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婵娟》斯为冰容

6、逼婚

　　正午过后，前厅的小厮进来回说老爷正送客人。关兰花却觉得有些乏了，关大娘张罗她睡下，自己就坐床边轻轻拍着，兰花迷盹着眼，她能感觉到娘很不开心。
　　迷糊了一会也没睡着，兰花仿佛听见他爹进门来了。关老爹轻声问：“睡了？”便跟关大娘走到外间，两人压低了声音说了会话。关老爹叹道：“这可怎么是好呢？”
　　“按我说，不如就依了她罢……”关大娘有点犹疑，“这样就算哄着嫁过去，不知道在夫家吃什么苦。”
　　“本来我也不应的，郡首家哪是我们好相与的？不过是他家公子眼睛、心眼都不灵便，我想正好做一对罢。”老爹停了一停，打着火石点上了袋烟，又说：“况且是郡首老爷亲自上门来下聘，我哪里想到兰花竟然这样。”
　　关大娘接言道：“按理讲儿女大事都是尊父母媒妁之言。可咱家这个……若是不依她，怕是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唉～柱子倒是一表人才，且是能干。要说咱家也是贫苦出身，我哪里是嫌贫爱富的人。”
　　“我们好言相求，再央个有头脸的官夫人做中人，周老爷想必也不至于怪罪吧？”关大娘似乎成竹在胸，“左右大姑娘现在还小，就算成亲也要两、三年后了。就说兰花突然病发重了，只怕不中用，做不得亲，反倒耽误他家公子的前程。”
　　“试试罢。”关老爹嗒嗒地磕着烟袋，叹道，“也没别的法子好想了。”

　　老两口又找了李嬷嬷来，细细地商议请人说和的事。小玉轻轻走过去看兰花的被子是否盖好，兰花突然睁眼对她一笑，小玉伶俐地朝外间看了一眼，将手指竖在唇上噜噜嘴，也悄悄乐起来。

　　兰花午睡起来的时候，关老爹已经出去了，关大娘还守在塌边绣着花。兰花也不再提那些话，只跟着她娘学针线。晚间掌灯时分，关大娘吩咐了些话便回屋去了。兰花立时拉了小玉来说话：“你听到爹娘的话没有？”小玉调皮一笑：“听得真真的。”
　　“他叫做柱子吗？”
　　“大名叫做粱柱，合家都叫柱子。”
　　“他怎么还没来呢？”
　　“姑娘！”小玉嗔道，“我替你数着日子，总还有二十多天呢。”
　　兰花拿被子蒙了脸，忍不住不停地笑不停地笑，一直笑到心里去了。

　　说来也怪，自那日之后关兰花罕言少语，且是沉静乖巧，再看不出半点以前的痴憨模样。只专心地着嬷嬷们学些针黹女工，阖家上下都觉得稀奇。更奇的是她再也不在月圆之夜出去守月亮，只倚在窗边瞧一会，跟小玉说会话便睡下。
　　关大娘叫了上上下下所有丫鬟、嬷嬷和仆妇去问了无数次。请医生来也瞧不出哪里不妥。关大娘直急得又求巫大娘去，巫大娘求神问卦半日，也不敢说大姑娘是病好了，还是更重了。

　　这一日小玉又被前面传话叫了出去。关兰花数着铜镜前白玉盒子里的花签，小玉说每日用一根点胭脂，等用完这一盒，那人就会来见她了。
　　现下盒子里剩了几只却数来数去数不清楚，正百般无聊之际，关大娘却带着小玉来了。脸上都是惶惶地，关大娘“咳”了一声泪却下来了，拉着兰花道：“大姑娘，娘要求你个事情。”小玉扶着关大娘道：“太太缓着点说，先坐下来罢。”
　　“叫我从哪里说起呢。”关大娘擦泪道，“你的亲事，怕是不能遂你的心了。”
　　关兰花愣愣地看着她娘。关大娘自顾说下去：“前些日子郡上的周老爷来提亲，这横竖你是知道的。他家公子天生是有只眼睛盲的，人也有些呆病，但总人物还齐整，病也不重。郡首老爷又是请媒，又是亲自上门提亲，爹娘想着，我们总有老死的一天，他家是官府人家，又只得一个公子，断然是不会亏待你的，是能托付的，你爹便应了亲事。”
　　“哪知道你犯起病来，定是不依。爹娘舍不得委屈你，便使了钱托了人情去退亲。”关大娘说着说着更大声哭起来，“可是周家不知哪里听来的野话，非说我们藏奸。不仅不依，反要告我们一女二嫁，差点就要锁了你爹爹去。幸得你爹受过朝廷的封，周老爷也不敢动粗，只传过话来，说亲是不退的，你已经是周家的人了，哪怕病得不中用也要到日子成亲。娘只得来求你……”
　　话还没说完关大娘已是哭得直抽气，李嬷嬷只得接上来说:“这定了的亲，确乎是退不得了，吃官司不说，也没有那个道理。姑娘只可怜可怜老爷太太，便应了吧。”

　　关兰花一双凤眼这段时间本来已经尽脱了以往那点呆傻之气，这时又茫然起来，半天才拉过小玉问：“这是什么意思呢？”
　　小玉低头不语，也抹开了泪，一会才答道：“还是要跟周老爷儿子成亲的，要不然老爷太太要被锁到官府吃官司的。”又说：“姑娘，你便答应了罢，那公子你也看见过一眼的，挺好的人。”

　　关兰花眼前一黑，“哎”了一声便往后倒去。屋里便又炸窝似的忙乱，仆妇们将她抬到榻上，关兰花大大地睁着眼睛，直愣愣看着帐顶，脑门那里一阵剧痛撕扯，只痛得说不出话来。
　　从那以后，关家大姑娘就再也不能起床，再也不进饮食。
　　偶尔她闭上眼睛，眼前便赤野千里，饿殍满地……她的“他”便站在高高的崖上，她靠近不得，触摸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