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一诺，此生不负》袖舞蓂荚

1、乱杀

　　江南沐阳城乃江南重城要塞之处，更是出名的富庶。
　　江南碧落阁说不上名动天下，却也是名动一方。碧落阁做的是无本生意，买卖沐阳城和周边一些城镇的各种消息，如果雇主出得起钱，便是北方王都的消息也可以负责打探。阁主的来历无人知晓，只知道此人有些能耐，掌握的消息不是别处买卖消息的小馆可以攀比，自然生意兴隆。
　　“小榭，要下雨了，快回家吧。”岳娘拍了拍少年的肩头，笑道：“这般认真，改明得让老金给你添月钱。”
　　清俊的少年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乌云密布，揉了揉疲惫的眸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半似慵懒半似随性地把玩着手里的狼毫，嘟嚷着：“早就该给我涨月钱了，明天交了房钱我又得饿肚子了。”
　　“噗。”身边正拾掇着一桌子书卷的少女闻言笑了起来，嗔他一眼：“你少去酒坊几次这钱早都省出来了。”
　　沈榭眉梢飞挑，唇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摇头笑道：“抚妍这就不懂了，浅醉微醺乃人生一大美事，畅快至极。”
　　“活该饿肚子。”秦抚妍似恼非恼地斜觑他一眼，转头继续收拾屋子里的书卷，不再理会他。
　　岳娘见得两人斗嘴，笑了起来，冲另外一个年轻男子道：“子山，去把里屋的蓑衣都抱出来吧。”
　　“岳姐姐……”林子山哀嚎一声，幽怨地看了岳娘一眼，又低头看着自己桌子前如小山一般的书卷，嚎叫道：“我这里还有一卷没有誊抄好呢。”
　　“就你手慢。”岳娘瞪了他一眼：“看看人家小榭，这半天都整理了一多半。”
　　林子山搭上了沈榭的肩头，大喇喇地嘿嘿一笑，一脸不在意的模样：“这小子可是咱们碧落阁的大将，我可比不过。”
　　几人正调侃着，一个略微沙哑的男音从门外传来，伴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疾行着急的身影而来：“你们谁看到华昭了？”
　　“怎么了？”见得老金神色罕见的着急和苍白，岳娘敛了笑意，神色肃然：“华昭听说城里闹事，便去打探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岳娘脸色也难看起来：“照说这个时辰应该回来了，可是城里出了事？”
　　“听说是有人试图刺杀纪文不成潜逃，官府派了大量人手追捕，还封了城。”老金跌坐在椅子上：“听说城墙上站了一排的弓箭手，但凡靠近城门试图外出的一律射杀。”
　　沈榭身子一僵，手一抖，墨笔在宣纸上渲染开浓浓的墨迹。
　　他霍得站了起来，不容置喙地冷然开口：“我去找华昭。”
　　“哎？哎呀！小榭！快回来！”待得几人回过神来，沈榭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岳娘急的跺了跺脚，几人面面相觑，脸色皆是罕见的凝重。也顾不得过会儿便会风雨大作，应当早些归家，都只是握紧拳头坐在屋子里静静地等着沈榭和华昭。
　　沐阳城纪家，不是谁都招惹的起的，或者说，也没有什么人可以招惹。虽然沐阳城也是大鸾王朝的属地，却因为皇室对于南方的控制力随着一朝一代的传承越来越薄弱，而使得沐阳城城主的权利在江南已经近乎可以只手遮天。而纪家，则是沐阳城主扶植起来的一股势力。纪家虽然只是商贾世家，却手握江南多个重镇的经商命脉。刺杀纪家家主这等大事，在江南百姓看来，不啻于是刺杀远在北地王都的皇上。
　　自当是，满城风雨。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顿时风雨袭来，雨幕彻底将屋外的景色隔绝，满天黑云和城里的阴影血腥交相呼应，隐隐让人觉得不安瘆人，便是这般远离城门的地方都似乎能嗅到血腥的味道和听到惊慌地惨叫。雨打竹帘，急促如擂鼓钟鸣，屋子里却静谧地落针可闻。
　　抚妍紧紧地咬着唇，惨白中带着一丝血迹，颤抖的身子泄露了她的担忧。
　　风凉雨凉，身子也被吹的有些寒意，可最冷的莫过于心头。
　　小榭……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雨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些其它的声音，似乎是疾行的脚步声，惊得屋子里四个人从椅子上弹跳起来，齐齐向窗外望去。
　　隔着水雾看不清来人的面庞，只是凭着轮廓看得出是一个青衫少年飞一般的归来，一身狼藉。
　　待得近了终于看清面容，竟是久久未归的华昭。
　　抚妍脸色瞬间惨淡如雪，手中蓑衣颓然落地。
　　华昭早已湿透了一身衣衫，狼狈地冲进了院子里，岳娘早已抱着蓑衣迎了上去：“莫要凉着了，快些披上进后屋换一身衣服。”
　　“小榭呢？”抚妍颤抖地看着华昭身后空寂的雨幕，华昭回来了，可是小榭不是去找华昭了么？
　　“小榭？”华昭疑惑地看着抚妍：“小榭不是和你们在一起么？”
