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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章八 莫负好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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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莫负好时光
唐无德最近有点蔫,面上做什么事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儿,但每天手底下的木桩飘出的数字鲜血淋漓,颇为可观。逆斩堂的同门们凭借着长期训练而来的危机规避意识,最近都绕着他走。
唐七玖虽然徒弟收的少,但管的很宽,是个很重视徒弟们私生活的师父。他见唐无德如此,挂着十分诡异的笑容关怀道:“无德近日可是心有不顺,需要师父为你主持公道么?”
唐无德默默的挑眼看了眼面前这只明显希望小事化大,大事化不了的老混蛋,极其冷淡且冷静的问了一个异常尖锐的问题。
“师父,你死情缘多少年了?”
从枫华谷八百里加急赶回来的唐一刚跨进门就听到这话,顿时觉得膝盖都肿了。
唐一是唐七玖的大徒弟,也是唐无德入门前唐七玖唯一的徒弟。唐七玖热衷于关心徒弟的私生活的毛病也是从他身上落下的。
据说唐七玖当年收唐一收的十分耐人寻味,因为唐一的天赋并不如唐无德,资质只算中上。当时唐七玖已经在逆斩堂混出些名堂来了,求着他收徒弟的人一溜,至少能从黑山谷排到唐家集,但那时候唐七玖才二十五六,嫌弃调教徒弟太麻烦,愣是不肯收。
但是他遇到唐一以后,是自己主动提出来要收徒弟,而且是亲传。
那时候唐一还不叫唐一,他原本也不是唐家堡的人。家里是蜀地的商贾,家底殷实,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两家定的是娃娃亲。唐一虽然不是那般的喜欢她,但也觉得这门亲事未尝不可,他日嫁娶后,他自然会对自家妻子好一辈子。
他这一生原该如此,却未料到遇到了唐七玖。
唐七玖要收他,他没有什么兴趣,婉言谢绝了几次,家里就开始倒霉。
先是家里生意上长期往来的商贾忽然暴毙,接手的长公子对他们家早有积怨,于是断绝了他们家的生意,家里生意一路走低,老爷子一病不起。
幸好定亲的人家与他们家是世交,即便见他们家如此,也未曾嫌弃。
两人既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两家人又有冲喜的念头,择了黄道吉日,却不料办喜事前准新娘子竟叫人无声无息的掳了去,三日后在山脚下发现了尸体,衣衫不整,裸露肌肤上青紫斑驳。
在这之后更是噩耗接踵而至,唐一流落街头的时候被唐七玖带了回去。
那时候他生了一场大病,唐七玖在他床榻边小到端茶递水都亲力亲为,于是很快传出唐七玖收这个徒弟,恐怕不仅仅是存了收徒弟的念头。
唐无德总结了一下包括他哥在内身边这群光条条的汉子们,要么在搅基,要么在去搅基的路上,况且道阻且长,要么就是初恋没找好,情缘死得早。
跟这群人混在一起,要近期内找个妹子冒充一下自己的情缘,简直是比出玄晶的几率还要低啊。
留下膝盖肿大的师父师兄,唐无德有些怅然的走了。
第二天休假,桑罗照例来找他,就看到唐无德很深沉的坐在木阶上,目视远方,若有所思。
他做到唐无德的旁边把小篮子放下,诱人的食物香气从里头飘出来。
“麻婆豆腐,红油笋子,回锅肉,切不切?”
“切!”
唐无德立刻放下深沉,抄起筷子,呼哧呼哧的干饭。
桑罗坐在旁边一边看他吃一边问。
“他们跟我说,你最近不高兴撒,是不是在藏剑山庄遇到得啥子事?”
唐无德嘴里含着饭闷闷的说。
“莫的事。”
“真嘞?”
“真嘞。”
“那你教我易容要得不?”
唐无德愣了一下,问:“你学这块来爪子嘛?”
