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途》vision

25、第十三章罪孽

　　我看着马菲斯苍白的脸，仿佛回到了初次相遇的那天。那时马菲斯还不是正式的黑巫，只是个学徒，而我也还不是瞬息的‘恶鬼’，只是丢失了重要东西后四处寻找的笨蛋……
　　“我叫马菲斯.达亚斯.克鲁尼特尔.阿不思.左伊，你呢？”淡金色的发丝柔软的贴在少年粉嫩的脸颊上，淡淡的湖蓝色眼珠直愣愣的盯着我。
　　“……江流……”胸口的位置异样的一颤，嘴已经不由自主的回答了他。
　　“江……流，流吗？”少年的身高显然不在常规的范围内，我猜他的年纪应该比看起来的大些，身材却要比同龄人瘦小许多，说话的声音尤带着孩童般的稚嫩。
　　我很累。从人世到黄泉，我找了整整三百年。几乎每一天我都在恨自己，恨那时的自己，愚蠢而自大的自己。轻易的发下完成不了的誓言，却没有看清自己的无能。
　　一百三十年前，我诛灭的天宗最后一名亲传弟子，彻底毁掉它在人间的山门，而后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寻找李雄的旅程。
　　断了血魂的联系，我始终无法确定他魂魄的去处，当年他是被活生生的抽去魂魄，无法同一般鬼魂一样进入轮回，生死簿上也没有他的踪迹，已经过了快两百年，我依然毫无所获，无情的现实让我几乎就要绝望了。
　　“流，你是从外面来的吗？我从前没见过你。”马菲斯蹲在我身边，好奇的摸摸缠在我手腕上的金蛇，手指恋恋不舍的描画着金属上的雕刻。
　　“嗯，这里很安静。”我没有阻止他，依旧躺在那儿望着灰黄的天空。这里是亡者的家园，比起人间似乎更适合我这个鬼魂。就这样躺着什么事也不用做，我就似乎得到久违的平静。
　　“对啊！这里很无聊，什么也没有。”少年似乎还无法理解我话中的意思，我的放任使他放开胆子摆弄起金蛇，还试着将它从我的手腕上取下来。
　　“……”我也随他摆弄，反正他是弄不下来的。
　　“为什么弄不下来？”马菲斯忍不住问我。
　　“……嗤……嗯。”我倒是没想到他会问，不由得看向他，对上他好奇的目光忍不住笑出声，仿佛在心里点上了一盏灯。
　　“你笑什么？我不知道才问得呀？”少年执拗的盯着我，那股劲似乎我不给个何时的回答就不行。
　　“那是我护身的法器，用三味真火炼过，除我以外无人能取下。”我觉得这少年天真可爱，也就没有守着修行人之间互不探问对方法宝的忌讳告诉了他。
　　“法器？和暗骨老师用的水晶骷髅一样吗？他能干什么？”马菲斯的好奇心仿佛永远也无法满足一般，回答了一个问题，又出来一堆。
　　暗骨老师？暗骨？这个名字我似乎听说过。对了，黑无夜提到过黑巫的首领是一位名叫暗骨的大法师。水晶骷髅应该是和替身傀儡差不多的法器吧！
　　“……虽然有些不同，这样理解到也可以……”我踌躇的回答，说得有些含糊。不是太了解黑巫的法术，有点怕自己随便回答会误人子弟。
　　“不同？是什么不同？”马菲斯颇有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呃，那个，很多，吧……”我最怕这种较真的人了！三味真火也好，炼器也好都是师父教的，我真的没有考虑过它和其他修炼的法术有什么不同，更何况还是从西边来的，从未听说过的黑巫法术。
　　“很多？具体的呢？”
　　“……嗯，那个……”
　　“是材料吗？还是咒语？或者是魔法阵？”
　　“那个……”好奇的小孩问题一个接一个，让我已经招架不住了。
　　“你，不会是……你也不知道吧！”终于还是被小孩子看不起了！
　　“……我……”其实承认不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是西边的人，不知道也很正常。可不知为什么对上马菲斯认真的眼神，就觉得是件丢脸的事情，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
　　本以为马菲斯会好好的嘲笑自己一番，没想到他竟会话锋一转安慰起我。“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你别难过了！老师说过这世界上的学问是永远学不完的，我们一直要保持一颗虔诚的心不断的学习新的知识。不知道没关系，我们自己研究总会知道的！”说完拉起我的手，“天要黑了，你住我家吧！我们可以一起学习，暗骨老师一定会愿意接纳你的。”
　　后来，我就这样莫明其妙的被带进了黑巫居住的小镇，血垩森林中最神秘的地方。
　　在人间的时候我就知道传言往往是不可轻信的。在这个人人畏如蛇蝎的黑巫居住的小镇里，我度过了有生以来最安稳的十二年。
