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的墙》萧纯

14、13 结尾

　　后来的一个周末我去拜访了房东。房东姓王，是个矮小的中年男人，他并未住在浦东，而是在浦西中山公园的一处公寓中。和他交谈中，我知道了他买郊区的那套房纯粹为了投资，以很低的价格买入，想着以后市场更好时再卖出。他对那小别墅的情况，除了多少平米，周围有什么交通学校外一无所知，也从未在里面住过，可以说也毫不关心，所以当时出事儿时他也并未露面，只是交由我们自行处理。

　　我告诉了王先生这房子有问题，劝他别再出租。但他看我的眼神——他微笑着向我点头，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就像看到精神病患者一般，怕刺激我。我知道我说的话他是听不进去了，但我也尽到了我的义务。在和他结清房费后，我向他要来了前一任房东的联系方式。虽然我不会再与那房子有任何瓜葛，但我还是忍不住去找了和它有关系的人，就算是为这段离奇的经历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

　　前一任房东姓李，是一家三口。我和李先生通了电话后，去了他家。李先生一家住在浦东并非郊区的一所公寓中，就是那千篇一律的公寓中的一间，我几乎已经记不得长什么样了，只记得大约是六层的公寓，外墙灰扑扑的，有些陈旧。而李先生的家就在二楼。

　　当我按下门铃的时候，出来迎接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伯。我问他请问李先生在么，他笑着回答他就是。我当时有些惊讶，因为电话里他的声音十分年轻，充满了朝气。而仔细打量，他的皮肤确实并未十分松弛，眼神也很有活力，和他的外貌并不搭调。

　　我坐在李先生家的沙发上的时候，一个美貌端庄的女子给我到了茶水，她看起来最多三十一二。这次我比较小心，问李先生，“这是您的？”

　　“妻子，”他回答，仿佛看穿了我的好奇一般，他略尴尬地笑笑：“我们不是老夫少妻，其实我也不过三十四岁，只是长得比较着急。”

　　我笑着，端着茶小心地吹气，开始打量他们的家。只是一间很小的屋子，厅不过20平米，大约有两房，我没有进去。家具简约，大都是宜家风格，很能节省空间。看起来，他们过得…并不富裕。

　　李先生开门见山地问我：“你之前说有关于N区的那处别墅的事情想问我，你是想问什么事呢？或者说你发现了什么？”

　　听他这句话我就断定，他必定知道些什么。于是我整理了思绪，尽可能比较有条理地把经历过的那些怪事都说了出来，包括时钟停止，半夜怪声，还有死了人的事情，略去了我们的姓名背景，还有我们关于时间错乱的猜想。我希望，能不影响他的判断，尽可能多的从他嘴里得到有用的信息。

　　李先生听着我的描述，听到时钟停走的时候微微点头，听到半夜声响的时候也若有所思，当听到有人死亡的时候则是表情复杂，我看到了惊讶恐惧，还有那么一些意料之中的得意。最后我问他，“在您居住的那段时间内，有发生什么怪事儿吗？您是怎么看的？”

　　李先生犹豫了一番回答：“若是一般人问我那屋子的事儿，我必定不会说出实情，因为没人会信，只会觉得我疯了。但你都经历过了，我也没法来骗你，而且，其实收到你的电话我挺高兴，因为又有一个人可以证明我之前经历过的是真的，所以虽然从未见过你，还是让你来我家喝茶了…你说的没错，那屋子确实有问题，只不过我住的那段时光并未出过人命。”

　　他的眼神似乎飘去了很远的过去：“当年我和妻子来到S市，一个人都不认识，在廉租房中住了好几年。等我们有孩子的时候，便意识到一定要买房了。我们努力工作，省吃俭用，终于能够买到属于自己的房子，就是那套别墅。虽然在郊区，交通并不方便，但是当我们看到那别墅的价格时，简直乐疯了。没经过太多的思考，我们便买下了那里，我们两人自己装修，把那里变成很漂亮的地方。”

