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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段之四(上) ...

  •   收到他的信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木叶那个向来懒洋洋的天才曾经说过的话——

      书信是最政治的,却也是最个人的,贴近灵魂的。唯有在亲手书写的信里,人的灵魂最为坦荡,防御也最为不堪一击。

      很好笑的论断,然而似乎又是真实的。

      每次她离开砂忍村出行任务,他并不会多说什么,但是从来不会断了联络。一封又一封的信,每个字都是她熟悉的清俊秀逸,字如其人。

      她的风影,年轻、睿智、强大。仿佛完美的化身。

      和她拥有完全相同的血缘,分享过同一子宫的,她的弟弟。

      弟弟。

      ***

      “我能进来吗?”

      伴随着轻巧的敲门声的是少女柔和的声音。她猛然回神,连声应道:“请进,请进。”

      门被推开,映出一张如樱花般的容颜,碧绿的眸仿佛夏天的繁叶,折射了露水的熹微。是勘九郎的救命恩人,也曾经参与过救助他行动的木叶医忍。对于帮助了她的两个弟弟的春野樱,她一直抱有感激之情。

      春野樱看着她,眼睛弯起来,柔软的一痕:“又在看风影大人的信?”

      她面上微微一红,才发现自己是把那叠信抱在胸前。她不动声色地将信放回桌子上,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点了点头:“嗯,风影大人新发了一封,来问一下这边的情况。”

      “不用说,肯定是在关心你。”

      她觉得自己仿佛被看透了什么,顿了一顿,说:“不,不止是我,风影大人是很……关心他人的。”

      春野樱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真好啊,你们姐弟关系这么融洽。”

      她点了点头,只是拉家常一般:“是吧,近些年改善了不少。”说完了却连自己都开始无端端心虚了起来。

      春野樱说:“我是独生女,所以完全没有拥有过兄弟姊妹的感觉呢。如果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小家伙和我一起长大,我们身体里流着一模一样的血,比任何人都更亲密,总觉得会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感受。啊,有风影大人那样的弟弟,不知道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春野樱看着她出奇柔和的表情,微微一惊,“抱歉,我说了失礼的话。”

      她迅速收好自己的情绪,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比方说,我习惯了有他们的生活。我完全不能想象,如果我弟弟不在了,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会怎么样。”

      “被抛下来是非常痛苦的。”

      春野樱很认真地说,明明是在笑,眼角眯起的纹路却似乎盛满了艰辛。

      她笑了下,正想说什么,春野樱说:“大概我有些残忍吧,总觉得被留下来的人是最痛苦的。所以我再也不要做被留下来的人。如果有一天要死,我一定要先于我所爱的人去死,要不然太痛苦了。我一定承受不了。”

      她有点惊讶地看着春野樱,没有想到这个比自己年纪还要小的少女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到底是纲手的徒弟,木叶的新三忍之一,历经坎坷,总会在年轻的眼里写满过往沧海,那是蝴蝶飞不过的彼岸。她摇了摇头,说:“被留下来一个人,确实很痛苦。但是,我一定舍不得先离开他。害他痛苦,那是多么可怕的事啊,我宁肯自己承受。”

      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温柔。温柔到春野樱再也没办法说服自己那只是错觉。

      春野樱静静凝睇着她,浅淡的绿,像是阳光下的猫眼石。

      她忽然有种无从遁形的感觉。

      “你喜欢,不,你爱他吗?”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爱谁?”

      春野樱顿了一顿,略有迟疑地,才从口里说出了那个最大逆不道的名字。

      违弃人伦,大逆不道。

      此时风起,此时潮生。室内很静,没有一丝风,然而却似霹雳轰隆过境,他的名字入耳的一刹那,她猛地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倏然改变,近乎于惊恐地看着春野樱。

      爱会冲昏人的头脑,连平素冷静骄傲的女上忍也不例外。

      她并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激烈反应已近乎于承认。

      相较她骤然的紧张,春野樱反倒像是轻松了一点,似乎是在安抚她:“没事,我不会说出去的。”停了一下,又说,“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心底里长年掩埋的情愫,被这样直白地点出来,仿佛一张被撕裂的白纸,露出其下赤/裸/裸的血肉。她难免有些难堪,手近乎无意识地抓住了什么,抓紧了,不放开,然后她低头,发觉手里抓着的是来自他的信。

      不似平原地带的柔软,有些粗糙的纸张,仿佛还有粗犷风沙的气息,还有,他的气息。

      他的字就掩映在她的指缝间,清秀俊逸。

      她头皮一炸,忙不迭地放开,仿佛那是沙漠里的毒蜥蜴。

      平日里视若珍宝的书信狼籍地落了一地,她抬起头,僵硬地咧开了一个笑:“小樱,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这种错也不能犯。”

      春野樱的表情很平静,眉目间竟似有一种倦怠。春野樱说:“不是玩笑,爱一个人,总不会是错。”

      “爱自己的血亲,难道还不是错?”