　　十二年对我只是转瞬，却足够马菲斯这样的少年长大。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马菲斯身上西方人的血统出了问题，马菲斯所有血亲都高大健壮的不像黑巫师，唯独他依然是个身材虽然高挑，体格却十分纤瘦的少年形象。
　　随着巫力的增长，淡金色的发丝已经染上黑夜的颜色，湖蓝色的眼瞳渗进了同样的颜色。可惜巫力虽然增长了，人还是那么单纯，单纯的让人头疼……
　　“流，流，你在吗？”唉，这家伙都已经看到我了还大呼小叫。我重重的将手中的咒法书放下，懊恼的让自己尽量无视周围人们的眼中的不满，包括从图书管理员玛格太太那双小巧的绿豆眼射出利刃般的目光。喂！喂！喂！马菲斯会变成这样又不是我的错！
　　马菲斯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手上捧着一盆绿色的植物，麻布的短上衣，麻布的工作长裤，套在脚上的一双黑水牛皮工作鞋上沾满泥土。
　　“流，你看。我培育出来了！”完全不看我发青的脸色，献宝一般将绿色植物送到我鼻子低下。
　　“马菲斯，你……这是什么？”我捏紧拳头很想照着他脸上挥过去，最后还是强压下怒气，沉声问道。
　　“迷情草啊！就是告诉我的那个神鬼难敌的顶级春药啊！”马菲斯显然弄不懂我在气什么，不看场合的随口回答。
　　“啊！……”（此为N人叫声的重音）图书馆内顿时一场兵荒马乱，我也立马想瞬身闪出图书馆，却很不幸的被健壮的玛格太太扔回里面，附带耳边的一声怒吼。
　　“江流！看你都教了马菲斯些什么！我可怜的、纯洁的小甜心已经被你毁了！”玛格太太的鬼哭狼嚎是黑巫里有名的杀伤性‘武器’。
　　不讲理的女人是很可怕的，何况还是个极端护短的女人。
　　“……”我张着嘴想辩解，最终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唉，算了，反正习惯了！谁让这几年大家都把马菲斯做的‘好事’算到我头上呢。
　　和女人说不通，满肚子的火气忍不住向罪魁祸首发去，“马菲斯！你怎么能把迷情草带到这里来！而且还是马上要开花的这种，万一在镇上开花了怎么办？”虽然大声的吼着，我也没有忘记小心的捂住自己的口鼻。中春药不丢脸，但是在人口密集的地方中春药那就是丢脸丢到祖宗那去了的事。
　　“你真傻！”马菲斯一脸不在乎的给了我一个鄙视的眼神，“你没看见我用了法咒嘛！它和外界完全隔绝了，没有元素激发怎么可能开花？”
　　“……”◎＃￥￥％……你奶奶的！我又不是你们黑巫怎么会知道？我们东方人可是一直讲究顺其自然的，危险避开就是了，谁这么变态会施法咒不让一棵草开花啊？
　　“喂，喂！”人狠狠的被马菲斯推了一把，才发现自己在肚子里骂得太起劲而忽略了他，“问你呢！流。”
　　“问什么？”我看着他。
　　“你不是说知道怎么用迷情草做药吗？还说一定要等找到迷情草才告诉做法。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马菲斯一提到未知的知识就十分专注，急切的求知欲让他的眼睛更加明亮。
　　但是你也注意注意说话的地方好不好？只觉得背脊发凉，我打了个冷战，几乎不敢回头去看那些刺人的目光。
　　“江流，你来一下。”突然虚冥中一个声音响起，在图书馆里好像凭空打了个闷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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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菲斯的导师暗骨法师在五年前终于达到了黑巫的终极，成为了近七百年内第一位巫法。虽然不知道他对上阎君胜负如何，但是解决十三魔将之首的白一刹应该不成问题，对上我这个还属于幼龄的鬼魂更是稳拿。
　　老祖宗教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对上这位巫法总是很恭敬的。
　　推开沉重的木门，魔法点燃的壁灯照亮了眼前的一直向下的楼梯，楼梯尽头就是暗骨的实验室兼书房。
　　被岁月染得乌黑得书桌早就看不出原有的材质，桌后捧着古旧卷轴仔细研读的乌发男子就是唤我来的主人。
　　“老师，你找我。”虽然没有学会多少黑巫的法术，但十几年来也时常得到指点，这声“老师”倒也不是虚称。
　　“你是不是还想要学那个追寻灵魂的魔法？”与东方修士喜欢保持年轻外貌不同，这些来自西方的黑巫似乎并不在乎自己外表的年纪。眼前的黑巫最强者，保持者五十岁老者的样貌，配上炯炯有神的眼眸似乎每一道皱纹里也散发着魔一般的睿智。
　　“您找到了吗？！”我激动的跨前两步，手撑着桌面，急切的追问道。
　　“是的。”他的回答简洁有力。
　　我的手紧紧的抓住桌角，“老师，你什么时候可以教我？”