桑罗虽然从小在唐家堡长大,又认了唐断做义父,但唐断和蓝靛都不愿意他接触唐家堡里的事,所以唐断也从来不教他唐家堡的功夫技术。蓝靛教他五毒教的内功心法,他见不得血,毒经修的不好,基本上主修补天诀。
“唔……耍住玩儿。你教我嘛,咋锅阔以易容成女娃儿。”
唐无德抬眼看他,这半年来他与桑罗聚少离多,桑罗又长高了些,眉目间已经隐约有了少年人的模样,但是这正是男女莫辨的年纪。一双紫眸含笑看他。他思考了片刻,豁然开朗,嘴角也挑起一抹笑来。
“要得,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易容这活虽说是一门技术活,但说到底还是要靠硬件道具撑着才能成。易容成姑娘这种事,逆斩堂里自然是教过的,大概要准备些什么胭脂水粉服饰香料唐无德心里都清楚,不过具体操作还是经验有限。
唐无德决定先去给桑罗找一条合身的裙子。他知道有一个地方有唐门女弟子服,成套的,从蚩灵到定国一应俱全。不过地方有点惊险,在唐七玖的衣柜里。唐无德偶然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默默把心里唐七玖头顶上的变态标签换成大变态。
而且凭借对装备磨损度的认知判断,唐无德确定那些女弟子服都是穿过的。
唐无德打算找个唐七玖不在的时候浮光掠影潜进去‘借’一套,毕竟被唐七玖罚一顿比被同门师姐妹们拿着千机匣追杀存脸面多了。唐无德第五次碰巧路过唐七玖的小院,听声辩位确定院内没有人后,一脸淡漠的走进去了。
反正他是唐七玖的入室弟子,进师父的院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偷偷摸摸反而奇怪。
进了院子里,唐无德直奔唐七玖的卧房打开衣柜取衣服,但且将东西打包好,便听见一声极微弱的呻吟。唐无德一个激灵,顿时背脊发凉。但他立刻反应过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回忆刚才的声音从何处传来。
那是一面墙。
唐无德心中隐约升腾起一个念头,模糊朦胧,隔雾藏烟。
但他凭借直觉飞快的收拾完东西就溜了出去。
胭脂水粉反倒是比衣服好弄许多,桑罗的梳妆奁里居然就有现成的,还都是十成新的上品。都是认识桑罗的唐门大姐姐们从外地给他带回来了,蓝靛一面为他感到有些无奈,一面也不好拒绝,便全都堆到他的梳妆奁底下。
翻出来竟然有不少的好东西。
江南七宝斋的胭脂,两江的桃花粉,波斯的螺子黛。
都是顶顶上好的东西,呈在打着繁杂细腻吉祥纹路的银皮小盒子。蜀地人追求淳朴自然,讲究实用踏实,少有这样精致的事物。但在暧昧灯火下,他托着这东西站在菱花镜前,看着镜子的桑罗,难免生出些别样旖旎的情怀来。
其实桑罗已经不似当年幼小了,他的眉目已经隐约带了一分英气,开始渐渐张开。但比起他已经如雨后春笋一样开始抽风一样的发育起来,还是显得有些瘦弱娇小。
螺子黛轻轻扫过那人清隽眉角。
唐无德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忍不住靠近那张脸,赞叹天工造物的神奇。
他一直觉得蓝靛是他见过最美的人,说起来其实多少有些主观色彩,蓝靛的五官其实长得并不如何出挑,但凑在一起却十分的耐看,而且他身上有一种让自己着魔的气质。即优雅又妖娆,即亲近和蔼又让他隐约感到一种无法跨越的疏离。
像是浅浅的一道沟,却划开两个世界。
蓝靛在另一个世界里,他的世界清净美好,却只有唐断可以毫无间隙的进去。
而桑罗不同。
桑罗的五官都十分的精致,每一寸都像是被神明亲手丈量过,最完美的作品。
穿过指尖的发丝柔顺如绸,黑亮水滑还带着一丝冰凉——这是他能触摸到的美丽,且一直停留在他身边。
许多年后,唐无德跟唐一说,他这辈子最天真的想法便是曾经以为桑罗会一直留在他身边,因为从小那个人就那么喜欢他,那么在乎他。
“怎么忽然想扮女孩子玩?”
