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妹易嫁》mayan

14、撒盐

　　辣子鸡端上桌的时候，酒已经喝到四五分了。男人们的桌子上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喧闹得不堪。女人们费尽心思操持出的这一桌酒菜并没有得到男人们的置评，女人们心里多少有些失望。反倒是老太太和太太们很理解姑娘媳妇的小心思，吃的时候不停地夸赞着。
　　夏夕把她炒好的辣子鸡分成了三盘，辣椒特有的辛香刺鼻，闻一下如遇故友，有一种久违的亲切。侯府大厨在她炒菜的时候就直楞着一双牛蛋般的大眼瞪着，见她半盘鸡块半盘辣椒地盛出来，眼珠子几乎砸到地板上。她摘了围裙套袖去洗手，大厨连忙拿起一只托盘，把三个盘子放在托盘里，亲自托着送了上去。
　　不惹人注意地，三盘辣子鸡摆到了桌子上。夏夕走到老太太桌前，笑着对女眷们说，“我炒的辣子鸡，会比较辣。不怕辣的赏脸尝一尝吧。”
　　大奶奶王氏先给老太太的小碟子里夹了一块，老太太问着这是什么东西，红红的挺好看。鸡肉块刚进嘴巴眼睛就瞪圆了。吐出来又恐失仪，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咀嚼。从未尝过的辣，辣得眼泪鼻涕都快流出来了，辣得让人瞬间惶然失措。但是咬过几口之后，辣中带麻的奇特香味开始让味蕾变得活跃敏感，再嚼几下，舌头有了更好的适应能力，只觉鸡块鲜嫩，满口异香。
　　夏夕抓了一只崭新的帕子递了过去，又倒了一杯冰凉的梅子酒放在老太太旁边。老太太把鸡肉吃下去，张着嘴巴透气，又紧着拿帕子擦拭眼泪鼻涕，嘴里惊叹道，“好家伙，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夏夕把梅子酒递给她，老太太接过抿了一口,喘过一口气儿，“不过，真的很好吃。”
　　夏夕脸上浮现出笑容，“老太太您可真厉害。第一次吃这个菜说好吃的，您还是第一个。”
　　正说话，旁边桌子上五爷静琋发出一声惨叫，惹得满屋子人回头看。
　　老侯爷问，“你这是怎么的了？”
　　静琋指着桌上的辣子鸡问大厨，“这是什么东西？”
　　“回五爷，这是七奶奶炒的辣子鸡。”
　　“你确定这是菜？”静琋问。
　　大厨俯首帖耳地回答，“其实小的也没见过这道菜。正好奇呢。”
　　“吃到嘴里跟咬了把刀子似的。”静琋被刺激得不轻，大声吸气。
　　夏夕连忙站起来说，“五爷，这道菜叫辣子鸡，用的是暖房里一种灯笼果炒的，很辣，您可能事先没有思想准备，被辣着了。”
　　二老爷许萱河诧异地说，“灯笼果真的能做菜？我还以为开玩笑呢。”
　　“回二老爷，灯笼果本来就是一种菜，叫番椒。特点就是辛辣醒神，没吃惯可能会觉得辣得受不了，适应之后有一种很特别的香味。”
　　许萱河狐疑地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几乎也直接吐出来，还是因为餐桌礼仪的关系，硬是忍了下来，吃完就开始眼泪鼻涕横流。
　　侯爷许萱海唆着牙花子看他痛苦地吃，脸上几乎出现同样痛苦的表情，“行吗？不会吃出问题吧？”
　　许萱河要了一杯冷水抿在嘴里，半天没说话。
　　夏夕说，“侯爷也请赏脸尝一尝吧，您找小一点的鸡肉吃，看看能不能接受这个味道。”
　　老侯爷心疼地看着二儿子，“这么难受吗？比喝烧刀子都辣吗？”
　　夏夕不禁掩口一笑，一转眼看见旁边一张冷峻阴沉的冰块脸，心里不禁一沉。热闹的大年夜，快乐与他无关，他疏离于人群之外，独自喝酒。被迫娶四儿对他这种看上去性格刚烈的男人意味着什么，她简直不敢细想。只看他的神色就明白，他迟早会爆发的，他会用怎样的方式来发泄愤怒？而她能否接得住这个男人的报复？
　　出人意料地，五爷静琋忽然伸筷子又夹起一块小点的鸡肉，“别说，前头吃着跟咬刀子似的，后味居然香起来了。我再尝尝。”
　　夏夕连忙说，“五爷说的对，番椒就是这样的感觉，越吃越辣，越辣越香，到后来就欲罢不能。”
　　屋子里一些人试着品尝，无一例外地被辣得狼狈，许萱河不说话，夹起第二块鸡肉放进嘴里。许萱海眼睛瞪大了。
　　吃完第二块许萱河才说，“老五说得不错，辣到后头很香。大哥您也尝尝吧。”
　　在许萱河的鼓励下，满屋子人开始动手。夏夕连忙说，“孩子们暂时就不要碰了，孩子的味觉娇嫩，可能真的不行。”
　　五爷不禁问，“知道这么辣，你少放点那个番椒不成么？”
　　“我是按照菜谱来的，这个菜规矩是要在辣椒中间找鸡肉的，不辣就不地道。”
　　一海碗的辣椒炒出不大的三盘鸡肉，没几下就没有了。男人那一桌先喊了起来，老太太叫把她们这桌的辣子鸡给他们端过去。这一次连老侯爷也开始吃了。夏夕注意到，自始至终，许静璋看也没看这道菜一眼。
