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湖》石黛儿

10、第十章

　　“帕蒂阿姨，帕蒂阿姨！”门外的走廊里传里噼噼啪啪地脚步声和稚嫩的呼声，不一会儿，一个栗色头发，黑色大眼睛的机灵小男孩儿跑了进来，他攥着小拳头，仰脸看着我，呼哧呼哧地说：“帕蒂阿姨，奶奶说可以吃晚饭了。”
　　我笑起来，松开苏珊，蹲下去摸摸他那一头密密的卷发，夸奖道：“艾法好乖呀，可以帮大人做事了呢。”
　　小家伙咯儿咯儿笑起来，苏珊和丹在一旁也忍俊不禁。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就听小家伙奶声奶气地说：“不对，帕蒂阿姨，你又认错了，我不是艾法，我是瑞法！”我一怔，旋即好笑，真是见鬼，来这里好几天了，我却依然分不清这一模一样的小兄弟俩。
　　来到客厅，大家在桌旁坐下。瑞法“噔噔噔”跑到厨房去找他的爷爷奶奶，没两分钟，他又拿着两个木碗颠颠地走出来，爬上我身边的凳子将木碗放在桌面上。我将他揽过来亲亲，再次夸奖：“瑞法真能干呀，是不是？”
　　苏珊在对面笑弯了腰，爷爷也乐得合不拢嘴，我怀里的小家伙身子一挺，一脸不高兴地挣开我，道：“帕蒂阿姨真笨，我不是瑞法，我是艾法！”
　　我错愕地怔住，这时丹的母亲带着小瑞法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到此景也呵呵发笑，小艾法跳下凳子去和他兄弟搂在一起，我无可奈何地扶住额头，悲哀地说：“天啊，我认输，我投降。告诉我，苏珊，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来分辩你这对一模一样的小宝贝呀？”
　　苏珊咧着嘴拿起餐巾，笑道：“帕蒂，你办案时的精明都去哪儿了？这个世界上，可不会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你仔细瞧瞧，艾法和瑞法并不是一模一样的，他俩头顶都有一个旋儿，只不过艾法的向左旋，瑞法的向右旋。”
　　我定睛看去，可不是！上帝，窍门说穿以后事情竟变得如此简单------慢着，我心中猛地一动，苏珊刚才说什么来着，“这个世界上，可不会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这话说的太棒了，哦，我想我知道了什么……
　　吃过晚饭没多久，桑迪按照比亚斯老爷的吩咐来接我和苏珊。丹好象对桑迪全无戒心，他甚至都没有跟出来送我们，只是约好说二个小时以后来接我们。我和苏珊各自骑着一匹马跟在桑迪的马后，我的马上有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我的记事薄，还有那件银色的斗蓬。我们三人向着比亚斯庄园的方向缓缓进发，一路无话。
　　其实在路上我很想跟桑迪聊聊，这个男人的身上充满着神秘的味道，还有一种奇特的骨子里的忧郁。他会有什么样的心事呢？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个人有着莫大的好奇心，可他就象岩石一样沉默和难于沟通。不管我问什么，他都不加理睬，最多只是“哼”一声作为回答。渐渐沉寂的黑暗中，他偶尔会瞟我一眼，那闪亮的眼光竟如鹰隼一样逼人。
　　十五分钟以后，我们来到比亚斯庄园，桑迪牵着马消失在城堡后面，我和苏珊则跟着菲娜来到了那灯火通明的大厅里。
　　比亚斯老爷坐在一张宽大的单人沙发上，沙发扶手边是一张雕刻复杂精美的茶几，茶几上放着一盏华贵的台灯，硕大的灯罩上垂着密密的流苏，一直拖到茶几的表面。比亚斯的对面斜放着两条双人沙发，卡琳和卡瑞坐在一起，而西伦一个人几乎是蜷缩着倚在另一边，不抬头，也不瞧任何人，从头到脚都在微微颤抖。我心里颇有些奇怪卡琳和卡瑞之间竟无敌意，也很可怜西伦的无助，但愿我今晚能够帮到他。厅中地毯的两侧，还放着两张小一点儿的单人沙发，似乎是专为今晚的会议移过来的-----嗯，看起来比亚斯老爷打算召开有警察介入的家庭调查会，这个主意不坏呀。
　　和苏珊一边一个坐定后，我抬头看见西尼尔就在窗边，远远地半躺在一张摇椅上，慢慢地无声地晃着身子，他似乎有意要表示今晚的一切与已无关，脸对着张开的窗户向外望着。他的膝盖上和脚边散落着一些旧报纸，有几份头版上登着那张让我深恶痛绝的领奖照-------它让我看起来活象个傻瓜！
