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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Ⅰ ...

  •   006.

      重复着相同的梦境。
      却不愿分辨出它虚幻在哪里。

      并非自甘堕落,只是迫不得已。

      007.

      七道美咲恨六道骸,六道骸一直很清楚。

      还记得顺着“眼”的驱使,六道骸找到七道美咲是在一个中小型黑手党的首领办公室里。
      当时七道美咲是家族第二继承人,大有少年老成气魄,生活也养尊处优。六道骸疑惑为什么“眼”会选中她,但他还是向这个家族首领提出了“眼”的要求。

      家族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找到七道美咲的时候云雀恭弥已死亡一周。六道骸眯了眯眼,难得想到如果与这个家族做交易,是不是也能达到“眼”的目的。

      然而还未等他来得及在第二日的见面对这个家族首领说出自己的意图,“眼”已经开始行动了。
      ——当天夜晚,“眼”自身控制宿主,除七道美咲外全灭七道美咲所在家族。

      六道骸起初不明白“眼”为什么急于求成,但当他看见七道美咲看着自己的眼神时他就明白了。

      ——七道美咲的恨意,也将成为“眼”的食粮。

      008.

      七道美咲被强行掠走的后续已经被彭格列快速打理好。六道骸自那之后身丨体情况扶摇直下。
      六道骸不再接手任何公文委托,愈来愈嗜睡。

      有时六道骸看着正午的阳光亮得晃眼,都觉得现在真是睡觉的好时候,但与之相反的,六道骸雨天却没有闭眼的欲丨望。
      每到雨天窗外的天幕就灰得发暗,如此重负下雨点铺天盖地,六道骸却觉得自己的神智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雨后不会有云。

      ——这句话出自六道骸的心音并不是说他有多矫情多悲痛外泄,相反他觉得自己的理智竟然真的越来越冷硬。轮回之眼一被眼皮覆盖就不甘心般地无数次地让他快速陷入梦境,在梦中无数次地循环看着自己的一生。而且轮回之眼别的不干,却独独乐于将宿主记忆深刻的内容提取,不厌其烦的播放像在无言中告诉宿主:这就是他的一生,在拥有“眼”陪伴的一生。

      越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往往不会带着美好的结局。人喜欢记下痛处,那似乎能给人更多的启智。六道骸虽拒绝承认他觉得这句话不是在胡诌,但轮回之眼的记忆循环的确没有帮他把最后的结局切掉。

      六道骸记得自己与“眼”的前任宿主照面时,对方嘴角勾起的笑意,疲惫的,无奈的,如释重负的。

      当时六道骸刚刚和云雀恭弥打完架——两个人自从上次交换名字后,打架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不过身上挂着的彩还是会有疼痛的感觉哪怕自己极其不在乎。有一次六道骸看着手上的伤口竟觉得觉得自己哪天被云雀打了脸自己才是真正的大傻帽,然后他马上觉得自己现在被与云雀打架就是疯子。
      大概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势,没什么大碍。此时六道骸与云雀恭弥已经被带入了一个黑手党家族,六道骸刚要跟随云雀向家族里自己的一席之地走去,身后一句话牵住了他的脚步:

      “很像呢。”

      六道骸回过头,看见一双与自己同样是蓝色系,发型虽与自己的有差别但确有异曲同工之妙的青年看着自己。前面云雀本来就没有等六道骸的意思,早就继续向前走了好几米,对身后的情况浑然未觉。

      六道骸通过自己对面人的眼睛看见黑发少年的身影在一点点缩小。
      直到黑色完全消失,这个人才想起了什么看向六道骸,目光带着微微的歉意。

      六道骸也至此才问:“你是谁?”
      “我吗,我是Demon?Spade。”

      Spade一边说着,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右眼上,六道骸从他之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留出的罅隙中窥见,原本没有任何端倪的蓝色瞳孔此时在跳动,混沌却清晰地变成了黑桃状。

      “已经不行了……”Spade喃喃自语着,继而又说了些什么,六道骸没有听清,只能依稀辨晓出他是在重复一个人的人名。

      009.

