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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犹记当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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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不必多礼。”
男人淡淡挥手,已有星点金芒无端出现在剑璎面前,如同涟漪晕开在水面之上,将少年托起身来。
本该是温柔慈爱的动作,偏生因为这人极致淡漠的声音与气质,而显得没有丝毫人气该有的温暖。
剑璎抬头看了帝君一眼,又敛眉低头道:“六年不见,父亲似一切尚安……剑璎不胜欢喜。”
“朕一切安好,你不必忧心。”
男人慢慢道:“如今你已自书院结业,成绩也殊为不错,朕心甚慰,以后想在上界任什么职位,你可有何想法?”
六年的轰轰烈烈,拼命一般换来的万众瞩目,隐忍着无法见面的苦楚,六年后,却只得来男人口中一个“殊为不错”,他竟是仍不肯多看自己一眼。
剑璎的双手在体侧慢慢攥成拳,却低着头声音不变道:“一切但凭父亲安排。”
帝君“唔”了一声,一时没有言语。
视线落到站在剑璎身侧,始终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二人的短发男子身上,帝君眸色微凝:“这是……白虎?”
剑璎回道:“正是。白珀已与我签订主从契约,从此以后,他就是我的伙伴。”又将视线转到白珀身上,以目示意。
某白虎摸摸鼻子,示意信号接受到,然后不情不愿地对帝君施了个礼,还算像样。
帝君点头,声音中透出一丝满意之色:“白虎乃是传奇仙兽族群中仅下于龙族的一支,有他随在你左右,当是一大助力,你做得不错。”
剑璎没有应声,只将头微微低了低。今日本是存了点希冀而来,如今却已经几乎消失殆尽。从小的崇拜、倾慕、亲近不知何时演化成情不自禁,这一切都是罪恶与痛苦的根源。
多年的苦苦压抑,这么多年的拼命历程,只为了能离那人近一些,再近一些,可不管怎样追逐,似乎那一切只是海市蜃楼,可望而不可即。或者是镜中花,水中月,遥看尚可,却无法触摸。
“金睚。”
“在。”一直悄无声息站在殿内一角的昂藏身影一步跨上前来。
“你且带……白珀熟悉一下上界各处,朕有话要与剑璎说。”
少年微微一愣,抬起头来。
白珀却是满脸不愿意,一身扭捏,蹭着不想出去。金睚冷着脸上来,拎着他就往外走。
白珀还待哇哇大叫,被少年看了一眼,登时息了声,被金睚连拽带拖地拎着后脖子出去了。
“剑璎,你且随我来。”
帝君的声音柔和了些许,连自称也发生了变化。
少年心中一跳,急忙应了一声,跟在男人身后往内殿行去。
内殿不大,陈设也十分简单。帝君在殿内停住脚步,背对着剑璎而立,慢慢伸出右手,在空中轻轻点了一下。
空气中似有水波纹渐渐扩散开来,点点金色星芒瞬间充耀殿内,如同在湖面投下一粒小石子,化开一室幽谧,稍待片刻,已有两扇高大金门出现在二人面前。
伸手推开门,一条漆黑不见底的通道映入眼帘,男人回头看了少年一眼,一步踏入门内。
剑璎看着那人的身影渐渐被黑洞般的通道所吞噬,心中突然激跳一下,如同被人瞬间攥住了心脏般无法喘息又惊骇难言,一种似要失去最重要之物的恐慌漫入口鼻,直没于顶,他突然喊了一声,猛地冲上去,一把将男人的手攥住。
帝君有些疑惑地看了少年一眼,却见他满眼慌张惊恐,额上居然滴下汗来,脸色发白,似是受了惊吓。
了然叹气,男人眼中涌上一丝暖意,伸出没有被抓住的左手,将少年额上的汗轻轻拭去,一路滑落,直至唇边。
看着剑璎的脸,男人似乎有瞬间失神,情不自禁地在他唇角摩挲了一下,食指轻轻滑过他的下唇。
少年脸色一红,微微垂下眼,将男人的手指展开,然后,十指交握。
帝君一愣,眸色倏然清明,不自觉皱了皱眉头,想要挣开被攥住的右手,却没有成功。
他没再说话,也未再坚持,两人于是沿着漆黑的通道继续前行。
少年手心见汗,如堕云端雾里,整个空间里似乎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一颗心惶惶然,却悄然兴奋不已。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入目但见光芒闪耀,层叠格架林立,上面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令人眼花缭乱。珠宝玉器,翡翠猫眼,稀世珍宝不计其数,又有奇兵甲胄,盖世神兵,甚至各类稀有法器和名贵丹药,几乎囊括了整个上界最顶层的财富。
这里,竟是只有每一任上界帝君方有资格进入的九霄宝库。
剑璎一路跟着男人往前走,目露疑惑之色。
帝君却已住了步子,出声道:“剑璎,你所用的兵器可是干戚?”