　　“我们在那里住了将近三年，开始的一年里，也陆陆续续地发生些什么，但是我们都没在意，因为郊区风大动物多，都以为是外界因素。可能也是因为我们太忙了，都没有去关心。第二年我们发现了确实哪里有问题，我们也在夜晚听到了些许声响，甚至我妻子白天在家休假时也听到了奇怪的声音。那时我们吓坏了，以为家里进了强盗，当然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我们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因为生活并未被实际影响，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没有能力再换一套房，也不愿意再次租房住，毕竟我们的孩子已经出生了，所以我们就那么让它去了。我们还遇到些你们没有遇到过的事儿，比如几乎装满的饮水机，水一晚上全没了，而地上却没有任何水迹；东西找不到，过几天在找过的地方出现；家具的位置发生偏移…我简直不能理解当初为什么我们能在那房子里待上三年…”

　　我问他：“后来是因为有钱了所以搬走了么？”

　　李先生皱眉：“并不是，我们搬走时还是没什么钱。第三年发生了一件事情——有一天晚上我睡下去，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几乎没有尽头…我妻子发现我的时候，我躺在厨房门口，头发白了大半。”说到这里他苦笑：“很多人看到我都会误会，以为我们是老夫少妻，甚至有人认为我是妻子的父亲的。其实就在那天前，我并不是这样的。就一夜之间，我的头发全白了，脸上有了皱纹，连身体都觉得僵硬无力起来，就像是突然老化一般。后来我去看病，医生说我一切正常，但身体老化程度严重，已经到了五六十岁的程度。然后自然是，无药可医。”

　　“您认为这是那屋子引起的吗？又是怎么能让您瞬间…头发变白呢？”我问道。

　　“我们都认为这与屋子有关，毕竟已经出了很多怪事儿了，而且我是在这屋子里发生了巨变。而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隐约觉得，我可能是掉进时间夹缝中了，虽然我也不清楚…我的感觉，就和电影《盗梦空间》中留在三层梦境中一般，当我看到那部电影，我突然想明白，那一晚上我经历的是什么，那真是一个很长的梦……”他顿了一顿，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继续说：“之后，我们移开家具，很疯狂地把墙纸撕开，把地板撬开，希望能发现些什么，最终也毫无进展，最后我们一家搬走了，以很低的价格出售了那个屋子。那时才觉得，其实我们想要的不是一个属于我们的房子，我们三人在一起，其实已经是家。”

　　我被他的故事吸引了，听完后有些后怕，开始庆幸我没有哪一天起床后照镜子发现自己就这么变老了。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那别墅有一套家具，却没有装修。我搬入时的地板应该是我的房东在出租前匆匆装上的，复合地板，还带着些气味。

　　李先生突然想了什么，从电视柜下取出一本黑色的硬面本子，他从中抽出几张A4纸，递给我，我发现那是网上打印的新闻，看到内容，我有些惊讶。新闻是关于抗战时期的一次陨石坠落，当时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而那个坑的位置——就是那间别墅下面！后来人们讲陨石搬走，填平路面，造了居民房，最后变成了那个别墅。李先生告诉我，他怀疑就是那颗陨石，改变了那里的磁场，导致了那里的古怪。

　　我想，可能是陨石打破了当地的时间平衡，造成了时空破口混乱吧。我和李先生大致说了一下我们的推想，他显得很兴奋，也滔滔不绝。

　　离开时，李先生的老婆送我出门，她对我说：“谢谢你带来了你的故事，也请不要为我们觉得难过。虽然他头发白了，但也是我们俩白头到老的证明呢！”

　　她关门的时候，我从门缝里看到了他们的儿子，从一个房间探头出来看我，十分可爱。我想，他们确实是幸福的。

　　关于这个屋子的故事到这里已经结束。我在丁丁家住了大约一周的时间，就接到了部门给我的指令，让我回总部上班。原来是项目经理任老大听了我的事儿帮我做了调动。后来我便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别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