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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春衫习习翦翦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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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被奚秋弦引到长廊,听了那莫名其妙的故事,最后又莫名其妙地哭了一通,还被迫答应了他的要求,银笙觉得自己实在是中了邪。
虽然是点头答应了,可心里着实不安懊恼,总觉得自己是被这少年一步步引着来,什么都在他的盘算之中。因此待得抽泣一停,她便起身要走。
“不坐坐了吗?”奚秋弦此时倒是志得意满,跟在她身后轻松地道。
“有什么好坐的,我要回去了。”她说话还是带着些鼻音,又让身后的人扬起了嘴角。
因脚伤未好,银笙走得困难,这倒随了奚秋弦的意,两人便慢慢往回踱。走过一片松林的时候,他忽而问道:“这后面有好玩的,要去看看吗?”
“不要。”银笙虎着脸一口回绝,再也不想听他摆布。
“就是以前跟你说过的,有小兽的地方……”他似是颇为失望,背着手跟在她边上,低头望到她的脚,便又问道,“你的伤口还疼吗?”
“不疼走路会这样吗?”
“……好了好了,算我多话,你现在已然是只炮仗,一点就炸。”
银笙闷闷不乐,没再回话,在他面前总觉多说多错,不禁暗自告诫自己要离他远些,免得再受欺负。两人各自沉默,一直走到小院前,奚秋弦才道:“回屋去,把脸洗干净。”
她看了他一眼,算是回应,沮丧地往回走。他站在原处没有走,直到她进屋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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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淼来接银笙的时候,看到她神情萎顿,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以为她是担心智圆和尚坚持不肯将血舍利转赠给她,便劝解道:“那大师的命都是我们巫山神狱救回的,少爷陪你去,人家总会卖他几分面子,你不要太过担心。”
银笙默默地点点头,跟着天淼出了院子,一直走到了大门口。白石长阶前,早已有人抬着华丽坐辇,奚秋弦果然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端坐其上。今日他穿着素白长衫,外罩轻如蝉翼的湖蓝薄纱,发束白玉冠缨,手中折扇轻摇,颇为闲雅。见她到了,便侧过脸微微地笑了笑,道:“我叫天淑去给你准备轿子,她马上就来。”
“我不坐轿子。”银笙低声道。
“不要逞强,走到半路伤口裂了,难道要上来跟我一起坐?”奚秋弦说着,便想让天淼去催一催天淑,岂料银笙本就心里不舒服,听得他又说这种轻薄话,不由发火道:“谁要跟你一起坐,我自己有脚不会走吗?”
这话一出,天淼等下属变了神情,纷纷皱眉望着她。奚秋弦紧抿了唇,“啪”的一声合拢了扇子,突然道:“不去了,让我下来!”
天淼尴尬至极,抬着坐辇的下属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片刻,只好听他话乖乖放下坐辇,他一撑座椅起身走下,径直来到银笙跟前,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冷笑道:“嘴巴越发厉害,昨天在我面前流眼泪,今日便要对我撒气了?”
其实银笙说出那话后,便觉似是不妥,但当时根本没往他身上想,如今见他真的动怒,自己却也只能傻呆呆站着。想要道歉又拉不下脸,见他说罢转身便往回走,不禁追上一步道:“我说的是自己……”
奚秋弦本已踏进大门,听她开口,方才止步道:“那又怎么了?”
“……总之就不是讽刺你的意思……”银笙别过脸。
“还轮得到你来讽刺?”他霍然回身,撩起衣衫下摆返身走回,斥道,“这次暂且记着,以后再不饶你。”说罢,又重新上了坐辇,扇柄一敲扶手,面朝前方道,“走吧。”
天淼等人这次松了口气,抬着他走下长阶,此时天淑方才带着人抬来一乘小轿,银笙不想再跟他们起冲突,只好上了轿子,远远随在后方。
一路上甚为安静,除了天淼跟奚秋弦偶有对话外,其余人等皆不敢再乱说话。银笙坐在轿子里,只觉得下了这座山峰后又绕行了一程,到了背面的山坳里,方才停了下来。
等她走出轿子,奚秋弦早已带着天淼天淑朝前走,她灰头土脸跟在后面,觉得连那些抬轿子的属下都在拿异样的眼神瞄着自己。眼看面前的一群人已经进了山谷,她急忙跟上,这山谷幽静深邃,大树下有小屋三间,除此之外都是茂盛的草木。
屋内的佣人听得声响,早已迎了出来。奚秋弦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都留在屋外,顾自走了进去。银笙略一迟疑,顶着众人的眼光低着头紧随其后,进得门去,随手关上了门,才觉心里平静一些。
屋中有一僧人起身向奚秋弦行礼道:“奚公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若非到了这里,只怕贫僧已经与其余师弟们一样西去了。”
奚秋弦抱拳还礼,与其寒暄几句,各自落座,也不顾银笙还站在门口。倒是那个叫做智圆的和尚见银笙神情尴尬,便问道:“这位是奚公子的随从?”
