外地办案的硝石听闻玄珠被废的消息后，苦于自己缠于公事，无法上京，就把消息告诉了焰硝。焰硝用尽一切办法，终于见到了皇上，得以和玄珠在此时相见。轻轻抚摸着玄珠的头，焰硝心中充满苦涩，小妹瘦了，面色也不似在家那般红润，而且，她长大了，眼中多了抹妩媚，却少了抹纯真，焰硝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那个跟在身后撒娇赖皮的小女孩。

　　“大哥，我做成了七彩烟花，我现在就放给你看。”这是玄珠念念不忘的一件事，她看了一眼朱祐樘，不在乎现在就将他激怒，“你把我做的花炮放哪了？”玄珠问道。

　　朱祐樘静静的看着她，从枕头下摸出玄珠晕倒时还牢牢握住的那个花炮，递到她的手中道：“我一直收在了你的枕头下。”

　　玄珠别过眼，他眼中流转的光芒使她不敢正视，“你来看吗？”她低声问。

　　“我帮你放吧，你身体还没完全好。”朱祐樘道。

　　蓦地～～

　　金翠耀目的华彩斗然爆涨，七彩艳火喷薄而出，红橙黄绿蓝靛紫，燃烧得照亮了半边天。一只凤凰接着也腾空而起，似嗔似定，似怒似媚，凤身迭回，羽幻多采，向着高空翱翔而去。

　　玄珠看了看被此景震慑的大哥和朱祐樘，扬起了骄傲的头道：“这就是我做的七彩凤凰涅磐！”

　　夜空中的七彩光映照在玄珠的眼底，那双明眸也变得流丽多彩，那眼中是纯然的喜悦和自豪。焰硝一直都知道玄珠喜爱烟花，但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烟花对玄珠意味着什么，她可以远离父母，远离兄弟，没有爱情，失去孩子，但是她不能没有烟花，烟花就是她的生命。

　　朱祐樘此时却心情复杂，既被玄珠飞扬的神采所惑，也因那神采不是为他而感到不安。

　　御花园。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带她走？”焰硝道。

　　朱祐樘笑着道：“但你没有这么做。”那天当这个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知道他决不仅仅是一个商人而已，他说这个话是真的有这个能力。这男子全身散发着浑然天成的儒雅气质，但他的眼太过沉稳了，就算面对他这个皇帝时都波澜不惊。虽然朱祐樘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但这并不妨碍他一眼就认定了这个人可以深交。李焰硝是第一个让他感觉势均力敌的人，高高在位这么多年，他一直期望有这么个人出现。而且最幸运的是，他们不会成为敌人或是君臣。

　　“那是因为看到了你这几日为她所做的。”

　　当焰硝得知玄珠被废，以至流产的消息时，他恨不得杀了朱祐樘，也想好了要不惜一切代价带玄珠离开。以今日他的力量，放手一搏，保全家人还是可以成功的，但最终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是因为朱祐樘是皇帝，而是因为他看出了朱祐樘的为人为君之道，也看出了他对玄珠的情。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焰硝微笑。

　　他是由硝石的朋友韩承影引荐的，进入乾清宫后，书案旁的朱祐樘就起身让他坐下。他的年轻令焰硝有一丝惊讶，这个皇帝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个四五岁。

　　“我一直等着你来。”朱祐樘道。

　　他没有自称朕，焰硝不解，等着他继续说话。

　　“玄珠一直都很想见你，虽然她从没开口说出来。”

　　焰硝注意到朱祐樘直呼玄珠的名字，这一切与他开始的想象有点不同，但这个人害得小妹受苦，焰硝并不想因为他的几句话就罢休。“小妹病后身体不好，希望皇上能让她回家养病，由家人照顾也易痊愈。”焰硝道。至于好了人还回不回来，就看小妹自己了。

　　朱祐樘岂会看不出面前的这个人对玄珠的重视，现在放回去，以后可不一定能回来了。他不动声色的道：“玄珠思念家人，让她回家省亲本也是人之常情，但此次事件的主谋尚未查出，还需要她回忆一些事情。我想你这个大哥也希望能查出，到底是谁想加害你的宝贝妹妹吧，不如也留在宫中协助调查，主谋一旦查出，你们就可一起成行。”

　　焰硝没料到朱祐樘会这么回答，他如果断然拒绝，（这应该是很有可能的，毕竟后妃是不能随便离开宫廷的）那么他就可以暗中偷偷行动，放手一搏；如果他答应了，那就更是合了他的意了。可是朱祐樘这么拖延着，却不知意欲何为。焰硝发觉朱祐樘虽然小了他几岁，两人心智却想当，也许还更胜一筹，皇家中的风雨洗礼本不是常人所能想象，朱祐樘比他还要沉着老到也就不足为怪了。

　　“这是这几天调查的详细记录，你也看看吧。”朱祐樘不由分说的塞给焰硝一堆卷宗。

　　焰硝只得和他一起细细研究起来，两人一直看到深夜。

　　“你有什么看法？”朱祐樘问。

　　“这些小事可以肯定是谢淑妃所为，但她不会傻到自己害自己。”焰硝道。

　　“和我想的一样。”朱祐樘眼光暗沉，那个人不仅想害玄珠，还想嫁祸给谢淑妃，心思可真是歹毒啊，等到他查出来，有他好看。“淑妃也不是那般狠利决绝之人，她还没有这个胆！”朱祐樘道。

　　焰硝见到朱祐樘眼中毫不掩饰的怒气，知他是真的恨那些加害小妹的人，那么他是真的很在乎小妹了？焰硝突然有点明白朱祐樘为什么要让他一起调查，他难道想要向他证明什么？

　　“那你认为谁最有可能这么做？别说，我们各自把名字写在手掌中。”朱祐樘道。

　　焰硝提笔写了个字，朱祐樘也用朱笔在自己掌中写下了一个字，两人举掌，对视，心中同时生出对对方的激赏。

　　明亮的烛光下，一朱一黑的敬字分外醒目。

　　不错，敬妃，加害玄珠，嫁祸淑妃，于她最为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