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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暮夏如冰【11】 ...

  •   与此同时,远在北方的京畿上都即将迎来入秋以来最大的一场雨。
      天色灰蒙蒙如同沉浸在点了墨汁的水中,风压得树冠猎猎作响,像是蛰伏的巨兽不安分的咆哮;紧接着,天与地的交界处,青黑色的浓厚云朵被大风卷来,覆盖在京畿上都之上,树叶夹杂着地面的东西飞快的从街市滚过,连王上大丧的白布都被撕扯得翻滚欲裂。
      所有的人都裹紧了衣衫紧步往回走,街市上的小摊匆忙收拾着东西准备归家,唯有一人,高坐在枣红色的骏马之上,不徐不疾地往安稷王府而去。
      烈锦兮,你为什么要在这波云诡谲的时候离开京畿上都?为什么会出现在中原汉土和南夏的边界?为什么昨夜探子来报说你回来了?你究竟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攘宫疏捏紧了缰绳。烈锦兮的突然消失又出现,让他的计划被打乱了。
      原本他已经安排了刺客潜伏入安稷王府,只待夜深人静下手除掉他,而那一夜,烈锦兮却失踪了。
      再次得到一些捕风捉影的消失,是说他出现在边境。这没关系,一个落单在野外的小王爷更容易下手。
      可是他派去的探子一直搜索不到烈锦兮的踪迹。
      中原汉土的祖制是立长,如若没有嫡出,便在亲王里挑选;而如果亲王年长,或者已经有子嗣袭承王位,则由子嗣代替排序。而烈锦兮的排位在攘宫疏之前,如果没有除掉烈锦兮,那攘宫疏便不能名正言顺的登上帝位。
      无论他烈锦兮是在府中,还是在边境,他都不怕,他唯独担忧的是烈锦兮的行踪他不能掌握。如果他不能知晓烈锦兮的动态,就无法防备他是否会在暗中做些什么。即使烈锦兮他风流成性,烈怀也看起来才是最大的威胁——事实上,攘宫疏的确将最大的精力都放在了监视烈怀也上,就连烈锦兮可能在边境出没也是因为烈怀也的动向分析得出的——但是,这两个人都不得不防。今天,他就要亲自去探一探,这烈锦兮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想到这里,攘宫疏按住了腰间的佩剑。
      这把剑在不久前染上过他父亲的血,染上过八位皇子的血,未来,他还要让它舔过烈锦兮和烈怀也的脖颈。
      而此时,一阵脚步声将攘宫疏拉回了思绪。他微微侧目,只见烈怀也正从定远王府中出来。
      “这不是表兄么?”烈怀也看到他似乎有些惊讶,站定脚步眯起眼睛,“这眼看着快要下暴雨了,连我都赶着回家,定远世子不在世子府里待着,跑到王兄这里干嘛?”
      “听说表兄回来了,我来看看,”攘宫疏不动声色地看着烈怀也,“还有,本王的父亲昨夜去世了,所以现在本王是定远王。”
      烈怀也心里冷哼,最上却贺道:“那真是恭喜定远王了。”
      “家父新丧,没什么值得道喜的。”
      “对你来说,这还真是喜事,”烈怀也自然知道这其中蹊跷,嘲讽道,“何况老定远王忠烈,追随王上而去,也是美谈不是?攘家一门忠贞,实在是佩服。”
      攘宫疏并不生气,冷冷一笑,翻身下了马,越过烈怀也就要往里去。烈怀也伸手将他拦了下来:“定远王爷且慢,王兄刚回来累得很呢,这会刚休息下,你还是别去打扰了。”
      攘宫疏抬头看了眼天,虽然暴雨将至,可这会还是正午呢,冷笑道:“这会休息也太早了,不如与本王喝喝茶来解乏。”
      烈怀也脸色微僵:“王兄就是这样的性情,你还是别去了。”
      “本王只是想与兄长叙叙旧,扶海郡王为何执意阻拦?”攘宫疏锐利如鹰的眸子刮过烈怀也,似乎想看出点什么,“莫非……安稷王不在府中?”
      然而烈怀也神色如常,他耸耸肩,指了指身后停在院门边的轿子:“王兄的轿子都在那了,人还能去哪?”