奚秋弦这才瞥了她一下,嘴角带笑道:“正是。”
智圆虽觉这少女有些面熟,但毕竟是个女眷,他也不便多看,便还是转回身与奚秋弦交谈。两人从东扯到北,奚秋弦本就善于言辞,与智圆谈笑风生,把个银笙冷落在一边。银笙见他始终不说血舍利的事情,不禁抿着唇狠狠瞪他,他以眼角余光一扫,假装没看到,又请和尚品茶。
银笙见他故意捉弄,气得没法,只得自己上前,朝着智圆道:“大师,你丢失的血舍利,如今已经被我找回了。”
智圆一怔,看看她,又朝奚秋弦道:“奚公子,您不是说血舍利是您找回了,现在供在神狱之中?”
奚秋弦从容一笑,起身走到银笙前,以扇子敲了敲她的肩膀,严厉道:“我与大师正在交谈,你一个下属怎么敢擅自插嘴?”不等银笙反击,又朝智圆拱手道,“她是个急性子,生怕我不把她立下的一点点功劳说出来,真是无礼。”说罢,又一扯银笙袖子,低声道:“还不拿出来?”
银笙只好将血舍利递给他,他转手送还给智圆,道:“大师细细看一看,总共五枚,并未丢失。”
智圆从竹筒中倒出了血舍利,对着光亮再三查看,方才拜谢道:“无论是谁找回了血舍利,贫僧都一样感激不尽。我们师兄弟一行人护送宝物不力,若非公子出手,只怕我们是要造下大罪了。”
“说来那些武林中人要抢血舍利何用?他们又不是参禅悟道之人。”奚秋弦问道。
“奚公子有所不知,江湖中曾有南疆胭脂王凭借蛊毒横行无忌,而贫僧的师叔祖慧觉禅师设法取得南疆巨毒后,巧施妙法化解其毒性,反将那胭脂蛊毒制成了解毒良药,他自己也曾服下,此后百毒不侵。师叔祖圆寂焚化后,便留下了六枚色泽殷红的舍利子,众人皆说是其鲜血凝化而成。这本是我们佛家的至宝,但江湖中人觊觎此物,认为其有克制剧毒的功效,便想占为己有了。”
“哦,原来如此。只不知这血舍利究竟是否能有解毒之良效?”
“本寺有过一名老僧中毒,当时众人因他德高望重,便取来一枚血舍利与药一同熬煎,他饮药后果然痊愈,可知此事属实。”智圆说到此,又正色道,“但也正因如此,本寺主持方丈留下训诫,此物要小心看管,不能被江湖众人夺去,免得有些居心不良者以此为凭借,干一些伤天害理的事。”
奚秋弦默默颔首,抬头间见银笙不声不响站在门角落,便微笑道:“多谢大师告知,奚某平日深居简出,甚少与江湖人来往,故此之前并不清楚此事的原委。既然大师提到解毒,在下倒有个不情之请……”
智圆双掌合十道:“公子尽管说来听听,贫僧能做到的,绝不会推辞。”
奚秋弦点头道:“大师或许也知道在下身体虚弱,其实正是因为在下幼时外出玩耍,不慎为父母仇家所害,中了一种奇毒。后经神医解救,侥幸保住了性命,但总是体弱多病。神医曾断言在下活不过二十,如今眼看弱冠之年将近,在下近日咳喘渐重,时常夜不能寐,只怕……”
“奚公子此言当真?”智圆一惊,打量起他的脸色来。
“我何必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奚秋弦挽起衣袖,伸手道,“大师若不信,号脉便知。”
智圆犹豫一番,伸手替他搭脉,过了片刻,双眉紧锁,叹道:“公子脉象果然虚浮,像是积年陈病,可惜贫僧不精通医术,只略知皮毛,无法替公子治病。”
奚秋弦扶着案几缓缓起身,低咳了几声,俯身抱拳道:“奚某虽不畏死,但奚家无后,神狱眼看就要覆灭。因此恳请大师能赐一枚血舍利,即便无法根治在下的痼疾,总也可延缓死期。哪怕让在下寻得后继者,到时也好向列祖列宗交代。”
智圆急忙起身搀扶,道:“公子言重了,贫僧虽牢记主持训诫,但血舍利乃是公子夺回,贫僧的命也是公子的随从救的,您既开口相求,贫僧怎有拒绝之理?”说罢,便取出一枚血舍利,亲自交予了奚秋弦。
银笙站在一边,听得是云里雾里,她虽知奚秋弦目的在于讨要血舍利,但从未想到他会以这样的理由来开口。更没想到的是,他说自己命不久矣时,神情黯淡,眼中哀伤,竟让银笙觉得心生悲戚,几乎想要冲上去问问他究竟是不是真的。
此时奚秋弦已经向智圆道谢,说待智圆伤好之后,再派人护送其启程。智圆自是再三感激,奚秋弦颔首告辞,临走时向银笙勾一勾手指,纸扇一展,面不改色地出了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