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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荣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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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慕次在荣家外面埋伏了好几天也没有见到姐姐出过门,不能再拖下去了,不能让姐姐把真相告诉荣初,自己必须提前和姐姐打好招呼,取得共识。杨慕次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能够帮助自己,于是他立即来到荣华书店。
今天杨慕次穿的是便装,荣华一见到他还愣了愣,不确定的道:“阿初?”
杨慕次无奈的撇撇嘴,“荣小姐,我是杨慕次。”
荣华更惊奇了,“杨副官?”
“荣小姐,也许你还不知道,现在贵府丫环被杀一案是由我和韩局长在负责,所以,有点事情我想找荣小姐帮帮忙。”
“找我帮忙?请说。”
“嗯,如你所见,我和你弟弟荣初长相非常相似,我想我可以假扮荣初,和你做一场戏来引出潜藏在你家的杀人凶手。”
荣华想了想,感觉有谱,于是道:“愿闻其详。”
“首先,你需要把荣初骗过来,然后由我扮成他的样子跟你回荣家,然后这般这般这般。”
两个貌似都不怎么厚道的人就这么三下两下商量好细节,可怜的荣初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设计了。杨慕次突然发现自己现在对于打晕大哥这件事情做的很是顺溜,果真是熟能生巧啊。
杨慕次穿上荣初的西服,牵着挽在他臂弯的荣华,亲亲热热的就回荣公馆去了,独留下荣初一个人在书店的内室昏睡不醒。
荣公馆的书房内,杨慕次状似非常苦恼的对荣华诉说着,“大小姐,我有件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
荣华关心的道:“有什么事就和我说,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
“有人放了一份东西在我这,可是这个东西很,很麻烦,我不知道该不该交出来。”
“东西?什么东西?”
“也许会害死人的东西,具体我也不知道。”
“既然你没办法,就交给我吧,我帮你处理掉。”
“大小姐,会给你招惹麻烦的。”
“没事,我有朋友,他们会帮我。”
杨慕次感觉到门外一直有人在偷听,觉得事情差不多了,于是拿出档案袋交给荣华,荣华拿着东西便走了出去,那个偷听的人立即尾随而去。杨慕次目送着他们一前一后的离开,他早已通知了韩局长,并且以荣华的身手绝不会吃亏,于是放心的趁此空当去办自己的事情去了。他现在是在二楼的书房,而四太太的房间好像是在三楼,他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瞄了眼走廊上并没有人,于是快步向楼上走去。
谁知荣升正站在三楼的楼梯口,皱眉问道:“阿初?你做什么在自己家里还鬼鬼祟祟的?”
听到声音杨慕次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可是荣初,跑什么跑,又不是第一次扮演他。于是对着荣升喊了声:“少爷!”
荣升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边走下楼梯边道:“你刚在书房做什么呢?又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怕见到我?”
“没,”杨慕次别扭的回道:“不是,少爷,阿初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荣升显然是不信,直接道:“跟我进来。”说着已经走进书房去了。
杨慕次看着他的背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真想一拳将他打晕了立即跑路啊,但是为了大哥——杨慕次使劲捏捏拳头,马上又换上一副笑脸快步追了进去。
荣升已经坐在了沙发上,看见他进来,别扭的站在自己面前一动也不动,心下不禁生疑,要在平时阿初早就张罗着给他倒水端点心了,今天怎么这般死板呢?
“阿初?你有心事?”
“没有。”
“你过来坐,站在那突然让我有压迫感。”
杨慕次闻言毫不客气的走过去坐下,荣升看着他,突然问道:“前几天你和我说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杨慕次有些懵,“什么事情?”
“你不是说要带四姨娘离开?”
