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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无常 ...

  •   金夏和采蘩跟在我们身后,赤火堂的一干人等,除了徐铎仁,都已经悄悄离去。观音保没有再看妙儿一眼,只是冷言说道:“回去告诉你主子,他在乎的那些,我不在乎,也没打算夺回来过,他大可以安安稳稳的握在手里。可若再这么苦苦相逼,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晚霞的速度时快时慢,我看得出来,观音保是在为了带不带他们回我们家而犹豫。诚然,我也把那儿当成只属于我和观音保两个人的地方,但是不回去,我们又能去哪儿呢?

      一路上大家都默不作声,只听见得得的马蹄,以及偶尔马儿的响鼻。最终,观音保叹了一口气,加速往家里行去。

      他把屋子让给我们,自己转身离去。

      我几次想留下他,却又觉得他在这里,众人都会不自在,犹豫中,他已经带上门走出去了。

      徐铎仁自去换下那一身黑色的劲装,前来帮我诊脉,颇欣喜的告诉我,如今我的身子比以前好了不少,甚至比没有刻意锻炼过的普通人还要略强些。

      我放下袖子,假装不在意的问道:“徐大人怎么跟赤火堂的人混在一处?我似乎从未听大人提起过。”

      徐铎仁在采蘩端着的铜盆里净了手,答道:“格格莫怪,臣本就是赤火堂的人,只因这赤火堂,极为隐秘,才不便告知格格。”

      我看看他,又看看身边站着的金夏,暗想,金夏是我玄木堂的人,这事儿我不也谁都没告诉么?心里这么一想,平衡不少,遂摆手道:“你下去吧。”

      让金夏挨在我边上坐着,她自是一番埋怨,我只抿嘴笑着,她最终只得无奈的摇头。

      “夏,”我摇她的手臂,“这些年大家都好么?”

      她神情一怔,拍拍我的手背,“也只有格格,这么些年,都还没变。”

      叹了口气,慢慢说起大家的情况。

      采蘩已然嫁给一个蒙古小伙儿,延泰将她男人安排在巴颜和翔的王府做侍卫。再过几个月,他们家就要添一口人了。

      费耀色娶了新疆伊犁将军的女儿,费耀色没权没势,家里也没什么人,说是娶,其实更像是倒插门,现在跟着老婆领着孩子回娘家去了。

      延泰和金夏都还是老样子,何栓儿、采轩、采薇、采萍都留在京城,将府内府外的事情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我点头笑笑,见金夏停下不说了,只好问道:“宫里呢?这些年怎么样?”

      金夏摇头叹气,“奴婢不想说,可既然格格问起,奴婢也不能隐瞒。”

      “打六年起,战事连年不断,先是西藏,后是苗疆、云贵等处,再后来又是准噶尔噶尔丹叛乱……”

      …………………………

      我闭上眼睛,慢慢理清思路。

      六年九月,他最宠爱的福惠阿哥殁。

      七年五月,曾静张熙案发,引起全国范围的舆论和动荡。

      八年五月,全心为他着想的怡亲王允祥薨。

      八月,京师发生一场大地震。

      九年九月,皇后乌喇那拉氏崩。

      十年十月,战功卓越的岳钟琪被罢官免职,交兵部拘禁。

      ………………

      这么多的事,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多大的打击?而我,不但没有陪在他身边,而且居然在这样的多事之秋,安心的睡着,睡了这么久。

      六年,他有多痛?七年,他有多无奈?八年,他有多无助多震惊?九年,他有多难过?十年,他有多恨多无力?……

      这一切,我居然都没有帮他分担,没有支持他,没有帮助他。

      福惠的死,他定是不愿让外人看出他的难过,一定是强自压下心痛,假装若无其事的处理政务。那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是无处言说的吧?

      曾静张熙案,他并没有以一贯的铁血手段将一干案犯人等全数歼灭,反而纂写《大义觉迷录》,丢弃皇家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地位,苦口婆心的解释劝慰。希望全国的子民能够看到他的一片赤诚之心。那时,他是无奈疲惫,身心俱乏的吧?