      Alaudi.
      Alaudi.
      Alaudi.

      整整一个晚上,六道骸都被这好似四面八方接连不断传来并附带无数回音的低语折磨得无法入眠。轮回之眼植入下一名宿主之后会播放前几任宿主的记忆,但还没有哪个人可以一边亲身感受着这些真实的沉痛一边正常作息,所以从中午开始,六道骸就倒在地上浑浑噩噩。
      第一个发现六道骸情况的是云雀,在此之前他一直在不知道哪个建筑上的屋顶睡觉,醒来时伤口好了大半。午饭时间刚好来临,云雀批起外套,敏捷地从屋檐跳下,走向食堂。

      专属家族幼童的食堂却不比大人食堂里的空气来得多么洁净,云雀平时就算在距离六道骸最远的地方哪怕他坐在自己视野的死角,都能马上知道他在哪里。六道骸总是喜欢坐在某处与一群小孩谈笑风生,然后看着他们讨好的笑脸自己也笑了起来。
      云雀就在这个时候,感觉到有那么一瞬间一缕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每次六道骸给云雀的视线云雀总悉数收到,但他懒得也不屑于回应。那些围在六道骸周遭的小孩脸上挂着的巴结表情想着就让人反胃。六道骸也并非不知道自己所谓的受欢迎是建立在自己是这群人中最强的——云雀也同样不相上下,但他浑身上下发出的低气压足以逼迫人退避三舍。

      云雀不喜欢与人接触,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事物穷追到底。如果与人打架算是社交活动的话,那么云雀与六道骸每天的打架就是他日常唯一的社交活动。

      偶尔还会有些别的。午夜前六道骸会推醒云雀,说云雀我们出去数星星吧。

      云雀每逢此时都坚定不移地相信六道骸今天一定是吃错药。房间里还有十来个小孩在睡觉,起床气不宜发作,憋到出了房门立马抓着六道骸咬杀一顿再说。
      六道骸也不躲,两人不消一刻钟就会消停下来,躺在草籽稀疏的泥土上抬头看着天空。
      天空像一个巨大的半球,被蓝黑色与大大小小的星点深浅不一地描绘出层次感与浩远感。然后,所有的光亮繁花都落入远处用于天与地完美衔接的河,水光粼粼此处依然可辨。

      六道骸出声数星星的时候也会数到云雀那边去,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无聊睡意连天的脸上却眸光光芒万丈,灰色的瞳仁是另一片天穹,载着星河无数。
      六道骸从来没有告诉过云雀的眼睛究竟是有多漂亮。只是吃饭的时候六道骸在孩子堆里向云雀投去的一眼云雀都能感觉到更不用说现在赤丨裸丨裸丨的直视。本来就嫌那些无意义的数字就像耳边的蚊子一样烦人,这下还有想吸血的倾向。于是,不亚于银河亮度的银光一闪,某个人腹部剧痛炸开。
      六道骸揉着肚子咧开一个苦笑的弧度,其实他想微笑的。无奈,某人对蚊子真怒了。

      ——这就是六道骸与云雀少有的和丨谐相处。

      两人自从那次在死街上所谓的“不打不相识”之后,就很快有身着黑色西装的黑手党出现在他们面前将它们包围,鞋子的落地声都昭示着其主人的矫健,与六道骸和云雀的枯槁形成鲜明对比。

      同时不动声色地竖起戒备,两人背向对方面向如同机器人般的幢幢人影。

      然而对方却没有攻击的意思,不啻如此还把他们全然无视。其中看起来像领头的人自顾自地取出了一张表格走形式式地念了上面寥寥几字,然后将上面需要记录的地方填满。
      平板地将表格重新塞回公文包里后,那个领头的记录人员终于看向两个依然目光警惕的孩子。