　　“你学会之后呢？马上离开吗？”老者似是无意的翻着卷轴，目光却紧紧的盯着我。
　　我不知道老者这样问有什么特的意义？还是老实的回答：“是。”
　　“噢…”他意味不明的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屋里一阵沉默，我觉得似乎有很长时间他才再次说话。
　　“明天上午你来吧。”简单的一句话后便不再理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走出暗骨法师屋子的那瞬间，整个镇子的空气都改变了。似乎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异样，却偏偏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掉过头去。只有一心盯着迷情草的马菲斯和觉得我教坏他的玛格太太神色依旧。
　　第二天的早上很快到来，一夜未眠的我在天刚放亮时就站在暗骨屋子的门口，睡眼迷蒙的马菲斯坚持跟在我身后，虽然站着却几乎将上半身压在我身上，头倚着背打着瞌睡。
　　相对与马菲斯的随意，我却没这么轻松。这几百年来，我想尽一切办法寻找李雄的魂魄，不夸口的说，在天地人三界内没有什么人能比我知道更多追寻魂魄的方法。即使远古的法咒也不知被我学了多少，可是疯狂的学习除了让我实力骤增，并没带给我想要的结果。我已经失望太多次了！
　　藏在掌心的指尖抽搐，久已经不存在的心跳似乎又回了来，连续的脉搏也牵扯着那根并不存在的神经。
　　终于，眼前的木门发出声音。“进来吧！”暗骨巫法的话同时从打开的木门内传出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拉了拉身后的马菲斯，看着清醒过来的他给了自己一个鼓励的微笑，激荡的心在一瞬间平静，忍不住回了个微笑，便和他一起跨进了屋门。
　　在黑巫中生活了十几年，我不是没有学过他们的巫法。只是东西方的法术基础虽然相差不大，都是自然界本身存在的力量用不同的方式运用，可是那一点的差异就足以在实现过程中造成天翻地覆的变化。东方的道法和西方的巫法就像一块土地上长出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物种。
　　我花了十几年时间在黑巫术的学习上还是收效甚微，在暗骨的讲解中，我要学的这种灵魂追寻法是黑巫术远古咒法中最难得一种。就像他说的，涉及人类灵魂的魔法是最难控制的，要付出的代价往往不是法师可以承受的，所以久而久之这类魔法也就渐渐失传，只能在一些古老的卷宗中找到迹象。应我的请求，暗骨巫法花了五年时间才在一份两千年前的古卷宗找到了这个法术，只是他并不能保证我可以学会并且运用。
　　我不愿放弃任何一个找到李雄的机会，再次恳求暗骨巫法一定要将这个法术教给我。在马菲斯插话说，如果我用不了，他就替我用这个法术。暗骨巫法瞪视着他许久终于发出第一声叹息，同意教我，并掏出了一块珍贵的魔法晶石。魔法晶石只产在西方，黑巫举族迁徙的时候带出来的那些已在数万年的时间内用去许多，留下的魔法晶石被黑巫的首领小心珍藏并控制使用。
　　暗骨巫法举起那块散发着魔力磁场的漆黑晶石再次询问马菲斯，“江流之所以无法学会巫法，是因为他体内没有发动巫术必须的魔法能量。要教会他使用灵魂魔法必须用到魔法晶石。达亚斯，你知道魔法晶石的数量有限，每个有可能晋升为巫法的巫师才能拥有一块可以帮助他们在提升法阶时补充消耗的魔法晶石。即使你是我的弟子也不会再获得第二块魔法晶石。你还是做相同的决定吗？”
　　“等等……”我一惊，忙出声，却被马菲斯止住，“马菲斯……”
　　“老师，我的决定不会改变。”马菲斯的脸上没有一丝犹豫的神情，甚至连话语中的音调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不，等等！马菲斯，我不能……”我一把拉住马菲斯叫道。在黑巫里生活了十二年，我很清楚黑巫们的进阶有多么艰难、多么危险。
　　“流，你听我说。我想过了没事的，我要进阶至少还要几百年，我们黑巫无法回去西方才会缺少晶石。但是你可以，凭我们的交情你总不会不肯跑趟西方为我弄几块魔法晶石回来吧？”马菲斯笑得爽朗，说道最后还不忘了冲着我挤眉弄眼的开玩笑。
　　其实我心里清楚事情并不像马菲斯所说的那么简单，但是在那时，那一刻，我放任了自己的私心接受了马菲斯的说法。我只能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替他从西方找回魔法晶石来淹没心底涌起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