      怡亲王的死,更是在他伤痕累累的心上撒了一把咸盐,怡亲王是他从小的好朋友,登基后的好臣子,好帮手。他对怡亲王的感情,无疑是浓厚深重的。听说,为了怡亲王的事,他几天都没有处理朝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意搭理任何人。并且不但恢复了怡亲王为避讳而改的“胤”字,更是将他的一生功勋概括为“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八个字,并亲自书写匾额赐给他。

      他不停的回忆和怡亲王在一起的日子,不但自己赋诗,写长篇的挽联,还要每个臣子都赋诗悼念他。那时,他是无助孤独,黯然神伤的吧?

      大地震,以及连续一个多月的余震,发生在局势刚刚稳定不久的京师,发生在他刚刚从痛失怡亲王的阴影中走出来,带给他的是怎样的震撼?他把这看作是上天对他的警告,于地震的第二天,就颁发了一份公开的“罪己诏”。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居然丢弃他一直引以为傲的皇家脸面,言辞犀利的对自己进行毫不留情的指责,对天下臣民进行忏悔。那时,他是震惊惶恐,无力无奈的吧?

      一年后,他在痛失爱子,痛失怡亲王之后,再次失去了一个人——他的结发妻子。这一次,他没有再勉强自己,而是坦言自己大病初愈,不敢亲临丧事,以免触景伤情。那时,他是心如死灰,漠然承受的吧?

      对准噶尔的战事,一直没有全胜,他几次易帅,急着想用赫赫战功洗刷几年来的悲伤颓废。可事不从人愿,连连战败,他听信谗言,一怒之下,将赫赫战功的岳钟琪治罪。那时,他是满心懑懑,怒恨至极的吧?

      …………………………

      金夏摇摇我的胳膊,“格格……”

      我睁开眼睛看看她,她拿帕子在我脸上擦着,担心之情一览无余。

      我拿手一摸,湿漉漉的一片,这才知道自己哭了。

      怔了一下,接过她手里的帕子,对金夏硬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手里无意识的绕着帕子,泪水不自觉的汩汩流下。

      我好恨我自己,如果我没有自杀,他在承受这些的时候,至少我可以陪在他身边,至少可以给他安慰。虽然我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总能给他一些温暖,一丝慰藉……

      直到被金夏服侍着躺下,盖上厚厚的锦被,我的身子还在止不住的颤抖,心里停不了的疼痛。我好恨,好悔,恨不得就这样抛弃了自己,又恨不得有一块神奇的橡皮,可以擦掉一切我所后悔的,让我重新来过。

      我手里攥着召唤赤火堂的哨子,辗转着无法入睡。刻意凝神听着金夏平缓而绵长的呼吸,闭上眼睛……

      “七蕊牡丹真的是这样培育的么?”

      “当然,别忘了,我是专司世间花草树木的神。”

      “知道啦!”一阵悉悉索索的衣裾摩擦声。我依稀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她慢慢褪下身上一件件雪白镶着金边的衣裳,直至□□,盘膝坐下。

      我凑近了看,那女子是时常在我梦中出现的逸,听观音保说,她叫云逸。

      在她身后,是一个圆形的水池,水池的另外一边,与她遥遥相对的是一个同样□□的男子,细看,不是翠隐是谁?

      翠隐结出一串手印,他的身子腾起,缓缓移至云逸对面,口中念道:“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念完,他睁开眼睛,那眼里只有淡然,似乎什么都看不到。

      我听到翠隐的声音,“第一蕊,相见欢。”可他的嘴唇明明一直紧抿着,没有丝毫的颤动。

      翠隐换了一种手印,同时,云逸双手也结了一串手印,与翠隐的正反相逆。两人食指同时射出光忙,一个金色,一个翠色,指向她身前的一个水晶球。

      那水晶球里有隐隐的绿色,细看,像某种叶子。此刻,正在光的照射下摇摆着挣扎,似要破球而出。

      “第二蕊,离别苦。”两人瞬间变化手印,从中指射出另一道光。水晶球中的绿叶破球而出,似有思想一般,战战兢兢的摇曳着。

      “第三蕊,……”

      “第四蕊,……”

      “第五蕊,……”

      “第六蕊,……”

      两人的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珠,似承受巨大的痛苦,又同时承受巨大的快乐,脸上的表情纷繁复杂,时刻变化着。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另一个声音闯入,“哼,你二人在此赤身裸体,作何勾当?”

      随着这声怒吼,我听到轻轻的“毕卜”一声,似乎什么东西一下子破了,本来温暖的阳光霎时变得灼热发烫。

      翠隐云逸二人同时从口里喷出一股鲜血,脸色却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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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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