      攘宫疏沉声:“轿子在,人不一定在。”
      烈怀也沉静的眼眸毫不躲闪,也回视攘宫疏,半晌忽而轻笑:“王爷不信的话,就自己去看看吧,只是看了后,别怪我没提醒你。”
      言罢,便扬长而去,身后的童仆连忙为他戴上了遮风的垂纱帽。
      攘宫疏看着烈怀也的轿子离开,冷哼一声,也不由得门童传报,径自便往烈锦兮的住所而去。
      他虽然不常与安稷王府走动,更没有来过内院,但平日里没少听探子禀报,大致也摸得出烈锦兮的住所。可当攘宫疏来到主院的时候,这门庭萧索的模样实在不像是有人常住的。
      “就算烈锦兮没有回来,消息不过是烈怀也谎报的,这主院的模样也太……”
      攘宫疏诧异地眯起眼思索,此时背后却突然传来一阵轻笑。
      攘宫疏警惕地猛然回过头,却见一名火红衣衫的年轻男子倚坐在假山石上,大风之下,原本就敞开的前襟更是被吹得翻飞,胸口的红果若隐若现。
      这人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本王竟没有察觉!攘宫疏心里警惕,手也按住了剑柄。
      那红衫的男子并不怕他,见他警惕更是妩媚一笑,一个轻捷的翻身,宛若风中翩跹的雀鸟,轻捷落地,广袖罗衫猎猎翻飞。
      “好轻功。”攘宫疏打量着红衫男子,看他的扮相,蓦地明白了这人是谁:“‘朝秦暮楚’朝子琴,表兄可真是艳福。啧啧,这身法,在床上一定滋味极好。”
      话到后半,已经是赤裸裸的调戏了,可朝子琴并不赧然,含水一样的眼眸像是流转着春风盈盈,回道:“那王爷见子琴这一眼,回去后会想我么?”
      “本王没有尝过的身子,怎么知道滋味,又如何谈得上回味?”
      “可岚痕的身子,王爷也没有尝过。”朝子琴侧目而笑,却一副并没有恶意的模样。
      攘宫疏心里猛地一紧,眼神也寒了两分。他在也没有逗留的兴致,冷道:“安稷王爷不在府中吧。”
      这句话不是询问,更像是已经确定了答案。说话间,攘宫疏一直在观察朝子琴的表情,只要他有一丝慌乱,或者刻意镇定的掩饰,攘宫疏就能确认烈锦兮究竟是回来了,还是在遥远的南境密谋着什么。
      然而,朝子琴既没有慌乱也没有掩饰,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像是不可置信,随即又咯咯地笑出了声:“定远王说什么呢,您不是知道主人回来了,这才来的吗?”
      攘宫疏原本是笃定了烈锦兮不可能这么轻易回来的,他总觉得这个小王爷的风流之下,总有些看不清的东西。即使整个京畿上都都被他蒙骗,但攘宫疏却自认为看得通透。而如今局势对烈锦兮不利,他理应留烈怀也操持朝堂,自己暗中布局才对,留在府中,岂不是自困于牢?更何况他平白消失,一定是提前察觉了暗杀计划,此时再回来完全没道理。
      可如今看朝子琴的表情这么自然,他竟生出一丝动摇:莫非是他高估烈锦兮了?
      朝子琴见攘宫疏迟疑,忘了一眼无人打理的主屋,掩唇笑道:“王爷是看主屋这样,才说主人不在的吧?”
      攘宫疏不置可否。
      “我们家王爷的风流,那是整个中原汉土都知道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独自一人住在这里呢,”朝子琴目光流转,透着暧昧,“要真这样,我们这些填房娈宠也太没用了。”
      攘宫疏自然是听懂了,脸色微变,透出些许鄙夷。淡淡道:“那他现在是在哪位男宠床上?”
      “这位可不是男宠,”朝子琴眼里的水色更深了,“新进来的那位可是祁丞相最怜爱的独子,祁涟。”
      攘宫疏对这个答案先是略一思索,而后并不惊讶,甚至含了些满意——祁涟小公子当然不是祁丞相心甘情愿送过来的,当时自己多少明里暗里施压拉拢祁丞相,逼得紧了,却为烈锦兮的示好做了嫁衣,祁丞相为了投诚自保,这才答应了这桩荒唐事。然而烈锦兮走后,祁丞相自危,便向攘宫疏也稍有靠拢。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不仅摇摆不定,甚至把自己儿子都当成了棋子。如果烈锦兮得势,祁涟一定是重臣;而如果烈锦兮失势,必要时,祁涟就会是祁丞相谄媚对手的最内部的棋子!
      “表兄也算是贵胄才子,整日流连在温柔乡,真是枉费了。”攘宫疏一脸惋惜,几乎让人信服。
      朝子琴在心里却为他的演技笑的停不下来,一双奕奕的圆眼都笑出水来:“王爷您也没少往主人床上塞人,您可惜什么?”
      攘宫疏没见过这么不会聊天的人,平日里就算知道别人的底细,大家谁不是藏着掖着,可这安稷王府里的人男宠就和他们的主人一样放肆又荒诞。攘宫疏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却也没有在这种小角色身上纠缠,对他来说摸清烈锦兮的底细才是重要的。
      冽然转身,攘宫疏径自往另一边而去。
      朝子琴仍是笑着,冲着攘宫疏的身影嚷道:“王爷您认得路嘛?要不要子琴带您去啊?”
      他当然认得,这王府中可曾有不少他的眼线。那气势汹汹的背影走得远了,朝子琴笑盈盈的脸也渐渐冷了下来。
      时间拖延的不够多,朝子琴担忧地看了一眼别院的方向。
      而另一边,被安置在别馆的祁涟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了,此时正烦闷地磨着墨,案前摊开的白卷已经放了半天,却一笔都没有落下过。他百无聊赖抱怨过、喊过,甚至一番往日的温顺砸过东西,可王府里的人除了毕恭毕敬,并没有人理睬他想要走出院门的意愿。也曾经有人想要接触他,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发现拖了出去。这几日他烦闷中蓦然想通,那些人许是父亲或谁的暗探。
      所以,我这是被软禁了?祁涟后知后觉的垂下了眼。
      可恍然间,耳后一热,有人从身后悄然靠近,宽大的手擒住了他的下颌。
      谁?!
