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蜜》豆八

1、完结

　　啪嗒啪嗒……

　　睁开眼睛时，我发现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耳朵里回响的钟摆声刺得耳膜生疼。接着我发现自己身下柔软如床，似乎还在往深处陷去。我挣扎着想起身，酸软即刻在身体里蔓延。没有力气。竭尽全力拉扯手脚，我却只听见铁链的金属碰撞声。动弹不得。我终于，想起昏迷前从身后袭来的那股浓烈药味……我被绑架了。

　　看不见，动不了，极度的害怕把眼泪赶出来，又被什么挡住。我这才明白眼睛是被厚布蒙住了。忍不住抽泣一声，我赶紧咬住了唇，强咽下哭泣。周围只有钟摆声，好像没人，绑架我的凶手在哪都有可能，我不敢惊扰到他。直到差点把下唇咬出血，我才把眼泪和哭声逼回去。不知道是不是药力还没退却，身体的酸软影响了脑袋。额头剧痛，后脑沉重昏沉。可我明白我必须清醒过来。我压住一波波涌上心口的恐惧，强迫自己冷静，尽力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每个细节……

　　今天下了大雨……而我的心情丝毫没受糟糕天气的影响。因为人生大事终于要开花结果。调职的结论今天下来了。完美收场，下个月我就能调去B市。她在的城市。五年爱情长跑，即将冲过终点线。在给她打完电话报喜后，我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那是我在A市最好的朋友，我的总角之交，我的闺蜜。

　　在这个对于我来说大喜的雨天，我要请她吃晚饭，把这些年我的异地爱情告诉她。一直瞒着她，如今该坦白了……虽然我很忐忑她会生气，会不接受。生气我这么多年都没告诉她，不接受我爱的人，是个女人……

　　无论我胡思乱想地担心什么，她是没一点犹豫地答应了。我在棉花糖咖啡店订了两个位置。我们是这里的常客，都很喜欢吃这里的套餐。这里见证了我们在这个城市里欢快的时刻：我被升职，她通过考试，我的生日，她的生日……那么还差最后这个圆满的句号，顺便和老板道个别。

　　下班之后，我坐公交车先到了。自己开车的她还被糟糕的交通堵在了路上。我进店和老板打过招呼，照例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看着玻璃窗外被雨水刷出的模糊世界，我兴奋又忐忑，该怎么告诉她呢？

　　没让我纠结太久，她的车冲出雨帘，停在正对我们位置的车位上。车门被打开，她钻进大雨就向店门跑去，迈腿的瞬间，还对我眯眼一笑。我忍不住也笑，她一笑就看不见眼睛。

　　脱下片刻就被大雨浇湿的外套，她大大咧咧地坐在我对面，自觉地调动她面前的那杯咖啡，一边说着她老板今天的极品事迹。我看着她喋喋不休地调好咖啡，先推到了我面前。不舍和愧疚顿时把我淹没。从来没告诉她我有爱人，也没告诉她我一直在为调职做着准备。因为我还是害怕……害怕她知道我的性向就会疏远我。我不能，失去她这个闺蜜。

　　套餐上来了。她埋头把她那份牛排切成小块，然后把最嫩香的那块叉到我盘里，再叉走我不爱吃的胡萝卜配菜。忙忙碌碌地做着这些，她还不忘奇怪我今天话为什么这么少。不能被问……她一问，我就再憋不住。深吸一口气后，我放下刀叉，开始往外掏心里话。我忽然不敢看她黑框眼镜后面的笑眼，只是低着头说完三件事：我有爱人。我要去爱人的城市了。到现在才告诉她真是抱歉。

