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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武陵江水清且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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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前后,正是雨水丰盈草木滋长的好时节,鄂西北武陵峡两岸更是飞瀑直下,层峦叠翠。峭壁下江水奔涌,时不时跃起水浪,却也给微热的天气添了几分凉意。
这武陵峡狭长幽深,过往客旅要想加快行程,多数都要来此渡口。时近黄昏,还有多人在岸边茶肆坐着候船。靠外面的是远道而来的一群客人,个个肩背重物,肌肤黝黑,看上去像是走南闯北的商贩。
这些人正喝茶交谈,提着茶壶的伙计过来添水,不慎撞到其中一人带着的竹箱。那人迅疾回头扫视一眼,目光深处无端泛出一股阴寒之意,倒是让这瘦弱的小伙计吓得倒退一步。
边上一人似是其中的领头者,按住其手腕道:“没事,不要大惊小怪。”
“去吧,这里用不着你倒水了。”那人这才挥手叫伙计走开。
伙计忙不迭转到角落里的桌旁,这阴凉处只有一个身着黑色窄袖骑装的少年。少年本是早于那群人而来,落座后吃罢点心便伏桌休憩,任凭周围客旅走动聊天也未曾被惊扰半分。
少年此时还伏着不动,肩后背着一柄长剑,剑鞘乌黑如墨,中有赤铜盘龙纹饰,剑柄垂下赤红流苏,在江风中微微拂动。
伙计正替他收拾面前杯盏,先前说话的两个商贩也早就注意到这少年,不时以眼角余光扫视过来。
但少年依旧闭目,像是完全沉睡了一般。
两名商贩低声交谈数句,其中一人以眼神示意四周同伴起身赶路。这一群人肩背竹箱纷纷站起,却忽听远处马蹄声疾,抬头望去,但见一列人马沿江而来。当先的是一绿衣女子,以白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秋水妙目黑白分明。
女子一马当先,在距离那群商贩还有数丈之时猛一抬手,众多骑手快马加鞭,径直朝着茶肆冲去。
众商贩本已准备启程,眼见这些人呼啸而至,不禁迅疾聚拢。
倒茶的伙计见势不妙,早已逃到了远处。只剩那原在酣睡的少年,此时才似被马蹄声惊醒,揉着眼睛直起身子。但茶肆前正是剑拔弩张,并无人注意到他的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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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胜同,你胆敢在巫山杀人,看来是成心要与我们神狱为敌了!”绿衣女子说罢,长鞭一甩,身后众多跟随者飞身而起,如离弦之箭般扑向那群商贩。
商贩首领眉心紧锁,双臂一展,随手震起旁边桌上的杯碗茶盏。那青花瓷具顿时碎成断刃,在疾风中萧萧作响,交错着弹向前方。马队骑手本已要将这些商贩团团围住,但此时不得不横刀侧身闪避。
就在这当口,其余商贩已在一声呼哨声中迅猛出击。
无半点兵刃在手,只凭赤手空拳,却个个身形敏捷脚步诡异。尤其是那唤作高胜同的商贩首领,双掌开合盘错之间便卸下当前两名敌手的长刀。又一人挥刀砍来,高胜同身形看似未动,但那刀锋才到头顶上方,他已劈手夺过对方单刀,身子一纵将那人踢飞出三丈开外。
周围敌手数刀直落,高胜同拧身穿过刀丛,足踏木桌斜掠而出。掌风凌厉,于半空中直袭向那端坐马上的绿衣女子。
“砰”的一声,女子单掌迎击,两人身形各自一震。高胜同虽脸色发白,但仍蓄力再击,女子掌中长鞭卷起,缠住他手腕后猛一发力,直拖住高胜同掠向斜后方。
“交出血舍利,或许主人下令还能留你一条狗命!”女子冷冷道。
“难不成神狱也想来瓜分,那就叫你家主人自己过来!”高胜同紧扣长鞭末端,咬牙道。
绿衣女子嗤笑道:“就凭你,有什么资格与主人见面?”
