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天命》百里知卿

2、蘅芜乃嫩姜也

　　出了客栈，苏子墨左右看了看，直到看到那抹熟悉的背影，才慢悠悠抬脚跟了上去。
　　与苏子墨的游刃有余相比，蘅芜还是少年，身量未足，脚步要急促上许多，有时甚至小跑才能跟上——是的，跟，他在跟踪那个书生和大汉。不过书生和大汉都是手长脚长的人，走起路来仿佛都要带起一阵风，速度很是不一般。
　　于是蘅小少爷一边儿差不多小跑着跟踪，一边儿在心里用他能用上的所有词儿把前面那两人祖宗的牌位挨个儿问候了一遍。
　　正想着，两人突然往路旁的胡同里一拐。蘅芜急了，也赶紧跟着往胡同里一拐，身影消失的两人之后。不过，作为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十几年也没离开过天山蘅家那一亩三分地儿的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蘅芜显然没料到，这是个死胡同。
　　于是，他看着那堵严丝合缝的墙，愣了会儿，然后懊恼地想——娘的，被人骗了！
　　“小子，你跟着我们做什么？”耳畔传来大汉中气十足的声音，丝毫没察觉到有人在身后的蘅芜惊出一身冷汗。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传来：“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这不是刚才那位蘅小公子？”
　　这人的声音清清冷冷，倒是令蘅芜清醒镇定不少，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来，脸上波澜不惊，对书生道：“是啊，好巧。”
　　“哦？”书生挑了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蘅芜，眼中的轻视丝毫不掩饰。
　　蘅芜的十指掩在宽大的袖子中，微微颤抖，而后十分用力地攥了起来。
　　这个人分明是那个在大堂里对“天山蘅家小少爷”嗤之以鼻的普通书生，而现在，这书生周身的气势却令蘅芜感到紧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不过除了紧张之外，还有隐隐的兴奋——气势越迫人，越证明这两人身份绝对不普通，越能说明他找对了人。
　　不过蘅芜显然没想过找对人之后如何脱身的问题。
　　“你是蘅家人？”书生问，但显然不需要任何回答，他用的是十分肯定的语气。果然，不等蘅芜说什么，那书生兀自接下去道：“帮我给蘅芜带个话。”
　　这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吗？蘅芜竖起耳朵：“……什么话？”
　　书生笑了笑，神色轻佻地瞟了一眼蘅芜，道：“两年之后，红叶会来取他性命。”语气平淡地好像在说“两天之后，等我请你吃饭”一样。
　　蘅芜：“……”
　　书生瞥了他一眼，问：“还在这儿做什么，想要打赏吗？”
　　蘅芜：“……”
　　“没关系，我已经给了。”书生倏尔又笑了，蘅芜顿时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泛了上来。
　　……是真的寒意，不是心底里的感觉……蘅芜悲催地感觉到，阵阵凉意宛如毒蛇一般沿着他的腿慢慢地向上爬。这代表着什么，从小生长在“神医世家”的蘅芜很清楚——中毒了。
　　书生又瞟了一眼蘅芜，看到少年红润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而身旁的大汉早已不知所踪。
　　躲在胡同口偷听的苏子墨翻入墙内，一个手刀劈晕了张嘴就要向他叫唤的大黄狗，屏息继续听。
　　察觉到书生要离开，蘅芜赶紧开口问出心中所想：“你怎么知道蘅芜下山了，这件事明明……”
　　书生转头，淡淡地开口打断道：“这件事不是你告诉我的吗？”说完，脚尖一点极快地向镇外掠去。
　　蘅芜：“……”所以说自己的行踪是被自己泄露的？！
　　蘅芜看着书生离开的那个方向咬牙，咬了半天察觉到身上越来越冷，赶紧盘腿坐下，内力随着经脉运行了一周，查看了一下自己体内的毒。
　　是非常罕见的寒毒，但中毒程度很浅，想必是下的毒很少，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吧。蘅芜哼了一声，闭上眼，运功打算将毒素逼出去。
　　额上渐渐渗出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蘅芜长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就看见眼前紧靠着一双桃花眼……
　　“啊——”
　　咚！
　　“嘶……”苏子墨揉着脸，瞪他，“你打我做什么！”
　　蘅芜眨眨眼，无辜道：“……打你？没有啊，谁看见了？”
　　“……”苏子墨眯着眼盯着他，脸上的表情晦明难辨。
　　疑惑地摸摸脸，蘅芜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苏子墨摇摇头。
　　“那你看我做什么？”
