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洺周崇光]光》岸青青

17、—17—

　　我又一次看着崇光进了ICU。
　　出血一开始很剧烈，引起了低血压之后，血流反而减缓了。崇光在路上呕出几口血之后，人也稍稍清醒过来。
　　我把崇光抱上病床的时候，他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搂着我脖子的手臂上都是冷汗，头发也是湿的，整个人就像从水池里捞出来的一样。
　　崇光直到松开我的手，也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我在监护室的巨大玻璃窗前望着他，这块玻璃是单向的，只有我能看见他。
　　医生给他注射了止血剂，静脉滴注和监测心电血压的导线，像藤蔓一样把他捆绑起来。我听说过，胃部止血，要用探头从食管延伸到胃里，找到出血点，然后向胃壁施压。
　　我很紧张，如果医生这么做的时候，崇光是清醒着的，他会不会被吓坏了。
　　崇光躺在那里，像一只失去反抗能力的猎物，听凭医生的摆布。他侧过头来看我，我想对他笑一下，但忽然想起，他并不能真的看到我。
　　崇光的目光，不是特别害怕，也不是特别悲伤，好像一场寂静的，无言的告别。在我领悟的瞬间，他的眼睛很轻，很缓地闭上了。
　　主治医生的助手在身后叫我，递给我诊断结果和治疗意见。总共只有三页，我看了无数遍。
　　我弟弟的胃癌已逾第三期不治，保守估计还能维持半年左右的生命，手术治疗的成功率是百分之十五。
　　一个星期以来我一直心存侥幸，我以为这份诊断报告能让我弟弟得救。我把每一个字看到几乎不认识，我想其中总该有那么一两句话，会告诉我这不是最终的判决。
　　但是，我无法抗拒的害怕，正在灭顶压过来，把我肺里的空气，和身体里的温度，一点一点挤出去。有点目眩，头顶的灯光很晃眼，我想我应该先走出这个房间。
　　我撞到了廊上的长椅，护士推着的空病床，还有迎面走来的人，所有疼痛，比起心里那种空荡荡的难受，都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我宁愿比现在难受一千倍，一万倍，我想如果能像游戏里那样，让我替他死，让他替我活着，该有多好多好。
　　走廊在摇晃，尽头有光。有人把我推开，有人上来扶我，我甩开了他们，我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端倪，我不能让这个世界知道，连我都保护不了他，那样的话，死亡也许会更快地把他带走。
　　我的崇光。我有多想他。我有多害怕。
　　有人挡在我的面前，我说请让开，态度并不好。那个人站着没动，我想绕过去，被他握住肩膀，拉回到面前，我挣开他的时候，手里的诊断报告落在地上，他弯下腰，替我捡起来，却并不还给我。
　　他说，宫洺，好久不见，你真让我耳目一新。
　　是父亲。
　　我抬头，无可无不可地看着他，习惯性地扬了扬嘴角，但并没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快镇定下来，可能是这么多年以来，我实在太戒备这个人的存在了。
　　您也不遑多让。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