大哥居然要离开?他不要自己了吗?杨慕次突然有些伤心,荣升心头刚涌起的疑惑却因为他突然泫然欲泣的表情给抛到脑后了,关切的问:“阿初,你怎么了?有什么委屈你和我说。”
杨慕次连忙解释,“没,没有,阿初只是一想到要离开不禁就有些伤感。”
“我明白,你是舍不得了吧。呵呵,阿初啊,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离开家去英国,多亏身边有你照顾,如今你要走,却是一个人。不过四姨娘那里我会尽力帮你争取的,母亲应该不会阻拦才是,你放心。说实话,阿初,你要走,我也舍不得。但是还是那句话,如果现实残酷到你无法接受,那你只能设法远遁。趁着这事情还没有把你卷进去过深,你还是尽快离开上海吧,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杨慕次诧异的抬头看着他,这是荣升说出的话?他说想要大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难怪上一世大哥一直都对荣升敬畏有加,原来荣升真的是待他极好的。想到这心下不禁就对荣升有些感激,少了一分排斥的心理。
荣升却是突然道:“那天那个杨副官,你有什么感觉?”
“感觉?”
“他和你,如此相像,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真相?”
杨慕次苦笑:“能有什么真相呢?”
荣升却是误会了,说道:“也对,杨副官那个人,给人的感觉很傲,据说他是杨家的公子,平时桀骜不驯,难以相处。那种性格,你必是不屑的,还是少跟他接触为妙,免得你受委屈。”
受委屈?杨慕次瞪大眼,究竟是谁让谁受委屈,就我这点道行能降得住大哥?再说了,他大哥难道在荣家受的委屈还少吗?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让人火大呢?
“阿初啊,平时你话不是挺多的吗?今天怎么变成闷葫芦了?”
言多必失不知道吗?谁知道大哥平时都跟你聊些什么?杨慕次心下腹诽着,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回道:“我——阿初今天,呃,我想先去看看干娘,可以吗?”
“好。”荣升抬手做了个“请便”的动作,杨慕次点点头,起身便往外走去。这种角色互换的事情一点也不好玩,下次坚决不干了。
四太太的房间,杨慕次轻轻的推开门,环顾一下好像没有人,四太太依稀躺在床上休息。杨慕次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四太太感觉到有人,便睁开眼,“阿初,你来了。”
“嗯,”杨慕次有些紧张,揪揪裤子口袋借以抹去手心的汗水,试探着道:“我,我是杨慕次。”
“什么?”四太太腾地坐起来,吓得杨慕次赶紧上前扶住她,好险没跌下床来。
“你是阿次?”四太太不置信的问了一遍,杨慕次点头,四太太得到肯定的答案,激动的抬手抚摸上他的脸庞,“阿次,阿次,你还活着,阿次……”四太太有些泣不成声,徐玉真派人装鬼吓唬她,又不惜杀了她的丫环,几乎将她逼疯,多日来的寝食难安早已使她的身体垮掉,现在再一激动,摇摇晃晃的就要晕倒,杨慕次赶紧扶着她躺下,柔声道:“姐姐,你不要太激动,躺下休息会,阿次不会走的,我陪着你。”
“阿次,你——你叫我姐姐?”四太太紧紧抓住他的手,问道:“你都知道了?”
杨慕次点头,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是我的亲姐姐。”
“阿次!”四太太有种想要抱着他哭的冲动,她把事实真相告诉阿初,阿初却明显的不愿接受,她知道他并没有完全的相信她,他们的身世更像是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就连她自己有时候都要怀疑那是不是一个梦,一个噩梦,直到她见到阿次和□□齐的出现。“阿次,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好,我爸爸——他对我很好,你放心。”
四太太至今也没有弄明白当年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和母亲长相一模一样的人,自己的亲生父母却躺在冰冷的泥土里,那个鬼魅,那个杀人凶手,她究竟是谁?四太太忍不住问道:“他是杨羽桦?”
杨慕次点头,四太太又问:“那她呢?”