      脱口而出的那一刹,心里的负疚感几乎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她怔怔地,看着眼前少女的脸庞,然而脑海却浮现另外一张面孔。她再熟悉不过的,和她的身上流着一模一样的血,她的至亲骨肉。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她的眼里不再只是一个弟弟,而是需要仰视的风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只是令人崇敬的风影,而是她眼里唯一的男人。

      她缓缓合上眼,手覆上心腔的位置,底下的血液一顿一顿地跳跃着,仿佛沸烈的水,一触即发。

      既然早已注定无望,却为何还要希望。

      既然早已注定绝望,却为何还要奢望。

      明明是根本不该有也不能有的念想。可闭上眼,捂住耳朵,想忘去的东西却无论如何也忘却不了。

      那样丰神如玉的少年,谁能不爱他?谁会不愿为他飞蛾扑火?

      可即便是爱,也不过是爱。她却连爱他的资格也没有。爱他就是她的罪。

      她蹲下身子,表情扭曲得几乎接近绝望。春野樱被吓到了,来到她身边,咬了咬嘴唇:“对,对不起,我……”

      她痛苦地摇头:“不,不要道歉。”也许说出来是好的,总比强压在心底里腐烂好,“我是爱他,他不爱我。”

      春野樱低低地说:“也许,风影大人他也……”

      “不!”她激烈地反对,声音尖锐得像是飞镰的刀刃,恨不得将对方即将出口的那个字彻底斩断。那是罪恶的,那是吐着毒气的,那是连听也不能听,说也不能说的话。

      春野樱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他不爱我,他不能爱我,他怎么能爱我?他是我的弟弟,我是他的姐姐,他可以爱祭,可以爱你,可以爱这世上任何人!可是,可是——”

      她尖锐的声音已经越发嘶声力竭,近乎于沙哑。

      她想起那个万人之上的身影。她想起他的一颦一笑,他的一举一动。她想起他眉梢的模样,他嘴角的笑弧,他脸颊的酒窝,他眉眼弯起来的样子。她想起他幼年孤单的背影,他抱着的小熊玩偶。她想起他杀意沸腾无人可敌,却只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收起了血腥沙暴。她想起他的守鹤近乎失控,可在最暴戾的时候也不忘将她狠狠推开危险。她想起他的死而复生,他的手臂扶在她的臂弯里,真切的力度和温暖,那一刻,她是何等地感激命运。

      她想起她的扇子曾经无数次张开,只为保护那个根本不需要她保护的人。她想起他居高临下俯瞰众生,清秀的侧脸掩抑了沈瀚如海不可探测的力量。她想起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他的手指在她的手心留下凉薄的温度。她想起他的睡脸映在她的瞳孔里,仿佛人间太平,岁月静好。

      她想起十八岁那年的春暖花开。

      她想起那一夜祭典的烟花璀璨。

      她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濡湿了白纸黑字,他的字迹渐渐模糊。她恶狠狠地说:“——可是他不能爱我,这爱会毁了他!”

      “笨蛋。”

      少女低低的叹息声响起,和她的呜咽一起。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春野樱淡淡笑了起来,“你所爱的和爱你的是同一人,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你真是笨蛋,人生不过几十年,错过了可就错过了,太可惜。赶快在一起吧,抓住幸福,趁现在还不迟。”

      ***

      一年一度的祭典。

      即便有一天土地荒芜,神庙坍塌,人事沧海桑田,神祇依然是神祇。高大,神圣,不容置疑,渺小的人类触及不到的神光,只能遥远而谦卑地祭拜。

      她有时候也会迷惘,神所肯定的,是对的吗?神所禁止的,就是错的吗?