高胜同怒喝一声,猛地挣断长鞭。那绿衣女子长发飞扬,十指如爪,直抓向高胜同眉心。高胜同单掌一扣,直接擒住女子手腕,但手掌才一触及,却觉这女子腕上炽热异常,他的指掌犹如被烈火焚烧一般。高胜同怪叫一声,抬腿飞踢女子面门,女子双掌交错,直落其肩,但听一声闷响,高胜同身子倒飞而出,竟一下子坠入了江中。
“大哥!”剩下的几人见高胜同坠江,不由得大惊失色。此时却见已经塌了半边的茶肆里有一道黑影迅疾跃入江中,只露了个头便又深深扎进水里。
那几人紧跟其后也正要下水搭救,却被绿衣女子带人紧紧围困。
“血舍利呢?!再不交出的话就连你们一同抛进江中喂鱼!”绿衣女子伸手掐住一人咽喉。
那人挣扎道:“就,就在大哥身上……”
绿衣女子忽而一怔,急忙回头朝着手下发令。有五六人飞快跃入江中,白浪滔滔,波涛翻涌,只见他们起起伏伏,却始终无法找到先前的坠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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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之中,那从茶肆下跃出的黑衣少年正全力将高胜同拖向对岸。高胜同因受伤而动弹不得,少年托着他的后腰堪堪将其送至浅水处,已是筋疲力尽。忽一阵江风大作,水浪翻腾,少年被呛得连连猛咳,加之耗尽体力,眼看便要沉入江底。
此时却不知从何处飘来一个长长木匣,少年在挣扎之际望到此物,便奋力抱住,借着这浮力才险险飘到岸边。
虽大难不死,他却已无力站起,瘫倒在白沙地上。怀里木匣真正是救命神物,定睛一瞧,这木匣有三尺多长,漆面赤红带黑,中间嵌有白玉环饰螺钿纹,却不像是废弃之物。
少年紧抓着木匣,侧身推了推岸边的高胜同,无力道:“喂,喂,醒来,醒来!”
高胜同却已是双目紧闭,只剩一息了。
“血舍利呢?”少年着急起来,趴在他身边,晃了晃这人的身子。
高胜同依旧没有醒来,此时那江中的数人已经望见了这边,正拼命游向少年所在之处。
少年想要将那昏迷中的人拖起来,但高胜同身材远比他高大,他挣得满脸通红也无济于事。一用力,倒是将高胜同腰带扯断,少年面色尴尬,却又听“叮叮”数声,竟有五枚珍珠大小的血红珠子从其断裂的腰带间滚出,滴溜溜落在了砂石间。
少年目露惊喜,一把抓起那些并不甚圆的珠子,但与此同时,江中的人已经游了过来。当先一人才刚靠岸,便如猛虎般朝着他扑来。少年撑着木匣勉强站起,身形后仰躲过了这一连串的猛攻。苦于手中的血舍利无处可藏,便随手塞进木匣,同时抽出肩后长剑。
剑尖一震,水花飞溅,在夕阳下散落如雨,炫出一道长虹。
剑影飘飞,似轻絮回旋,又似柳枝绵绵。
毫无杀气的剑招,在少年轻灵身影间翩然起止,却有着柔韧不断的蕴涵。他拧腰,出剑,回身,指尖丝毫不颤。只有一道道银光交错闪现,让人捉摸不定,似是到了近前,却又移向别处。
神狱属下一时无法取胜,但也不敢后退,而是步步紧逼。
对岸的绿衣女子遥望见此景,竟策马跃入江中。马儿才行几步便被江水打得左右摇晃,女子蹬踏马背,一脚将马儿踩进水中,自己借力纵向对岸。
此时那黑衣少年虽还占上风,但毕竟刚耗尽体力。他眼见绿衣女子越来越近,剑招回旋,迫退了身后之人,抱着那木匣便往上游方向疾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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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追兵阴魂不散,绿衣女子已经上岸,并且正朝这边迫近……
少年的脚步有些踉跄,这岸边小路本就高低不平甚是难走,但他始终紧握木匣,不想就此放弃。
后方忽而风声迅疾,少年飞身闪躲,一柄弯刀盘旋飞来,紧贴着他腰间而过。少年回身出剑,绿衣女子飞掠接刀还击,不防剑尖上挑,正中其指掌。
她怒目相对,弯刀翻飞出道道寒光,将少年罩在其间。只听叮叮数声,少年手中剑斜挑刀锋,趁绿衣女子刀势一阻,他已点地疾掠,绕过山岩掠向前方。