“一个日本间谍。姐姐,报仇的事情就交给我了,阿次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所以姐姐不要着急——”
“不!”还没等他说完,四太太就急急的抓住他的手,一连声的说道:“我不要你报仇,你只要好好的活着,离开他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好好生活,不要报仇。”
杨慕次抱紧她,安慰她,“好好,我不报仇,我会好好的活着。”杨慕次明白,姐姐已经被吓坏了,她现在经受不住丁点刺激。等感觉她冷静了点之后,杨慕次说道:“姐姐,你暂时不要把真相告诉大哥,我怕他接受不了。”
“是啊,他接受不了,他好不容易熬到今天,有今天的成就,想要大展拳脚实现抱负的时候却被这血淋淋的身世打碎,他接受不了。”
看姐姐有些失神的样子,杨慕次不禁问道:“姐姐,你已经都告诉他了?”
四太太还是失神的喃喃道:“他接受不了,他想逃避……”
杨慕次见她精神实在不好,于是扶她躺好,安慰她,“姐姐,你该休息了,好好睡一觉,什么事情都没有。”
四太太顺从的躺下,刚要闭上眼却突然像想起什么事情来似的,腾地坐起来,“阿次,那天跟你来的那个韩局长——”
“姐姐,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我们曾是一对恋人,如果没有二十年前的那个血腥的夜晚,我们——”四太太陷入回忆,二十年前,南京杨府,杨慕莲在自家的后花园和□□齐约会,却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母被杀害,自己的亲叔叔——和父亲是双胞胎兄弟的杨羽桦扮成了自己的父亲,一个长相和母亲一模一样的人假扮成母亲,他们烧毁了杨府。杨慕莲却和□□齐抱着自己的双胞胎弟弟分头逃跑,□□齐为了救杨慕莲,以自身为饵引开了敌人的追杀。杨慕莲为了生存不得已下嫁荣家,后来装疯卖傻硬是将流浪街头的阿初带回来自己抚养,于是才有了后来的故事。二十年来,杨慕莲一直活在恐惧当中,不敢抛头露面,不敢打听外界的事情,直到前几天亲眼见到阿次和□□齐,才知道他们都活着。
杨慕次听完她的诉说,答应帮她安排和□□齐的见面,这才安抚着她沉沉的睡过去。离开荣家,杨慕次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一个人孤独的走在大街上。他的亲生父母,惨遭杀害,他们的遗骨被草草的掩埋在阴暗的泥土里,他们的魂魄至今还在废墟中飘荡,姐姐和大哥,二十多年来改名换姓,寄人篱下,为人奴仆,凄凉、悲伤、痛苦。上一世,大哥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个人扛起这复仇的重担,从一个一心只想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变成一个为复仇不顾一切的冷血刽子手,与徐玉真明枪暗箭、斗得你死我活,在步步危险的同时,却还要顾及自己这边不时状况百出的烂摊子,数度抢救自己于生死一线上,还要承受自己因受亲情蒙蔽而对他的不信任。他曾经对自己说,“你没有亲人了,除了我!”这句话,杨慕次直到今天才能体会出大哥当时悲痛煎熬的心情,一如他现在。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的人群中,杨慕次愈发显得凄凉孤独,他突然感觉自己无处可去,甚至,连个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不经意的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又来到了荣华书店,这个前世被自己当做“家”的地方,这个寄托了自己埋藏在心底的那片情的地方,终究是因为徘徊过千百次——路,太熟了啊。
玻璃窗上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门却是虚掩着的,杨慕次推门而入。熟悉到已经刻到心底的场景摆设,杨慕次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和荣华曾坐过的书桌,闭着眼睛慢慢回味那段时光。那个月色轻柔的夜晚,自己对她说,“你在我心里放一盏灯吧,好照亮我回家的路”,她眼中带泪却依然笑得温馨,一瞬间就让自己从痛苦中解脱,沦陷在那几乎将他融化的温柔里,不愿醒来。
荣华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闭着眼睛游走在她的书店里,竟是比她这个主人还要自然,衣角都没有碰到书架一下,静谧、温馨,充满着回忆与眷恋,似乎还有些许的感伤,让人不忍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