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龙有悔》叩问

5、百草仙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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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鸿呆呆地看向郑毅然，他猜到关珥是郑家堡的人，却没想到居然会是郑毅然！他有些懊丧，他以为他已经足够了解郑毅然了，却没想到连他会使剑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他向来自诩聪慧，可这一路行镖而来，不仅要郑毅然帮忙护送，如今更是要他出面解了眼前的困局，自己比之郑毅然真的是差了太多太多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
　　郑毅然自然也发现了于鸿的变化，只是他将那沮丧看成了恼恨。他有些歉疚，他本不是要刻意隐瞒，他只是害怕若他光明正大的前去护镖会损了正威镖局的名声。然而，江湖中人最在意的便是坦然相见，如今……郑毅然抿了抿唇从箱子上跳了下来，走到于鸿身边抱拳立定：“于公子，我……”
　　连称呼都变成了公子，这生分可想而知！于鸿哀叹一声，也不抬头，挥了挥手：“郑大公子，我的兄弟受伤颇重，还请您尽快将他们送到郑家堡中延请大夫治疗！”
　　他这“郑大公子”“您”这样的字眼听在郑毅然耳中也不是滋味，只以为他是深怪了自己。郑毅然也知此时无法解释，只待来日说明缘由了。
　　于鸿吩咐没受伤的弟兄将受伤的抬到箱子上躺下，再起身时脸上的神情已由担忧转为愤恨。他看向那些耍无赖的江湖人：“你们也妄称江湖正道，趁火打劫伤我兄弟简直污了侠义二字！”
　　“于公子，”郑毅然忙令人帮着推车，“先送这些受伤的弟兄去堡中救治。”
　　“多谢！”于鸿抱了抱拳，他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郑毅然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他曾经幻想过与郑毅然的再次相遇，他幻想那该是互通姓名后的惺惺相惜，可谁想竟是这样尴尬的场面。如今的郑毅然已不复幼时的稚嫩，举手投足间满是宗师风范。而自己，却是被各种各样的武林人士围追，狼狈万分。
　　“他们镖局的人受伤了有人帮手我们怎就没有？”潘君依旧胡搅蛮缠，“我们走不得他们也走不得！”
　　再耽搁些时间这些镖师只怕想救也救不回了。于鸿握紧了手中刀，看那样式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事也是可能的。
　　“我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马尾辫转动刀锋，“信不信爷爷我替他们开路斩了你们这帮杂碎？”
　　“你不是来夺刀的吗，怎么又帮起他们来了！”
　　“爷爷是来夺刀的，爷爷是光明正大的夺，不是你们这班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他刀尖前指，“不让是吧，不让我这就来砍杂草！”
　　“小子，我不管你是癫狂还是狂癫，我们若在郑家堡的地面上出了事，”他哼哼了两声，“郑盟主要给武林同道一个交代少不得送你出来，你这好事做的可不划算！”
　　“哟，郑大公子，他这是威胁我呢还是威胁你呢？”马尾辫邪笑。
　　“公道自在人心。”
　　“好了，有郑大公子这句话我可要大开杀戒了！”刀锋起，草木皆兵。