      当四肢拜服,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她的心也一样是冰凉的。

      历代祭典的最高/潮,是点燃神像四周的三万灯火,执行这一件事的,自然是五代目风影当仁不让。

      她和众人一样,遥遥地看着他,看着砂子精准而迅捷地托起火把,星星之火,一刹间染遍万千红色。

      火光映出了他清秀的侧颜,连浅碧色的眸也似浸了一层薄而软的金光。火色在风中微微摇曳着,拉扯出长长的影,万众屏息所凝睇的方向——无人会质疑,那丰姿宛若神祇在世。

      驮着太阳的火尾鸟归巢了,驮着云脚的秃鹫飞远了,驮着对未来无尽期望和欢喜的百姓们回家了。

      灯火阑珊,神像前一片寂寂。

      她站在曾经祈祷过的神像前,他们曾经一同祈祷过的愿望。

      他就是她的神,可以被憧憬,可以被敬仰,可以被人爱,可以被一切善的美的好的供奉。但却不能和罪和责和罚牵扯在一起。

      没有人可以亵渎他的光辉,谁也不能,连她也不能。

      ***

      回到家里,一片沈冷寂寞。勘九郎出去做任务了,而他每一天都有着忙不完的应酬,她——她本来是应该和他在一起,替他挡酒,替他斡旋。

      然而这一次她却忽然累了,累极了,累到她再也不想用姐姐和下属的身份站在他身边。祭在邀请她出席的时候,她只是简短地说了:“我有些不舒服。”

      祭微微怔了一下。到底还是个太年轻的小女孩,甚至还掩饰不住脸上微妙的喜悦。

      看吧,没有她,也会有别人,取代她在他身边的位置。

      她算是谁呢,又不可能陪他一辈子。

      他会有自己的人生和爱人,他会娶妻生子,他会百年好合,他会有幸福而正常的人生。他生命里那些最重要的位置,妻子,孩子,每一个词都和她无缘。

      她想起那一次在木叶的痛哭,摸了摸眼睛,眼底干涩如干涸枯朽的井,淌不出一丝水意。

      无意识地走到了神龛前,她定睛凝视。自幼只能仰视的神像,不知何时起已经可以平视。他们都长大了,只有神祇不变。

      不朽第一位,神性第二位。

      和风之国苍茫深远的风格相比,神像的描金雕镂带了一点难得的跳脱活色,神龛的影子深深投落,那数截微蕴亮色的鲜活也似成了朦胧的几道浅痕。神像的眉眼是她早已烂熟于心的模样,有些粗糙的线条仿佛携了风沙的粗犷,傲岸而冷漠地看着她,仿佛对人世一切爱恨挣扎无知无觉。

      她跪下来,以最谦卑的姿态。

      嫉妒和痛苦占据了她的心,折磨着这个可怜的灵魂,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觉得这爱没有幸福,只有毁灭。这是神对她的惩罚——她爱上了最不能爱的那个人。

      她开始哽咽,断断续续地向神诉说。

      “您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法子来施展您的神威啊——您要毁了我,而我甚至不能祈求任何人帮我。我,我会……”

      她太过于入神,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逐渐来到身边的脚步声。

      “……会毁了他。”

      她已经被毁了,沉浸在无穷的痛苦之中。唯一解除这痛苦的方法就是连他一并毁灭,他们一起堕落。

      她会毁了他。这个认知再真切不过,她几乎已经泣不成声,呜咽着祷告。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咳出来的血,冷得教人战栗。

      滴落在他的耳畔。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心如此可怖地揪在了一起,他本不想多听,他想赶紧转身离开,可是他不能。他的脚步是如此沉重,他的身体是如此僵硬,以至于连呼吸的力气都几乎被她的哭泣夺走了。他皱起了脸,眼前一片模糊。他不知道该不该听下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他想伸出手,他想抱紧她,他想擦干她的眼泪,他想纵/情吻下去。

      他想和她永远在一起,并肩而行,一起看朝阳和彩霞,明天,后天,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天都是希望。

      他想握紧她的手,就如同满天烟花璀璨的那一夜,手牵手,一起走,永远也不要分开,谁也不能离了谁。

      她就像是个劫数,是他不能碰的人。

      爱是魑魅的手指,死死地抓住他的灵魂。每一处可以触及的地方,皆被撕开血淋漓的伤。他舍不得,但却没有舍不得的权利——她不行,唯独她不行。

      她哭着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我会毁了他,我们两个都会被毁灭。这样的罪是不可饶恕的。

      而他就站立在她身后,整个人仿佛渐渐沉入海底,水淹没头顶,冰凉彻骨。终究挣脱不得,无路可逃。

      她啜泣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擦干了眼泪。

      然后她笑了,幸福明媚得像是春天的花。

      沙漠里开不出的,永不凋谢的花。

      她说,我爱他,怎么办呢,谁能来救救我。您能吗?