　　我的目光扫过厅里众人，他们也都时不时抬头看看彼此，看看我。只有比亚斯饶有兴趣地盯了我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埃德温小姐，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下，你有多大年龄了？”
　　咦？！他怎么会问我这么一个不着边际甚至有些失礼的问题？但是我还是很客气地回答了他：“我二十七岁，比亚斯先生。”紧跟着我就问：“能不能冒昧地请您解释一下，您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呢？”
　　比亚斯的眼神儿里闪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如释重负，他往后靠着，慢慢地说：“你使我想起一个人，一个三十多前年就不在了的人，他很了不起。你有点儿象他……”他的眼睛显得有些迷朦，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而不能自拨。
　　我吸了一口气，这个比亚斯仿佛十分享受他这种不时流露出来的高深莫测，但我不想再被他干扰，三十年前的鬼魂与我有什么相干，重要的是今晚我需要展开调查并进而发现真相---我相信我能够解开这宗迷案，只要再得到一些相互印证的信息。
　　“比亚斯先生，今天丹已经按照您的嘱咐告诉了我您家里的怪事，”我特地这样说，以示尊重他的规矩。“我已经初步有了一些想法，不过还需要问在座的人几个问题，可以吗？”
　　我的话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比亚斯挥挥手要求大家安静，然后略有些好奇地点头：“可以，但请快一点。我十分想听您的……呃，想法！”
　　我取出带来的记事薄，拿起夹在上面的笔，公事公办地问：“比亚斯先生，请问您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西尼尔作为你的继承人呢？”
　　比亚斯楞了一下，他没想到我会第一个问他，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配合地答道：“我的家族和财产需要有人继承，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子女不争气而使得这样一个古老的家族覆灭。不错，一开始我不愿意卡伦嫁给他，那是因为那会儿我的儿子还正常，仅仅作为一个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外地人，我不能够接受西尼尔。可是，我的女儿卡伦却因为这段感情死了……”
　　“我没死！”卡琳和卡瑞异口同声地插话，比亚斯脸一沉，我抢在他发作以前飞快地道：“卡瑞、卡琳，不管怎么样，真相总会大白，你们先别吵，让我一个一个问，行吗？除非你们希望这事儿永远这么迷糊下去。”卡瑞和卡琳对忘了一眼，不出声了。
　　“你也看到了，埃德温小姐，”比亚斯无奈地续道：“目前这种状况下，就算我的女儿还活着也等于是死了。我本来已经够伤心了，却没想到西伦还会失常到背叛家族的地步，他直到现在还不肯承认他是我的儿子，对不对？西伦。”
　　西伦着了魔似地摇头，死命把脸埋在沙发扶手上。
　　“唉……”比亚斯长叹一声，道：“我能怎么办？我已经老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我需要尽快确定一个新的继续人，以免在我的身体垮掉之前被居心叵测的外人侵入我的家族。”他狠狠盯了一眼对面的两个女人。
　　“为什么是西尼尔？您本来并不喜欢他！”我不依不饶地追问。
　　“埃德温小姐，”比亚斯责备地看着我：“卡伦死后我意识到了我的错误，重要的是我的女儿真心爱他，不是吗？”
　　随着比亚斯的话，卡琳和卡瑞倏地抬起头来，望向窗边的西尼尔，她俩的脸色煞白，眼神悲痛到近乎于仇恨的地步---仇恨？！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强烈奇突的感情？我的心里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我也看着西尼尔，他还是漠然地凝视着窗外，但抚在膝上的手泄露了他的感受，那张捏在他手里的报纸如同被风吹起一样抖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