      “K区的幸存者吗,69号和18号。”
      “那是什么。”六道骸目光强度足以穿透那副墨镜,不含温度的口吻冷静到令人心寒。
      “想不到这个区的流浪小孩这么强,死的人都是被一击必杀——而且长得还不错。”男人却无视了六道骸的发问独自沉吟,等到终于发现对面两个人戾气愈浓后,在两人看来永远只会面无表情的这个人脸上竟然有些许缓和,“跟我们走,你们已经通过测试了。”
      “测试?”
      这次那人没有再无视六道骸,反而变得急于回答大力点了点头:“你们原来都是流浪小孩,家族为了选最强的几个就把你们分批放进了几个区,每三天投放一次食物。有的区一个活人都没有,有的人吃丨人丨肉,你们是表现最好的。”

      ……

      六道骸想都不用想,云雀恭弥此时的反应。
      但如果不跟他们走的话,生存将会是问题。

      两人最后跟着这名黑手党离开了这片灰惨的世界。他们也是后来才知道,越强的孩子将来在家族中越有前途。
      这也是为什么那名黑手党对这两人态度的缓和,为什么那么多同龄人想巴结他们的原因。

      恶心得想吐。

      *

      云雀是在草坪上发现六道骸的。

      吃饭时六道骸就无影无踪,平日争先恐后围住六道骸的小孩此时有些惊讶,交头接耳时不知为什么又害怕云雀会听见,云雀不止一次地觉得今天收到的视线是往日的几倍。
      最后他们似乎得到了类似于六道骸处境糟糕的结局,窃窃私语间竟然有幸灾乐祸的因子。
      云雀将手中的筷子放下,面无表情地扫视了整个食堂一眼。

      云雀转动眼球的时候没有做任何其他多余的动作让人注目他,但所有的小孩都在那一刻不约而同地闭了嘴,带着些许胆怯目光不定地游移在云雀前后。

      饭盒里还剩两个饭团,云雀一直对和食一类的食物偏爱有加。盖上饭盒盖子后,云雀从座位站起,与往常无差,提步,走人。

      偌大的饭厅之后再无任何声响,仅有碗筷碰撞声一次又一次被沉重的空气迅速吞噬。

      每个小孩每天都有集中训练的时候,那是在每天的下午。每天下来的成绩就是他们的实力。虽然成绩的排名很少有改动,但还是能得到每个人的重视。尤其是六道骸和云雀恭弥,两个人的排名基本每天都在前两行调换着。
      “下午就要开始了,午饭不吃在这睡觉吗。” 云雀走近卷在草坪上的六道骸,“睡相还这么差。”
      草坪就是他们一起看星星的草坪,云雀也不知道自己是鬼使神差地怎么走到这边。直到他坐下身时才发现,六道骸面色惨白,像被强行拖入了渊薮。

      云雀蹙眉,讨厌草食动物的表情是他的性格,所以他举起拐子想试试一拐子把六道骸抽醒的概率是多少。然而不想刚一伸手,浮萍拐还未露出一角,地上不省人事的人突然凭本能在黑暗中抓住一点光,牢牢地钤制住了云雀的手腕。
      甩开的动作只能让对方抓得更紧,云雀看见六道骸冷汗层层洇湿了头下干燥的泥土,他大口喘着气的样子——不知道这是否因不放云雀抽手而用力过度——让云雀想起了快要溺死的人被救上岸后对呼吸的贪婪。
      右手的浮萍拐早已倒刺全开,在距离对方抓着自己的手指一公分处停了下来。

      ……等他醒了再咬杀他。

      010.

      六道骸再度醒来时发现周遭空气有些湿冷,远方晨光熹微。
      到第二天早晨了么?
      “醒了就放手。”

      还来不及思考更多,右侧冰冰凉的声线就强行把六道骸的思考路线拽回。

      “……云雀?”六道骸依然呆滞,被喊道的人对对方的磨蹭十分不耐,稍稍用力,看都没看一眼自己将手腕脱离某人的双手。然而对方对此仍未察觉,双手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动作。

      “啧……你果然需要被咬杀。”由于长期钤束导致血液循环不畅,左手涨红着没有任何知觉,感觉不像自己的。因为对方一夜没吃没睡的云雀正铁了心要一拐抽出去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怒火,不想抬起头动作还没来得及被极短的反射弧发动就因视网膜里的图像而停止。