      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每一次心跳的声音,血液汩汩地往脑子里冲,几乎成了烈烈的岩浆,摧枯拉朽。

      她说:“我知道我该死,我是个罪人,我要遭罚,要被雷劈被天殛,可我爱他。神啊,如果您真的存在,如果您真的听见,如果您真的看到,请发发慈悲吧——请您诅咒我吧,请惩罚我,请定我的罪!我愿意接受最可怕的刑罚,我愿意把我的生命全部献给您,我也愿意将我的灵魂给您献祭,可是我做不到,因为它已经属于他了。我错了,可是我真的爱他。”

      我真的爱他。

      可是。

      可是可是可是。

      甜美、罪恶、荒诞不经的可是。

      “没有可是。”

      尤带着几分少年清亮磁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惊惶地转身,瞪大了一双尚含着泪的眼睛。

      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他听到了她罪恶的爱,他知道了她无耻而肤浅的欲望!

      她深深垂下脸去,手指轻颤如觳觫,几乎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身子一轻,她被一股大力强硬地拉了起来,原是他抓住她的手腕。她惊恐地看着他,眼底里满是泪水,照见他的影子。

      她已经够卑微,爱已经令她够卑微,还要怎样埋到砂子里才是尽头。她扬一扬脸,生生将眼泪盈在眼底,不流出来,用连自己也惊骇的冷肃而平静的声音:“放手。”

      他紧紧地抓着,没有松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那是她最后的骄傲了。她说:“我不要你可怜我。”

      他捉住她手腕的力道紧了紧,很痛,几乎要将她捏碎一样。

      他说:“我没有可怜你。”

      这不是可怜又是什么?

      高傲的自尊并没有被盲目的爱完全击垮。她愤恨地想要挣脱他的束缚,然而不能。

      他的脸孔在眼前逐渐放大。她忘记了呼吸,也忘记了挣扎,只愣愣看着,他的眼睛里映出她的眼,那样相似而又截然不同的绿,深深浅浅,幻变出奇诡的美丽。

      浓郁的、妖娆的、堕落的,欲/望。

      唇即将相触的那一刻,她猛然后退了一步,力道过猛,自己险些一个踉跄,她的身子反倒跌进了他的怀里。

      他就势吻下去。

      她本能地避开,于是他的唇烙在她的脖颈上。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唇齿间隐约溢出了呻/吟。这呻/吟显然于他是一种鼓励,于是他慢条斯理地吮吻着,细细舔舐,仿佛不/餍/足的小兽。她用力地去推他:“不,不行。”他从她的发间抬起头,浅碧色的眸子里布满了某种情/色的水气。

      她痛苦地看着他:“这是不对的。”

      这是罪。

      这是我的罪。

      由我一人承担就好,你不能牵扯进来。

      她无声的目光诉说着,眼里只有莹然的泪花。他静静看着她,禁锢的力度渐渐放开。

      她以为他终于要放手的那一刹,他却猛然大力把她拉了回来。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罪,你也别妄想一个人承担。”

      吻如暴风骤雨般落下。

      她仓皇地抵着他的胸膛,唇齿间溢出低语:“不行,这样不行。你——”剩余的话音消失在他的唇角。他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是遵循着征服者的本能,横冲直撞,她抵抗的力气和意志一并流失。她有些恍惚,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一场梦,这应该是只有在梦里才会发生的景象。他察觉了她的失神,带着报复性质地,在她的唇上用力一咬。

      她低低地喊痛,抬起脸看他。他冷静依旧,额上的爱字鲜红如血,只有些微紊乱的喘息才显现出他超乎异常的热/情。

      仿佛冰水临头,她瞬间清醒,神啊,她到底在做什么,她和谁在做什么?

      眼前人日益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那样陌生,可他并不是一个陌生人,她是那么熟悉他,熟悉他黑暗而冷漠的童年,鲁莽而幼稚的杀戮,坚强而温柔的蜕变,光明而伟大的未来。

      是的,他的未来。

      她不能毁了他。

      他低下头去吻她,她执拗地躲避,他就更加执拗地去吻她闪躲的唇。衣物摩挲,身体/相/贴,彼此的呼吸都开始粗重起来,掌控不了力度。一直到血腥气在彼此的口腔中蔓延,吞咽下对方的血——那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血。

      她的脸孔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她的嘴里满是咸腥,有什么已经来不及了。她转过头去。神龛面前,两尊神像依旧眉目冷漠,淡看红尘。