唐无德已经近乎变声完了,声音带着成年男子特有的磁性低沉。
桑罗眨眨眼,长而浓密的睫毛闪了闪,他轻声笑了笑,已经有些男孩子的味道了。
“快要到阿德生辰了。”
桑罗提起这件事,唐无德才恍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件事——小孩子家是不大过生辰的,便是唐无德家里殷实,也不过多下一碗加蛋面的事,况且唐门里头不讲究这事,去年那碗加蛋长寿面还是蓝靛下厨给他煮的,所以他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我想做点让无德高兴的事。”
桑罗的紫眸天生眼角微微上挑,笑起来的时候便有些狡黠如狐的味道。
“你知道咯?”
本该觉得有些面子上挂不住的,但是如今这个气氛下听着这人悠悠的轻声说着话,便什么脾气都无声的消磨没了。唐无德平静的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摸过梳妆奁上的样子古朴乌木梳。
梳齿穿过乌墨发丝,留下淡淡的木香。
唐无德将桑罗的发丝一丝不落的搂到手中,发丝划过他的掌心,微微带着一丝凉意。
“嗯,下次阿德看过的信不要随便丢。”
唐无德轻声笑了笑,嘴角微挑。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刹那间仿佛唐七玖附体。
“这……就是未过门的嫂子?”叶霄纪盯着桑罗看了一会,又忍不住再看了一眼。心道确实天姿国色,就是身段发育的有些缓慢,不过人家年纪还小看来还是很有发展空间的。不过这真的是唐门弟子么,怎么跟一路上见到的那些唐门女弟子不是一个画风的啊……太……太温柔了有木有!这不科学!!
桑罗温和的对叶霄纪笑了笑,轻声用官话说。
“叶君好,我叫桑罗。”
唐家堡的弟子不都是姓唐的么?
叶霄纪有些吃惊。唐无德立刻在一边解释:“桑罗的义父是唐家嘞人。”
桑罗点点头。
“我不是唐门的正经弟子,义父不让我跟着他学唐门的功夫。”
“哦。”叶霄纪心领神会,也是,送这样清秀可爱的妹子去学武真是太造孽了,是个做爹的都狠不下心。三人又寒暄了几句就开始听叶霄纪讲他来蜀地这一路的见闻,唐无德一如既往只听不说,倒是桑罗偶尔笑着问两句——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离开过蜀地,对外面自然有几分好奇。
叶霄纪本就是个舌灿莲花的主,加上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愿意听,更是乐不可支,滔滔不绝。唐无德有点想抽千机匣了,幸好叶霄纪还是很遵守藏剑家训的,君子如风,朋友之妻不可欺,所以除了话唠,暂时还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三人在成都逛了些巷子,叶霄纪打听了些山货特产的价格,在心中琢磨了几番,又买了些看着野趣十足的小物件打算带回去送人。日近中午,唐无德总算有点东道的自觉,说请叶霄纪吃午饭。
进了酒楼找了临窗的位置坐下,唐无德点了几个川地地道的特色菜,又问他们还有什么想吃的。叶霄纪初来乍到,不懂蜀地的饕餮之道,便说一切随主。桑罗理了理衣裙,说想去后面挑坛老酒。
唐无德吃了一惊,但想想苗人多有饮酒的习俗,蓝靛也在家里也搁着大大小小的药酒罐子,桑罗大约也是会喝一点的。只是他不曾见过桑罗怎么喝酒,一直以为桑罗不会喝酒。桑罗朝他笑笑,他摸出钱袋全给了桑罗,让他自己下去挑。
叶霄纪坐在对面看看唐无德又看看唐无德手里头的钱袋,最后着钱袋子落到桑罗手里。
顿时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想起他最近刚学的一句蜀地方言,叫耙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