      ——那是六道骸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云雀诧异的表情,瞳孔缩小,细长的凤眼无意中睁大导致眉线不如之前平整。由于一夜未眠而困乏的脸略有苍白甚至让他整个人都像变了一个气场。六道骸半晌才在云雀的眼睛里看到一个亮红的点。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六道骸终于一惊,然后快速而下意识地捂住了右眼。

      云雀见六道骸终于有了反应,略有恹恹然,眉头拧起带着审问的意思。然后当他发现六道骸捂住眼睛后好像自己都一时半伙组织不好语言也懒得理他,低头碰巧看见自己昨天带出来的饭盒,暗想一句昨天怎么就真一直饿着坐在那也没看看四周,掀起饭盒盖看见两个卖相不减但口感大减的饭团,也顾不得这么多取了一个咬了一口。
      算了,天快亮了,还有早饭。

      等到六道骸这边终于从巨大的记忆库里面彻底抽身并想好如何回答云雀用陈述口吻说出的疑问句,云雀已经由坐在变成了躺在了草坪上,还算惬意地眯着眼,目光焦距不知道在哪里但没有涣散。嘴里依然嚼着米饭,不过好像是最后一口,两手交叠在脑后被头枕着。
      最后一口饭咽下去,云雀回过头看向六道骸,原本睁开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时间够长了,说吧。

      云雀确定把这个信息传达给六道骸后,头又转回了原来的角度,那感觉在六道骸看来不是听人释惑而是上级在听下属的报告。

      不管怎样他昨天帮了自己,现在也没力气挑衅六道骸如是想着就老实回答道:“昨天打完架后有人送了我一个眼睛,里面有强大的精神力与这只眼睛历届所呆在的宿主的能力。现在它的能力就是我的能力,不过在这只眼睛找到它的下任宿主后它要来吸食丨我的能力。像契约关系吧。”
      六道骸看见云雀在听最后第四句话的时候感兴趣地睨了眼自己,他最后三句话听到没有无从得知。

      听完报告的云雀问:“你现在很强?”
      “现在很强。”
      “很好,醒了就咬杀你。”云雀似乎真没把最后几句挺进耳朵里,说完话后便心情颇好地打了一个哈欠就翻身睡去。如果可以的话他的确很想现在就看看六道骸到底有多强,但两个人一个一直需要充足睡眠而时下却已接连十几个小时醒着,另一个才刚刚脸色苍白地梦魇中走出,冷汗粘合着皮丨肤和衣料。这种情况下挑衅与被挑衅者的关系暂时不存在。

      六道骸正思忖着接下来他应该做些什么,倏然后脑下方后颈上方扎来一簇痛感。

      “唔啊!”
      意识到自己有意留长的一束蓝发被人拽住了发尾,猝不及防并且来势汹汹的顿痛让六道骸不禁失声。

      “吵死了,果然现在就该咬杀你。”出手的一方非但没有应有的内疚,听见被自己施暴的人闷声一头撞在地上反而还数落起对方的不是。六道骸正欲表达自己此刻的不满与委屈,极低的、近似呓语的声音从那端浮来:
      “……还有一个饭团。”

      说完这句话发言人就已经被随时待命的困意席卷。六道骸正侧着身子揉着刚刚被撞到的地方,但不妨碍方才微不可闻的声音被捕捉到。

      右手仍然按在头上,但早已鬼使神差转动着的眼珠已经找到主人要找的东西:

      深紫色的塑料盒子里,还有一团白色留下。

      右手不知在何时已向那团亮白伸去。六道骸不敢制造出动静,连移动都要斟酌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挪了几厘米,身后背对自己的人睡眠质量差得出奇,恐怕自己的脑袋动上一厘米对方都能通过发尾发现。他暂且没有做好被拐子抵住脖颈上大动脉的准备。

      但是,对方虽然可以靠那只抓牢他头发的手知道他的行动,却不能知道他此刻的表情。
      那好似完全没有经历六世轮回、自然而发自肺腑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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