　　“我只是很吃惊，为什么会有人的脸皮厚到这种地步。”
　　“谢谢夸奖。”
　　“……”苏子墨再一次被他的脸皮惊到无言以对。
　　“呵呵，”蘅芜用眼扫了一下地上，发现地上躺着两个人，武夫打扮，一人手里拿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于是便朝苏子墨笑了笑，“多谢苏公子出手相救。”
　　虽然被他的脸皮之厚所惊到，但丝毫不能影响苏子墨回答的速度，于是他脸上也挂起了淡淡的笑，道：“不必谢。”
　　“既然苏公子这样洒脱，”蘅芜缓缓地撑着地站起来，“那我就不谢……了……”
　　苏子墨：“……”双臂一伸，接住了刚站起来就倒下去的蘅芜。
　　“……咦？”蘅芜双眼朦胧地看着胡同上面那一线黑漆漆的天，使劲儿睁大眼，却只感觉眼前越来越黑。
　　一旁的苏子墨一只手托住蘅芜，分出一只手在蘅芜眼前摆呀摆，摆呀摆，就见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摆了好一会儿，苏子墨发现蘅芜……干脆把眼睛闭上了。
　　苏子墨：“……”他发现他今日无语的次数比他活过去的二十年无语次数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
　　……
　　唉，总之，先把这个少年带回去再说。
　　……
　　镇外小树林。
　　微风掠过，一人负手而立，白衣袖随风而动。忽然，一只手搭上肩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这人耳边聒噪：“你还说给那小子两年时间呢，解开那药，那小子起码就得耗去一年半的光景，剩下半年，他再怎么练也不可能打得过你啊。”
　　中气十足的声音来自那虬须大汉，负手而立那人，正是那书生。
　　书生转头，看了一眼虬须大汉的手。
　　虬须大汉立马把手撤下来，嘴里还不忘继续聒噪：“哎我说，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臭毛病，碰你衣服一下你用眼神都能杀人了！”
　　“哦？若眼神能杀人的话……”书生把头转回去，漫不经心地看着树林深处，“你早就变成肉泥了。”
　　虬须大汉在心里默默决定以后离他远一点，以免他日后真的发明出个什么暗器把自己弄成肉泥。
　　书生看大汉故意与自己拉开的距离，满意地开口继续刚才的话题：“就算我不给他下药，他也打不过我，我下药，只是给他提个醒儿，让他明白点儿道理。”
　　“什么道理？”虬须大汉很费解。
　　“……明天是个好天气，晒点儿金银花应该能晒干。”书生仰头望天突然道。
　　虬须大汉：“……”知不知道话说一半很缺德？！
　　书生一笑：“他能明白的。”
　　虬须大汉继续：“……”跳过最重要那一部分仍然很缺德！
　　书生无视虬须大汉承载着无比怨念的眼神，毫无压力地朝树林深处走去，衣带飘飘仙气十足，仿佛刚才与虬须大汉说话的人并不是他。
　　虬须大汉在书生身后盯着他，盯呀盯，始终没把书生后背盯出个洞来，于是果断放弃，跟了上去。
　　……
　　苏子墨把蘅芜扛回了自己落脚的客栈——没错，是扛，抗麻袋的扛——把他往床上一扔，撸起袖子，开始扒他衣服……终于，扒到他只剩下白色里衣的时候，苏子墨停了手，然后亲自给他把被子盖上,仔仔细细地掖了掖被角。
　　与苏子墨到现在只有两面之缘的蘅芜，已经破了苏子墨人生中两个记录，一个是无语的次数，而另一个——苏大少爷什么时候伺候过别人更衣？！……虽然，这次是扒衣不是更衣。
　　苏子墨给床上少年掖好被角，发现屋子角落里窝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他这才想起来，他这次貌似是带了自己的小厮过来的，于是他擎着灯台走过去一看，果然……
　　“入笙，你在这儿做什么？”
　　“你你你你别过来！我家少爷呢？！你把我家少爷弄哪儿去了！！！”小厮入笙指着他，可怜的小手腕抖呀抖……
　　苏子墨无奈，提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拎了出来，可怜的入笙抖得更厉害了。
　　苏子墨：“……”
　　苏子墨：“我才出去一天，你就失忆了？”
　　入笙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才不抖了，道：“少爷，真的是你？”
　　“不是我难道是你？”苏子墨松手，好笑地看着他。
　　“少爷，你出去一天的功夫，就捡了个人回来，还扒了人家衣服，这件事，人家爹娘知道吗？”
　　苏子墨心想他爹娘要是知道就好办了，还用得着自己伺候他？！于是他摇摇头。
　　入笙看他的眼神瞬间变了，“少爷，这样……不太好吧。”
　　“嗯？什么不好？”苏子墨没反应过来。
　　入笙小心瞧了瞧四周，直到后脑勺被苏子墨打了一下才回过头来说：“拐带人家的孩子啊！少爷，就算这少年长得再好看咱们也不应该这样，您要是真喜欢，可以下聘礼哎呀……少爷你干嘛又打我！”
　　苏子墨气笑了，“我是这样的人吗？！”
　　“您是。”入笙非常理直气壮。
　　“……”当初就不应该把他从人贩子手里带回来！

　　黑历史终于改完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