　　憋着一口气把这些归了包堆说完。我还是不敢看她。可是她也没说话。用余光能看见，她手中的刀叉压在牛肉上一动不动。我们就这样陷入长久的沉默中。终于，我忍不住抬头，正好迎上她的目光。竟是眯成月牙的眼睛，她在笑。她笑我是笨蛋，居然以为她会嫌弃我而不告诉她，真是该被扑倒揉胸。我看着她笑意连连的脸，写满了为我的高兴。我心中的石头轰然落地。轻松快乐得都溅出深深地自责了。我低估了我们的友谊，我真不是个好闺蜜。

　　不过还没等我自责完，她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出了她的小秘密。她居然也有喜欢的人，喜欢了好多年。只是一直没说，怕人家拒绝。现在看到我圆满了，她决定不再犹豫，勇敢出击，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追求爱情。我的惭愧顿时退去一半。她竟也不告诉我！而且喜欢多年的人居然说是我不认识的！再问她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人，还是不肯透露半字，只说要先看结果再告诉我……果然破锅破锅盖，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闺蜜。我们心照不宣地举杯，撞晃了杯里冒泡的啤酒，彼此大笑。

　　这时她起身去了洗手间。我一边欢喜，一边切开了我的那份三文鱼。忽然手机亮了，光听这独有的短信铃声我就知道是谁。那个在B市等我的人。想着下个月就能结束这五年异地。我被爱情友谊双圆满的幸福包围，笑不自禁地点开信箱，原来是条彩信铃声：“小猪快点洗白白，小猪快到盆里来，小猪快到碗里来，小猪快点变猪排……”

　　稚嫩的童声，恶搞的歌词，差点让我笑喷。正想回个电话过去，我不禁意间看到了闺蜜放在桌上的手机。我突然有了恶作剧的念头。她这个项目主管，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手机从来都是调成震动。就没从她手机里听到过什么卖萌的铃声。我赶紧把“小猪快点变猪排”发到她的手机，然后设成闹铃，再定了一个零点的闹铃。我知道她十一点半就要睡觉。不过明天是周末，可以睡懒觉。吓吓她，被她发泼骂一顿也好。

　　看见她走回来。我忙把她的手机放回原处，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继续聊天。她问了我在B市的工作情况，几号离开A市之类的鸡毛蒜皮，再后来我们都结束了这些琐碎的话题，开始像平日一样八卦胡扯。她说到近日市里治安不好，常有单身女性被尾随，下药迷晕。这个新闻我也知道，最近闹得夜晚巡逻的警察都多了起来。我是独居，她不放心我，要送我回家。可是我住的小公寓楼前那条小巷子太窄了。她要是开车进去，很难倒出来。这里离家很近，又一路有灯，应该安全的。所以晚餐结束后，我没有坐上她的车，而是自己走回了家，结果……

　　啪嗒啪嗒……

　　残忍的钟摆声把我拉回现实。记忆就到这里截断了。没听她的话让她送我回家的悔恨差点又让眼泪涌出。我深吸一口气，忍回眼泪，再次试着拉动手脚。果然还是动不了，镣铐很紧，以我现在的体力绝对挣扎不开。我无能为力，只剩下一线希望……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到家给闺蜜微信报平安。她肯定会给我打电话，就能发现我联系不上。按她龟毛的性格，一定会来我家，这样就会发现我不在家。她就会报警，就会来救我……

