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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幽兰节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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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年的雪,格外的大呀。”喜官伸脖子往殿外瞧了一眼,又急速缩回来,瞪着眼睛感叹道,“比您登基那一年不晓得大了多少倍。”
我神色不动,“瑞雪兆丰年,雪下得大了,自然就没有这处饥荒,那处流亡的烦心事儿要操心了。”
喜官展开一抹欢欣鼓舞的笑容:“那么不是很好吗?少点奏章让您操劳辛苦,陛下的身体就可以恢复得快一些了。”
恢复……我戏谑地在心里重复了这两个字,仿佛是特意为了拆穿喜官的话似的,喉头一甜,便俯身剧烈地呛咳起来。
“陛下——不要紧吧。”喜官连忙递过来一杯热茶,复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年秋天是撞了什么邪了,明明一开始是头痛的老毛病,怎么搞着搞着变成了高热,最后倒成了这缠死人的咳嗽之症了呢……”
我抱着热茶猛灌,也不理会喜官的唠叨。跟了我这些年,这位侍卫长大人兼保姆,医官,保镖,箭靶子数职于一身,不仅武功见长,连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那年秋天啊,算起来,是沈约离京快要一年的时候。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人生不过浮梦而已,又有什么是真正留下痕迹的呢?
皇帝的生活很有节律,何时起床,何时上朝,何时召见臣子,何时就寝,仿佛板上钉钉一样,过起来飞快飞快。而且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千头万绪,加之国事天下事常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班臣子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优待了这个亏待了那个,就比后宫争宠的女人叫得还凶,待到终于解决完满了,两边都不得罪了,头已经大了两圈。这还没个完,下面又出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儿,经那班老臣一渲染,可了不得啦,该祭祖的祭祖,该安抚的安抚。如此这般一圈下来,一年都已经过去了。
我常常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因为无论何时,我登上高高的汉白玉宫阶,坐上金灿灿的宝座,从权力的巅峰俯视沐浴在晨光里的宫廷时,它都呈现出一模一样的样貌。
我的父皇,我的祖父,我的曾祖父,他们坐在这里时,眼睛中看到的,也不过是一样的画面罢了。
群臣叩拜,山呼万岁,倾轧夺权,勾心斗角,这是亘古不易的主题。虽然这是残酷的,但是看得多了,仍叫人止不住地觉得麻木。
但是那年秋天,那年秋天,发生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
想多了,这当然不会是沈约回来找我。
来找我的是另外一个人。
“你想干什么?”喜官一步跨到我身前,手按剑柄,忌惮地看着来人。
我坐在南书房的椅子上,微微抬眼,秋阳将要落山,泛着血色波光,来人全身都笼罩在这样的光芒里,叫我忍不住眯了眼睛。
“皇帝陛下,不欢迎我吗?我只不过是来谈心的,对皇帝陛下的性命可没有兴趣呐。”来人凝视我半响,手指带着自己的发丝擦过耳背,发出愉快悦耳的冷笑声。
这是个女人。
还是个很好看的女人。
她白裙飘摇,神色倨傲而谦恭,眉梢吊起,两只眼眸像两弯泉水,只不过是冻住了的泉水。她随手一招,书房的门就闭合了,关住了外面闻听消息赶来“救驾”的一群“窝囊废”,只听见凌乱地拍打声和撞门声。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我认识的。
我皱眉:“叫他们别撞了,小心怠慢了我的客人。”
喜官难以置信地回头看我,最终什么也没问,拱手道:“是,陛下。”他走到门口,隔着门呼喊道,“不许撞,门外候旨。”
“你也下去。”我紧接着命令道。
“陛下!”喜官拿目光刺了一下那个危险的女人。
“你没听懂朕的话吗?”我淡漠道。
“是。”喜官低着头离开了,腰间的佩剑与衣甲撞击,叮咚作响。
我整个人陷在椅子里,懒懒地瞧着这个女人:“你是来同我叙旧的吗?”
“奇怪了,我从不知陛下是个念旧的人。”她咄咄逼人,将“念旧”二字咬得格外慎重。
她无疑是个很漂亮迷人的女子,她的美不在于外表,而在于周身凛冽的气魄,似冰雪般,以幽芒刺破长空,撕裂出一块自己的天地。幽兰节操,冰雪身骨,大抵如此。
她的名字就叫兰操。
我苦笑:“那你来做什么?”
“不是我要来。你该知道,我有多么不想见到你。”兰操注视着我,目光里有我读不懂的东西,“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想见到自己的情敌。特别是,将自己所爱的人完完整整全部抢走的情敌。”
“但为了他,我必须来。”她迅疾补充道,身形一掠,就到了我的书案前,充满讥讽地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想必陛下,一定很享受位极至尊的日子吧。”
我深吸一口气,搁下手里的笔,笑道:“没错,我享受极了。”
“唰”一声,我只感到半边脸上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摸,左边脸颊高高地肿起五个鲜明的指印……稀里糊涂之下就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而她的衣摆甚至连动都没动过,眼睫半开半闭,温柔地说:“陛下也享受这样的滋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