      祁涟猛地一惊,旋即落入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映入眼角的是熟悉的鹅黄衣衫,穿的不甚齐整,却正合了那玩世不恭的模样。
      “王……”一声低呼还没出口,祁涟就被来人翻身ya在书桌上。刚研好的墨洒了一地,弄脏了罗衫,染在白色的卷轴上。
      攘宫疏一脚刚踏进院门,就看到大敞着的门内、层层金色的纱帐之后这香艳的一幕。
      一根手指在祁涟的衣衫内、最渴望主人的部位外缘打着转,惹得祁涟浑身焦虑难忍。攘宫疏的突然前来让他心里一惊,忙呼道:“王爷,有人来了……”
      有这一句已经够了。
      【和谐一段】
      攘宫疏站在院子中,遥遥望着里面,唇边勾起冷笑。他当然听到了祁涟刚才说的话,也因此确定了烈锦兮就在里面。他负着手,道:“安稷王爷真是好雅兴,光天化日——哦不,这种事情安稷王爷似乎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只是本王第一次看罢了。”
      烈怀也压低声音,在祁涟耳边道:“你再不让他走,本王只能让你在嘉稷王面前表演一出了。”
      祁涟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几乎是带着哭声哀求:“请嘉稷王安。臣下改日再请罪,只求您快走吧。”
      攘宫疏厌恶地瞥了眼衣衫不整的烈锦兮——虽然光线昏暗,但他已经确认那的确是烈锦兮没错。便一拱手:“表兄好好玩,莫要枉费丞相家公子的一番热情。本王先告辞了。”
      径自离去。
      祁涟听得脸都烧到脖子根。正想再凑近些,鼻尖忽然飘来一阵异香,所有的感知渐渐淡远……
      烈怀也感受着身下的小娇人儿慢慢睡熟,将他抱起放到了床上。起身之后,他掀起身上的衣摆,将方才指尖的药液连忙擦净。
      后窗户闪进一个赤红的身影,朝子琴轻盈的落地,正瞧见烈怀也拽着烈锦兮的衣袍擦手,奇道:“世子这是什么药,连您自己都这么小心?”
      烈怀也淡淡道:“是你家主人早年间调制的烈性媚药,因为药效太猛,他吃了几次亏便不再用了。”
      朝子琴立刻意会,眼唇似笑非笑。
      “走了?”烈怀也瞟了眼大门。
      “走了,刚才嘉稷王的枣红马绝尘而去,看起来心情不错。” 朝子琴耸了耸肩。
      烈怀也转到屏风后面,去换刚刚脱下来的自己的衣服。朝子琴凑近床边看了看睡熟了的祁涟,打趣道:“世子您和主人真像啊,这孩子一点都没怀疑。”
      “但是骗不过你,”屏风后面传来烈怀也的声音,继而顿了顿,又补了句,“也骗不过他。”
      就算是再像的人,只要用心,就总有不同。
      爱会用心,恨也会。
      “这孩子资历毕竟潜。”朝子琴也不知道为何,会替祁涟说了这么一句话。
      烈怀也换回往日常穿的的蟒袍,石青色的缂丝,金线绣了九尾五爪蟒,好不威风。烈怀也看得有些晃眼,他忽然想起来主子说过,没有人比烈怀也更适合穿蟒袍,也没有人比他更适合龙袍。
      他虽然与烈锦兮生的几乎一样,但眉眼间的冷静、气度,却更加沉静酷似先帝。就拿今日来说,要骗过小定远王全靠烈怀也的两次斡旋。
      只是这一身过于招摇,朝子琴转身去取了黑锦斗篷,服侍烈怀也穿在外面,一边道:“若不是世子您冷眉冷眼地反复训练了子琴那么多次,方才对上小定远王,我腿都快软了。”
      “没有多说话吧?”烈怀也看着他。
      “没有没有,小定远王问的几乎和世子预料的一模一样,反应也一样!还有听到揶揄他的话,黑脸的模样都和您形容的一样!哈哈……”说到趣事,朝子琴蓦然抬起头,正对上他深不可测的眼眸。那是和烈锦兮一模一样的眼瞳,只是更深。
      他忽然就沉默了,低下头去:“世子,您说……主人在塔澜地的密林里会有危险么?”
      烈怀也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替他将垂落的头发拢在耳后,可又没有真的动手。只是点了点头:“有可能,看他机灵了。”
      言语里,竟有些赌气的成分。
      算了算时辰,他暗中约见的几位大人应该也快到了,烈怀也将一瓶药丢给朝子琴:“给他温水服下,半个时辰就能醒来,看好他。”
      言罢,身形一动,越墙从后院离开了。
      朝子琴握着那小瓷瓶,上面还有烈怀也的温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暮夏如冰【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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