“是。”
男人指了指放在架上的斧盾,淡淡道:“既如此,那这开天与莫干就作为你的结业礼物赠予你好了。”
剑璎闻声瞧过去,便见一盾一斧静静卧在一处存放兵器的架子上,其上雕有造型古朴的抽象纹路,还有些锈迹斑斑,看起来十分不起眼。
剑璎犹豫了一下,这才放开男人的手,转而拿起那斧盾细细看了起来。
几百斤重的大斧与盾牌被少年持在手中,竟如帛片般毫不费力,掌心白色法力微吐,那斧盾便呼应一般发出淡淡的幽微白芒。
剑璎惊愕:“这……竟是传奇兵器!”
少年知道男人既将这斧盾赠与自己,就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平常物什,但竟然出手就是两件稀有传奇兵器,还是让他颇为惊讶。
传奇兵器之所以被人称之为传奇,不仅是因为其本身异常强大的攻击或防护力,更重要的是若一旦得其认主,便终生只能为其主所用,直至主人陨落,别人亦休想染指。
许多主修武技的上界之人往往同时修习炼器术,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量身打造出一杆神兵,助其一臂之力,只不过若要达到传奇级别的兵器,就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了,否则不会直到现在,广为上界众人所知的传奇兵器也只有那么几件。
而刚才斧盾呼应而出的幽微白芒,即是表示其已择少年为主。
剑璎先是惊讶,继而欣喜异常,不仅是得了这样的趁手兵器,更因为是得自面前之人所赠。
“剑璎谢过父亲!”
男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剑璎却瞬间被那笑容所惑,神情有些怔忪。
帝君转过眼,貌似不经意间打破这略微有些尴尬的气氛:“剑璎当初为什么选择干戚为兵器?”
“因为……它们在我眼中,大约是代表了某些永不放弃的精神,与执着无畏的勇气。”
男人眉头一皱,回视少年灼灼的目光。
“太过执着,则易折。而有些结果,不是你所想象那般可以简单承受的。”
“若不拼命尝试,如何知道结果一定不是自己所想那般?”
“世上之事,并非努力就一定可遂了心意,反而容易将原本已握入掌心的东西失去。”
“我只是想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事,难道这也有错?”
帝君深深地看着他,待少年略微激动的情绪沉淀一些,方才慢慢道:“你没有错,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唯有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少年眸中泻出一丝难言的痛楚,涩声道:“你早就知道我的心意,对么?可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对我说这番话?难道你不知道,我已经……没法回头了么?”
“回头……还来得及……”
男人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低低道:“现在还来得及……放手吧……”
剑璎浑身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如同鬼魅,却依然拼命挺直脊梁,似乎在硬撑着努力告诉对方自己永不言败的决心与毅力。
男人有些不忍,伸手将他揽入怀中,原本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剑璎靠在他肩头的衣物迅速传来濡湿的触感,人依然在微微发着抖,却听不见一丝声音。
“听我的话,放手吧……”
耳边轻叹声响起,少年紧紧攥住双拳,迷蒙中只觉得日月无光,似乎天顶在这一瞬间已塌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