　　辣子鸡让满场的气氛更加活跃了，辣得冒汗的大爷静琛索性解开了两颗衣扣。二老爷许萱河的情绪显然十分的好，他问夏夕，“你在哪里学到这个菜的？”
　　“书上看来的。”
　　“真的很好吃。那几盆灯笼果是别人送着赏玩的，想不到居然被你这么做成菜给吃了。还有吗？”
　　“不多了，我舍不得全用掉。您要是喜欢，春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多种几盆。”
　　“种吧。房前屋后的空地上尽管种。不过这个好保存吗”
　　“好保存，晒干就行。一年四季都能用。”
　　许萱河朗声而笑，“好啊。”
　　老侯爷说，“好是好，就是下次少放点，太辣了。”
　　“是。”
　　气氛正好，厨房里一个婆子脸色严峻地走了进来，伏在徳雅的耳边说了句什么，徳雅面色大变，脱口问道，“谁？是谁干的？”
　　婆子伏在她耳边又说了句什么，徳雅满脸悲愤，流下泪来。她的异常引起了满桌人的注意，大太太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徳雅满脸的为难，大太太看着婆子，那婆子回道，“八奶奶熬了3天的佛跳墙被人毁了。”
　　大太太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低沉的声音里含着怒气，“怎么回事？谁？”
　　婆子回道：“是个小丫头，趁大家不防备往里面撒了一大把盐。想趁乱走脱，被奴婢们当场拿住了。”
　　这边的动静也引起了首席诸人的注意，侯爷许萱海叫了婆子过去，婆子把厨房里发生的事做了报告。夏夕心里警铃大作，本能的，她就觉得这事不简单。
　　侯爷果然大怒，强自压着火，说，“当场拿住了？把人带上来。”
　　满屋静默无声。婆子快速走出去，然后几个人扭着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把小丫头按到侯爷面前跪下，小丫头全身打颤，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看着面生，哪屋的？”侯爷问。
　　夏夕全身冰冷，小绿！她陪嫁的四个小丫头之一，不到十岁的年纪，被人派去撒盐。果然，这个局是为她布的。
　　小绿惊惧之下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只是哭，头磕得梆梆响。
　　有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媳妇回答说，“这丫头下午就在厨房里转悠了半天，我问过，她是七奶奶屋里的陪嫁丫头，叫小绿。刚才她又没事瞎转悠，奴婢看她鬼祟，就暗中注意。她撒了盐就想跑，被奴婢追出去捉住了。”
　　“你往佛跳墙里撒了一把盐？”侯爷的气势吓人。
　　小绿哭着点头。
　　“为什么？”
　　小绿磕头，不回答。毕竟是个年幼的孩子，在这种威势之下，吓得魂不附体。
　　“谁让你干的？老老实实给我说。”
　　小绿眼睛扫视一圈，用手指了指夏夕。夏夕一口气绷不住，瘫坐在椅子里。
　　“为什么？”侯爷并不看她，只问地上的小绿。
　　小绿小小的身子抖得可怜，抽噎着说，“没说为什么，只让我撒一把盐就走。”
　　眼泪瞬间模糊了夏夕的视线，心痛加气愤，手都有点哆嗦。
　　侯爷铁青的脸转向她，“你承认吗？”
　　夏夕抹掉脸上的泪水，坚决地摇头，“不承认。”
　　侯爷问小绿，“你主子不承认，到底是谁让你做的？”
　　“就是四小姐让我做的，还赏了我一吊钱。”
　　大家都看夏夕。夏夕却眼睛也无法转动地看着这个孩子，这么小的小女孩，天真烂漫，却眼睁睁地撒谎。
　　“我说的是真的，四小姐本来叫小蕊和我一起的，说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撒，两个人好配合。刚才小蕊说她肚子疼，奴婢只好自己做了。”
　　忠勤侯黑着脸，“去把那个小蕊给我带过来。”
　　不大工夫，穿着睡衣的小蕊被拖了进来，不知是衣衫单薄还是吓的，小蕊同样浑身打颤。
　　“是四小姐让我们做的，也给了我钱，但是奴婢胆子小，死也不敢，所以装肚子疼躲在屋里。没到厨房来。”
　　听了小蕊的证词之后，夏夕反倒冷静了。两个证人，铁证如山？那又怎样？那毕竟只是一把盐，不是毒药，她罪不至死。
　　“现在你怎么说？”侯爷冰冷地问她。
　　“我没有做过的事，自己绝不承认。”
　　侯爷鼻子哼了一声，怒火终于发作了出来，“无所谓。来呀，给我把这丫头拖下去，乱棍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