　　就在我竭力地安慰自己时，突然不远处传来吧嗒一声轻响。眼前顿时浮起了很朦胧的光晕。我被吓得浑身颤动，不可抑制地扯出铁链叮当轻响。有人来了。

　　眼睛被黑布蒙住，我看不见来人，但是嗅觉还在，能闻出刺鼻的香水味在慢慢逼近。恐惧让我攥紧了拳头，却依旧克制不住发抖，我压抑不住求救的本能，开口想要大喊。

　　唇才刚张开，就被袭来的一根手指压住，接着脖子上冰凉一片，钝痛的威胁让我闭上了嘴。那根指头离去，转眼换作指尖，落在我的脸上。冰冷，柔软，一点点地抚摸，挑动我所有的恐惧。可脖子上利刃的压迫还在，我不敢喊叫，只能扭过脸，躲开触碰。这下指尖没有离去，而是滑到我的下巴上，捏住我的脸重新扳回。光晕暗了一片，我猜得我正和这绑架我的歹徒正面相对。可惜黑布太厚，我完全看不到这人的轮廓。突然我的脖子上刺痒一下，接着三三两两地向落雨般地痒动。这种触感，像是……碎发扎在脖子上。还好，恐惧没有阻断我的思考，我还能猜出是那人的头发落在了我的脖侧。感受不到脸逼近的气息，只能是长发。长发，柔软的手指……歹徒，难道是女人？！

　　只是猜到是女人又怎样，我完全无力反抗。我难以克制地想到了闺蜜。那个黑框眼镜，长发披肩的漂亮女人。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还不来救我……我好害怕！泪水终于忍耐不住，打湿了黑布：女人绑架我做什么？要钱？要命？要器官？！

　　女人似乎看出我在哭泣。她的指尖这时又上移，落在我的眼睛上，隔着黑布顺着我眼睛的轮廓慢慢抚摸。她的动作很轻柔，轻柔到让我的后背冷汗津津。我是多么怕她突然大力按下！这是多么难耐的恐惧……我挣扎起来，扯得铁链一片大响。她的手慌忙离开，脖子上的钝痛也撤走了。我本能地要大声呼救，就在这时脖子上忽然一针刺痛！伴随着液体强行注入的酸胀感……针被拔去，只眨眼的功夫，四肢重新失去力气。我软如一团棉花般瘫在床上，脑海里混乱闪回地全是闺蜜的脸：救我……救我……

　　女人的手重新袭来，带着冰凉的温度。这次她没摸在我的脸上，而是落在衬衫领口。刚刚注射的药水让我神智渐渐模糊。恍惚中，我听见了衬衫扣子扯开落地的嗒嗒声。好像还有剪刀的声音……咔嚓咔嚓……触感竟还在，我的身体渐渐感受到了凉意。要动手了吗……一滴泪浸过黑布，滑下了脸颊：你一定会来救我的……一定会的……是不是……

　　身体的触感没有像神智那样因为药效而模糊，反而更加敏感。越来越冷，我都能感觉出皮肤的战栗。衣裤都被剪掉了吗……我连咬唇的力气都没有了，恐惧也似乎淡去。我感觉生命一点点流出脑海，要在身体里燃烧殆尽。而我的闺蜜，她还没有来……绝望下，我想在死之前再在黑暗中看到一次爱人的脸，却发现怎么也想不清晰，模糊一片之后，总是汇成闺蜜的轮廓：好吧……你也好……你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胸口突然有温热呼来。柔软，轻盈，不像是手了，好像是唇……她在吻我？心头无力地涌起厌恶，可我没有力气挣扎了。厌恶只加剧了胸口的起伏，丝毫不能摆脱这个肆意在我身体上游走的唇。胸口，肋骨，小腹，然后……是两腿之间。

　　杀了我……我只剩这一个念头。我知道我的唇微微张开了，但不知道是否把这三个字清晰地说出口。我也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只知道她吻上了我的唇……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谁和我如此深仇大恨……我已经想不出答案。

　　啪嗒啪嗒……

　　脖子上的钝痛又来。我觉得我活不到闺蜜来救我的时候了。我死了，我的爱人会多伤心……我的闺蜜会多伤心……我连害怕的力气都没有了，静静等待利刃划破颈动脉的那刻。

　　就在这时，啪嗒的钟摆叮当一下。忽然间，我想起闺蜜卧室的墙壁上挂了一只笑眯了眼的小猪钟。就是这么啪嗒啪嗒地响，到了零点，会叮当一声提醒第二天的到来。

　　一首歌远远近近地传来：“小猪快点洗白白，小猪快到盆里来，小猪快到碗里来，小猪快点变猪排……”

作者有话说

　　《小猪快点变猪排》--作者：阿太（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