　　“你个王……”那些装死的武林人纷纷避让，没理由真的把命送在此处。
　　“二当家的，小松不行了！”黄森悲唤，这小松是他的幼子，若要他白头人送黑头人他又怎能不悲伤。
　　“小松。”于鸿忙上前探看，可惜他不会医术，便是看了也是无用。“大公子……”求助地看向郑毅然。
　　“堡中有大夫，可是依他的伤势……”
　　林中忽有琴声曼妙，一些蓝紫翅膀的蝶儿从四面翩跹而至，不少聚集于小松伤处似乎融入其骨血中般消失不见。其余的一些也奔向另外受伤的人叮在伤口片刻也都消失不见。随着蝴蝶消失那些伤口竟奇迹般愈合，让人好不惊叹！
　　“原来是百草仙涧的医圣前辈来了，可否现身一见？”郑毅然仰头望空，语气十分尊敬。
　　“大公子虚长在下几岁，这声前辈在下可不敢当。”那人声音软软糯糯的，听上去可亲可近。
　　“你是医圣前辈的高足？”
　　“算不得高足，不过学了些皮毛。”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郑毅然无奈请求：“还请现身一见，帮在下救治这些伤患。”
　　“我的蝶儿已帮他们治好许多，其余的皮外伤郑家堡中的医师自能胜任！”
　　见郑毅然还要再说什么，马尾辫不耐烦道：“大公子又不是不知道他躲在哪儿，逼他出来就是了！”话音未歇，他已腾身而上，刀背扫向一株大树。树叶纷飞，随纷飞树叶飘然而下的是位穿着淡蓝衣服的年轻人，他的身姿轻盈亦如方才的蝶儿，可惜的是脸上罩了面具，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其中星光无数，熠熠生辉。
　　马尾辫嘴角衔起一丝笑，刀尖抖转，往那面具人耳后挑去。那面具人自然猜到他的意图，忙忙转身，指尖打出一枚银针，微微偏了刀锋去向，只是还未完全躲过，发带随着刀尖飘落而下。他见那马尾辫穷追不舍，心中恼怒，恨恨瞪了马尾辫一眼，袖中飞出一排银色小盾，于那马尾辫面前组编成一个大盾挡了他的刀势。他双手前伸，洒出了一些白色粉末，烟雾迷茫中已消失了身影。
　　“跑得倒快！”马尾辫抓了那盾牌飘落于地，向着空中高叫，“想要回你的兵器就来找我李扬。记住了，我叫李扬，回答错了我不会还你的！”
　　郑家堡客房不少，只是此次来人众多，也只能勉强安排众人住下。这些江湖人士原也不需专人照顾，然因人受伤，郑毅然不得不另派人照料。堡中仆役本就不多，这几月又是风口浪尖，安伯又遣去了不少来历不明的，这伺候的人就更显少了。郑夫人将贴身的丫头都派了出去，又发放了双份的月利，方才堵上了这些仆役的埋怨。
　　“姑姑，要不我回家里调些人来？”付承嗣提议。
　　“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哪些人可靠哪些不可靠你心里可有数？”拉过付承嗣，“你啊，只莫给你表哥惹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哪有这么不堪。”撇了嘴，“再说这次的事的确是那姓潘的挑的头。”
　　“你就是太急躁了些。我看那姓吴的武当弟子与你年岁相当，可为人处事比你稳妥多了，你闲暇时便与他多亲近，也交个朋友。”
　　“娘。”郑毅然从外而至，拿了许多伤药瓶子递给付承嗣，“去帮吴少侠给伤员医治，堡里人手不足，你也帮衬着些。”
　　付承嗣答应一声，跑出几步又折回来：“他在哪？”
　　“凤栖堂。”
　　郑夫人笑问：“派他去真没事？别又和谁一言不合吵起来。”
　　“他这是去给正威镖局的人疗伤，不会有事。”又接过母亲捣好的药，“娘您眼睛不好，莫太累着。”
　　于鸿长了一张很方正的脸，不笑的时候给人感觉十分严肃，如今他又皱着眉，就更是让人难以亲近了。付承嗣蹲在吴英卓身边小声道：“你一路对着他那张脸不觉得拘谨？”