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陡峭山崖下,竟有一辆马车停在江边。
马儿正低头吃草,车身略显陈旧,厢前的布帘青底白纹,颜色也有些黯淡。少年在疾行中望到了马车,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不及多想便跃上车头,猛地一抖缰绳,策马狂奔。
这岸边山峦绵延,道路狭窄,少年驾着马车颠簸不已,遥遥听得后方追兵还是不断,心中不免有些焦虑。他望着抛在车头的那个木匣,蹙眉考虑是否要将其扔掉,以引开那些自称是巫山神狱的人。
思忖之后,便伸手抓起木匣想要取出血舍利,却不料,始终寂静的布帘后突然传来一声清冷哂笑:“前面就是死路,你准备载着我去黄泉不成?”
“什么?!”少年从跃上马车起就未曾想到车内还有人,此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吓得手一颤,险些将木匣扔下车去。但他还未回过神来,却听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提起,整架马车收势不住,轮子一歪便栽向奔涌的江水。
少年惊得用力收缰,此时身后有人从他手中一把夺过缰绳,又侧身一控车辕边的闸把,竟将一边轮子已陷入江畔砂石的马车又正了过来。
惊魂未定之时,后方数声击响,少年回头一看,竟见几枚飞石已穿透车篷直射而来。他抬起剑鞘格挡,顺手将那驾车的人猛地推开,那飞蝗石从两人之间飞射过去。少年迅疾仰天躲闪,大半个身子坠在车轮边,束发缎带为之削断,乌发瞬间便长垂及地。
“坐好。”重又挪到车头的那个人不悦地说了一句,伸手将悬在车轮边的黑衣少年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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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什么人?”颠簸的马车上,少年紧抓着长剑,惊愕地望着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人。
“你冒冒失失闯到我的马车上,还载着我差点投江喂鱼,现在居然还要来盘问我的身份?”驾着马车的人斜睨了他一眼。
少年脸颊微微一红,低声道:“我以为这车上没人,对不住,小兄弟。”
那人冷哼一声,全神贯注地驾车朝支路疾驰,并没有搭话。少年有些茫然,面前的这个人也才十七八岁,寻常读书人打扮,素白长袍干净整洁,湖蓝色缎带束起墨黑长发,眉目甚是娟好,只是脸色稍显苍白。
马车在山峦间疾行,后面的追兵似乎也已经赶不上了,少年悄悄松了口气。
“没人在就可以偷走不成?还有,别叫我小兄弟。”那驾车的人这才接过刚才的话茬,言毕又瞟了他一眼。
“为什么不能叫……”黑衣少年细细看着他的俊眉秀目,不由挺直身子惊讶道,“难道,难道你是姑娘?”
“胡扯胡扯!”白衣少年重重甩了甩缰绳,颇为气恼道,“自己女扮男装得那么失败,还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
黑衣少年一惊,身子往后一缩,瞠目结舌道:“你,你胡说……”
驾车的少年本是一本正经,如今见他那尴尬至极的样子,不免扬起得意的笑容:“怎么,被我识破就恼羞成怒?”
“你……你怎么知道……”黑衣少年手忙脚乱起来,不知该怎么坐才显得镇定一些。
这当儿,那得胜的一方却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下巴,以充满藐视的眼神往对方胸口望了望。
那被识破女儿身的“少年”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这才意识到,不久前在江水里爬出,衣衫尽湿,即便是狠狠束着的胸部,也早就显出了清楚的轮廓……
“啊,下流!”她涨红了脸,抱着长剑一头钻进帘子后,死活不肯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