　　屋子里众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老金沉声道：“见你不回，小榭担心你出事，去找你了，你没有碰到他么？”
　　华昭脸色一白，错愕道：“路上都是守卫在四处抓人，我为了避免麻烦多费了些功夫浪费了些时间才回来，并没有看到小榭。”
　　“我去找他！”
　　岳娘一惊，死命地拉住了抚妍：“别冲动！小榭身手不错，既然华昭都没事，小榭应当不会有事，现在外面太乱，又下着大雨，你莫要冲动！”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漏斗已经倒转来回数次，天已经渐渐黑去，可是沈榭，却依旧没有回来。
　　碧落阁中几人脸上的血色终于完全褪尽。
　　雨已经渐渐小了，天也彻底黑了下来。再过一个时辰便是夜禁时分，若不能找到沈榭……
　　几人面面相觑，岳娘披上了蓑衣，疾声道：“我相公是侍卫营的人，我去让他想想办法，你们先分散开找找小榭，若是碰到官府的人莫要硬拼，立刻离开；若找到人立刻发信号通知。”
　　碧落阁中的人武功虽然不见得多高，为了四处打探消息，练就的一身轻功却是各个都可以在江湖上排的上号的，只要不是遇到弓箭队，保命大抵也是没有问题的。
　　抚妍同子山几个起落，掠过墙头，朝着血腥味最浓的地方奔去。
　　倾盆大雨早已冲刷走了一地的鲜红，可是那浓浓的腥味久久的不肯消散，亡魂的怨念和执念一般在四周徘徊。
　　抚妍惊的险些从墙上跌落下去，只是愣愣地看着那里，一地肃杀。
　　摇曳的灯笼的光芒投影在地上，印出一地的狼藉。那些大人小孩的尸体就那样的被雨水泡涨，扎满了箭羽，大多都是行动能力较弱的小童和老人。
　　满目狰狞。那些不能瞑目的孩子和老人瞪大的双眼里只有痛苦、慌乱和绝望。那些原本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无辜而又不甘的被射杀，任由雨水将尸体泡的肿胀，却无人敢上前收敛。那个梳着两个抓髻的小姑娘一箭穿喉，可是抚妍识得，那是卖馄饨的秦老爹家的小孙女，祖孙二人相依为命，每次路过馄饨铺子，秦老爹总会贴心的煮个鸡蛋送她，笑着要抚妍收小丫当徒儿；那个心口中箭的白发老人抚妍也识得，是隔壁的李婆婆，吃斋念佛多年，省吃俭用养了一群孤儿，常常听见隔壁院子里孩童的嬉笑声和李婆婆苍老却温和宠溺的念叨声；还有那个肚子隆起的少妇，她也认得，那是余家姐姐，年初方才怀了孩子，正是和夫君情深意浓之时，还说孩子满月会请抚妍去喝满月酒……还有……还有……
　　抚妍微微闭眼，不敢再看。
　　可是哪怕闭眼，也能看到心底翻腾的血流成河。明明雨水冲刷走了所有的血和泪，可是心底却清清楚楚淌着一条血红色的河。
　　“混蛋！”抚妍握紧拳头，低低的喃呢。
　　抚妍忍不住一步踏出，手腕却突然被人紧紧攒住。
　　“莫要冲动。”子山脸色也甚是苍白，手指尖的颤抖清晰的传到抚妍手上：“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小榭。”
　　抚妍一愣，陡然惊醒。不错，小榭的性子比他们所有人都更加的愤世嫉俗，若是小榭看到了这些……她有些不敢想象，小榭会做出怎么样冲动的举动。
　　两个人漫无目的的在偌大的沐阳城里寻找着沈榭，没有找到人，可是，没有看到尸体大概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突然细微的一抹光华让两人神色一震。若非碧落阁训练过的人自然是看不到那一道光华的，是小榭……小榭的信号……
　　不及多想，两人脚下施力如风，如弓箭离弦一般向着那个方向奔去。
　　在一处巷道里，少年一身的衣服似是浸透了血一般，肩头和腿上都赫然扎着两把长箭，污秽狰狞，也许是血早已流不出来，中箭周遭衣衫都已成暗红色，却再也看不到新的血渗出。那张原本俊美的面庞也因沾染的血渍，分外的可怖，凌乱的黑发黏着血迹紧贴在脸上，目光凛冽犹如修罗。他单手拄着长剑，努力支撑自己单膝跪在地上，决然沉静。怀中却似乎抱着什么竟是以命相互。
　　抚妍远远地站着看着他，鼻头一酸：“小榭。”
　　抬眼看清了来人，少年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艰难地勾起唇角，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似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只是失去那股强撑自己意念的一口气，莫要说站起来，便是就这么跪着也已经觉得力不从心，眼前的景色渐渐的灰暗下去，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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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负责任的开坑了……快来鞭挞我（抖M体质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