　　吴英卓偏头想了想：“其实于兄人很好的，平日里很是和善，像今日这般的……”吴英卓叹了口气，“这些毕竟是他的生死兄弟，如今受这无妄之灾，莫说是他，便是我都难免悲愤。”抬头看了看于鸿，“幸好镖局的兄弟都保住了性命，不然我真不知……”那些不吉利的话不便说出口，于是话锋一转，“你那个不是郑大公子的表哥才吓人呢，整天冷着一张脸，我都不敢和他打招呼。”
　　“我表哥就这样，习惯就好。”手上活计没有丝毫懈怠，“这些伤真不要紧？”
　　“于兄说百草仙涧医术高明，只要他们出手死人也能救活了，兄弟们休养几天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他既救人干吗不救到底？还带着面具，搞这么神秘做什么？”付承嗣哼了一声，“我最不喜欢藏头藏尾的人了。”
　　“他或许有苦衷呢！”吴英卓忽然笑起来，胳膊肘推了推付承嗣，“说到面具我就想起戏文里那些轻纱蒙面的女子了。”
　　“怎么了？”
　　“你不觉得那李扬去挑面具的举动很像戏里良家妇女出行遇到轻薄的富家公子……”
　　“哦——”指着吴英卓闷笑，用胳膊肘回击了吴英卓，“别跟人说你是修道的。”
　　“背后说人坏话小心舌头上长钉子。”一个声音凉凉的从后面传来。
　　吴英卓与付承嗣回首见李扬双手抱胸倚在门边，微微有些尴尬：“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们议论面具开始。”李扬挑了眉。
　　“喂，背后听人私语你还要不要脸？”付承嗣指着李扬鼻子骂道。
　　“小子，恶人先告状啊！怪只怪你俩说人坏话的声音太大，还被正主听到了。”向着吴英卓眨眨眼，“小道士你看的戏文不少嘛，都是你师父让看的？”
　　吴英卓面红耳赤：“你，你别胡说。”
　　“什么良家妇女，什么轻薄公子难道是我说的？”
　　“喂，你没事就滚一边去，别打扰我们给人治伤。”见吴英卓说他不过，付承嗣忙帮口。
　　“当然有事，怎么别人都有端茶递水的伺候着，我就没有？”
　　“你是来抢刀的也配让人伺候？”
　　“抓贼抓赃，空口无凭的我可告你诽谤。”
　　“洛阳府在城东，要告赶紧去。”
　　“谁说我要去官府了。”李扬似乎很喜欢逗弄付承嗣，“我去告诉你表哥，问问他这是不是他教出来的待客之道。”
　　“我表哥忙着呢，没功夫理你。”
　　“是忙，刚带了一队人出去。小表弟，你表哥嫌你麻烦就把你支应到这。”
　　“胡说，我刚刚还看到表哥……”付承嗣脑子转得也快，啐了一口，“你跟我说的不是一个人。”
　　李扬大笑：“都是表哥，我可没说错，你爱想成谁就谁呗。”
　　“什么表哥表哥的，究竟怎么分别？”吴英卓听得头晕。
　　“郑表哥是我姑表哥，周表哥是我姨表哥，反正都是表哥。”
　　“下次叫表哥带个姓啊，听得人糊里糊涂的。”
　　“你看这小子这么懒就知道他不会带了……”
　　“不是懒，是觉得生分了。”付承嗣哪容得李扬这般戏弄，眼珠微转，“你不是要人伺候吗，我给你找个人去。”将手中物事塞到吴英卓手中，“等我会，马上就来。”
　　付承嗣找来了小驼子，将人往李扬身边一推，面露得色：“ 以后你的饮食起居就他照料了。”
　　李扬看了看那张脸有些嫌恶，忽又想通了什么抓着小驼子就往客房跑：“这人我收下了。”
　　付承嗣呲牙笑道：“看不恶心死他。”
　　“他天生长这样？”
　　“好像是的。”
　　“如果百草仙涧的弟子在能给他治治就好了，太可怜了。”吴英卓动了恻隐之心，“你就这样让他过去不好吧，万一那个李扬欺负他怎么办？他已经这么惨了。”
　　付承嗣挠了挠头：“是不太厚道。”随即握了拳，向着李扬离去的方向挥了挥，“他要敢欺负郑家堡的人我就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