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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越亲近越伤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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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醉鬼,宿醉醒来的第一感觉都是一样的。
头疼,不仅头疼,而且还浑身酸痛,简直像昨天晚上跟个死敌不要命地干了一架。
全身上下暖洋洋的,从头顶到脚尖都冒着热气,奇怪,我的被子从未如此温暖过。能回忆起来的事情,不过是昨晚上我醉了,再努力一下,只记得一个荒唐梦的碎片。
谁抱我回寝宫来的?谁替我换的寝衣?一点儿印象也无。
想要卖力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我这是怎么了,不过宿醉一场,搞得跟中了十香软筋散一样,只好张嘴叫道:“喜官……”
外面没有人应我,好半天了,我正准备喊第二次,喜官的声音才从门外传来,还特意压得低低的,像有什么秘密一样。
“陛下……确定要我进来?”
“废话,你不进来谁帮我换……”我刚出口一半的话倏然咽下去了,因为我调转目光,发现床外侧还躺着一个人,他离我离得如此之远以至于我刚醒来的时候居然没发现他。
他正对着我,保持侧身的姿势端端正正地卧着,从这个角度看,他昨晚是注视了我一整晚然后渐渐睡着的吗?
立刻拍一拍自己,想多了,只不过是他修道多年,所以睡相稍微好看了一点罢了。
但这没能解释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到,底,怎,么,上,来,的?
我这上蹿下跳的一番动静终于把沉睡中的傻瓜给吵醒了,这厮迷茫地看我一眼,我回敬他狠狠一记眼刀,他居然只是掀了掀眼皮,继续用无辜的神色瞧我。
太可气了,你以为你霸占的是谁的床?
“你怎么上来的?”我毫不留情地掀开他的被子,“敢扯谎朕治你欺君之罪!”
“陛下不记得了?”他撑着身子坐起来,脸颊随即浮上浅浅一层红晕,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我立刻一阵心慌意乱,我对于近看沈约的样子没有一点招架能力,第一反应居然是检视自己领口脖颈,确定没有什么暧昧的痕迹之后才放下心来……
“ 昨晚只是喝多了,我送陛下回来而已。”他一脸正经地给我开释迷惑,殊不知越解释越有问题。
送回来睡觉?骗谁呐,只是送一送还用得着一起躺床上吗?喜官也是,一点眼力见也没有,回头我得好好治治他。
“你不要说了……”我翻身下床,迅速远离这个总有办法打破我平静的“危险人物”,捡起一件外衫,随便套在身上,扯着嗓子叫唤,“喜官,给朕赶紧地滚进来!”
门几乎是同一时刻被推开,喜官先是探进来一颗脑袋,讨好地看着我:“陛下,昨夜睡得可好?”
好你个大头鬼!
我脸色微沉,他立刻耸搭了脑袋晃进来,先是向内室瞟一眼,一看形势不好就急忙解释说:“可不能怪他,昨夜的情况臣都看见,是……”
“是我逾矩了……”后头传来沈约的声音,他头发半披,衣带也是松松地垂在地下,“陛下不要迁怒于侍卫长大人。”
他为什么不让喜官说下去?他为什么连句解释也没有?还是这样死猪头不怕开水烫的蛮横态度,不过是仗着我不敢真罚他。
一直是这样,不管失忆了还是没失忆,沈约就是沈约!
我一瞬间也不晓得是哪里来的火气,扬手冲着沈约的脸就是一耳光,“放肆,这里有你插嘴的份吗?”
室内一阵静默,喜官被我吓傻了,他怎样也不会料到的吧,我会向沈约出手,这个我不惜负尽天下人都要保护的家伙。
沈约的态度倒是平静得多,他莹白的脸上带着五根鲜明的手指印,神色如常地穿衣系带,连目光都是静默的,像死水。
他微微颔首,无声地向我告别,转身一拉门,出去了。
喜官试探性地清了清嗓子,我冲他露出一丝宽慰性的笑容,“想说什么就说吧,放心,朕现在很正常,不会把你拉出去活剐了的。”
他扭头示意我门外:“臣倒是觉得陛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听臣说话……”他是在叫我追出去,笑话,追出去能怎样,难不成要我给他道歉吗?
连打他的理由都编织不出来,我拿什么给他道歉?
“昨天夜里,陛下喝多了……臣不敢去寻,恰逢他来找陛下,臣就对他说明了情况,他立刻表示要去劝您,他……很担心……那一份关怀,臣第一次看见……”喜官轻轻地笑了,“不,应该说不是第一次了,因为,曾经在以前的沈公子身上也见到过。”
我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捏着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陛下,从前您生病高热的时候,十次里有九次叫的是沈公子的名字,您不说我也晓得的,您的病是为了他而活生生熬出来的……臣当时还很是为您不值得,现在看来……”喜官收住了话头,转而道,“昨晚上的事,您一点都不记得了吧。”
这唠叨的家伙说了一大堆煽情的话,终于要切入正题了……可为什么,现在我就有些后悔……方才那一巴掌,扇得重不重,打在脸上疼不疼,真是的,情急之下,我竟忘记了控制力道……
平时里扇一个不得力的臣子我都会记得控制力道,我到底,是怎么了?
人有时候是这样残忍的,对越亲近的人伤得越狠。
“忘之抱您进来的时候臣就候在寝殿未离开过,您醉得酒气熏天,说什么都忘了,竟也不认得臣了,但只是一直拉着忘之的袖子叫沈公子的名字。臣要替您换衣服,您踢来蹬去,差点把衣裳都撕破了……可是忘之一帮您换,您就看着他一直笑,回想这些年,臣有多久没见您像那样笑过了……”喜官说着说着忽然扭过头去,极快地拭过眼角,“陛下不是想知道为何忘之会与您同榻而眠吗……那是因为昨天晚上您说过的一句话。”
我愣住了,后背抵上了门板,拼命在脑海里面回想有用的字句,奈何烈酒冲刷了我所有的记忆,“朕……朕说什么了?”
“您不停地说,我后悔了,留下来,沈约,留下来!”喜官模仿我的语调模仿得一点也不像,可是我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刹那间快要停止呼吸。
“他……他听见之后是怎么说的?”我有些艰难地问。
“忘之没有说什么,脸上表情也看不出来变化,臣也觉得奇怪,他居然一点疑问也没有。他将您安顿好后,在您的身侧躺下。臣没有打搅,只是退了出来,守在门口。”
“陛下,请恕臣随意置喙您的私事。臣本来以为,这一次会有什么不同……”喜官向我俯首低眉,我却连叫他平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来得及吗?我的手按在门把上,厚重的松木门随着我的动作闷哼一声……他带着一个火辣辣的耳光默不作声地推开门离去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多年前又怎样呢?
他肩膀上带着我的泪痕,却毫不回顾地离去时,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如今却已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