      在神的面前,行逆/伦之举。

      她几乎被体内疯涌而上的罪恶感逼死。

      一股大力从下颔传来,他强硬地扭过了她的脸孔,迫得她不得不正视他。他说:“不,不要看它,看着我。”

      他说:“不要想任何人,不要想任何神。看着我,只想着我。……只爱着我。”

      看着我,只想着我。

      ……只爱着我。

      这样自私、任性的愿望。

      这样的罪孽。

      她闭了闭眼睛,泪水簌簌地涌出来。她不能违抗他,因为她不能违抗自己的心。

      他的气息在她的鬓角缠/绵,像是蝴蝶的翩跹,温柔得几乎教人一瞬间溃不成军:“你知道的——我爱你,一如你爱我。”

      她的手臂软绵绵地搭在他的臂弯里,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然而他的手臂也在颤抖,细微的战栗,像是压抑极大的痛苦和快乐。她看清了他眼里同样的痛苦和快乐,那种无尽痛苦令她满怀罪恶感,深知将会遇到怎样黑暗的审判,可那种狂热的快乐却驱使她不顾一切,甘愿被放逐到天边。

      他的唇际含了一线笑,被她的血染红。他的爱字比血更艳丽,他的笑仿佛无垠的汹涌波涛,拍打着摇摇欲坠的堤岸,活活地教她发疯。她确实是疯了,最后一丝理智终于分崩离析,她的脸孔苍白如纸,背上满是冷汗,然而却满眼坚定。她轻轻地凑到了他的耳畔,小声地说:“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他抱紧了她,平视着前方伫立的两座神像。

      他说:“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她如遭雷击。而他不容置喙地抬起眉,那样理所当然。

      她定定凝视着他的眼睛,而他坦然而坚定地回视。彼此的眼里只有对方。

      他看见她慢慢微笑起来,踮起了脚尖,她的手捧住他的脸庞。那样冰凉,那样炙热,带着某种默许的热/情。

      他的额头抵住了她的,她的睫毛几乎戳到了他的脸上,轻轻地颤着,像是什么残败的蝴蝶,悸动着最后欲罢不能的颤栗。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用近乎哭泣般幸福的声音说:“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那种被海水包围,慢慢灭顶的感觉又一次袭来。

      晕眩着,一波又一波浪潮,托起浮浮沉沉的彼此。呼吸交叠着,彼此相渡,融为一体。

      带着即将窒息的恸然和甜美。

      挣扎不开,也不想挣扎。

      无迹可寻,无路可逃。

      沉/沦吧,犯/罪吧,真可笑又可悲,神都在看着呢。

      ***

      年轻气盛,容易铸下大错,不可挽回。古人诚不欺我。

      木叶的卡卡西这么感慨着,和砂忍的马基又干了一杯。两个曾经兵刃相向,却同样悲剧的老师在一起絮叨学生的成就,转眼间仿佛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哥们。说着说着,马基不由老泪纵横,说,当老师的,真是这辈子注定命苦。

      卡卡西说,说起当老师,论教学生的水平,哪个有我强。

      马基嘲笑说,你确定是你的学生,不是你的师公?

      卡卡西说,不管怎样,那几个孩子最初可都是我带出来的。唉,现在长大了,你肯定想象不到,他们当年有多可爱,唉,一个两个小萝卜头,心思单纯,在想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

      马基说,我的学生也不比你差。哪一个挑出来不是顶级的人才?

      卡卡西叹道,可惜啊,教出来的好学生,教出来了,都不听老师话了。

      马基沉痛地点头,说,长大了,翅膀硬了,什么都敢干,还有没有国法了。真是不像话。

      卡卡西又说,论老师,有谁比我惨。

      马基说,我也很惨好吧,一直被学生压得抬不起头来。

      卡卡西说,好歹你的三个学生都还活着,知足吧。

      卡卡西的语气很平静,马基不说话了。银发忍者平静无波的脸孔,眼睛微微弯起来,像是在笑,可是那眼里毫无笑意,仿佛覆盖了一层无血无泪的面具。

      马基想起这一次随风影来到木叶访问,看见第六代火影的模样。言笑自若,从容不迫,十足的气度和举止,灾难过后的安排井井有条,分毫没有沉浸在悲痛里。真像个称职的火影,可是一点也不像漩涡鸣人了。

      马基看着卡卡西,不由心下凄然。这么一想,还好他的学生都还活着,起码,他们都活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段之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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