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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碧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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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一人一幽灵均是骇然,那样的笑容明亮轻快,充满了孩童的天真,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年届中年的成熟男子所能露出的笑容,更何况这人是楼轻尘,那个生杀予夺的前任寒衣楼楼主,那个让江湖上大多数人都恐惧敬畏的存在。
洛君望背后冒出了冷汗,低头沉思,半响低低的叹道:“‘碧落’之毒武功皆废,疼痛难当,心智不在......心智不在啊!”一代霸主就这么毁了吗?楼绝华,我该怎么做?他这样子,你见了必是要伤心的吧!
楼绝华慢慢的抬袖遮目,不敢再看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睛,从小到大,他从没有这么绝望过!父亲,父亲,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晦涩的客房显得过于安静,安静的有些压抑,明亮的灯光都没有带来丝毫暖意,暗色的空气中似乎蛰伏着一只凶猛的野兽,稍有异动便会汹涌而出,择人而噬,将世间所有的生灵拖入永恒的黑暗。
“客官,”响亮明朗的声音在寂静的空中响起,斥退夜色中翻腾的浓墨暗色,“您要的浴桶抬来了!”
洛君望长长地舒了口气,起身说道:“进来吧!”
厚重的门帘被掀开,一个半人高的浴桶被小二抬着走了进来,小二把浴桶放好,又来往了几趟将桶中注满热水,袅袅的热气腾腾升起,不一会儿便充满了整个不大的客房,人在其中,如在清晨雾气氤氲的山林。
小二拎着空了的水壶,爽利得道:“水已放好,您洗好后便来喊一声,会有人来抬出去的,您看,还有什么吩咐没?”
洛君望点了点头,指着桌上的残羹剩饭,温声道:“把这些收拾下去吧,待会儿洗完澡再送些吃的来。”
“好咯!”小二麻利的收拾好碗筷,应诺着退了出去。
洛君望走到桶边,伸手撩了撩热水,发现温度适中,嘴角弯起满意的弧度。他转身对着楼轻尘轻柔的说道:“楼前辈,你身上有血迹,先洗个澡,再处理伤口好不好?”
楼轻尘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没有理他,而是伸手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把玩了起来,似乎对这双手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
洛君望叹了口气,轻巧的,缓慢的,像是怕吓着他似的,小心翼翼的解开他的衣襟,帮他退下身上的棉衣。温润修长的躯体柔滑坚韧,如玉般的肌肤上布满干固的血迹泥泞,两边的伤处已经停止了流血,血肉翻搅,狰狞可怖。
洛君望小心的绕过他的伤口,扶着他站了起来,向旁边的浴桶走去,好在楼轻尘并不反抗,也不挣扎乱动,只是拉着他的手指,乖乖的听从他的摆布,柔软顺从的吓人。
温软柔和的水划过白玉般的肌肤,楼轻尘惬意的眯了眯眼睛。
洛君望将衣袖卷起,小心的避开肩部的伤帮他擦拭身体上的血污,掌下的肌肤光滑白皙,柔软结实,薄薄的肌肉并不如何强壮,却线条优美,充满了力量。他第一次看别人的裸体,虽然同是男人,却也免不了有些尴尬不自在,而且,眼前这个身体优雅坚韧,自己那副病弱纤细的身体与他相比当真是羞愧至极。
发顶的玉冠被解下,柔滑的长发倾泻而下,如一披上好的锦缎,唯一可惜的是漆黑之中竟夹杂了丝丝银白,洛君望轻轻地将长发拢在手中,白皙的手指穿过黑发,挨着头皮慢慢摩挲,而后梳拢而下,延至发尾。
楼轻尘舒适的叹息一声,凑过脸在颈边的掌心轻轻的蹭了蹭,像一只慵懒的猫。
洛君望眉目微弯,轻柔的笑了笑,用一旁的干毛巾将打理好的长发擦得半干,用发带系住。
“好了,起来吧!”洛君望扶着他站起身,把身上的水珠擦拭干净,将桌上包裹中刚买的新衣替他穿好,接着拉着他坐在床上用被子裹好。
洛君望宽大的衣袖被拉住,一双蕴满雾气的眼眸委屈的看着他,他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温和地笑道:“我不走,只是去拿药帮你治伤,上了药你肩上的伤就不会疼了,呐,就在那里,你看得见的。”说着指了指放包裹的地方。
楼轻尘似乎听懂了,慢慢地松开手,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一动不动。洛君望轻柔的笑笑,迅速的拿了东西走过来,白色的里衣半退,露出性感的锁骨和洁白的胸膛。
右边的剑伤并不重,只是浅浅的划破一点皮,主要是左肋,血肉翻腾,被强劲的箭矢穿了个通透,留下一个狰狞恐怖的深洞。
“啊!”低低的呼痛声响起,楼轻尘抬起头委屈的看着他,朦胧的水汽在眼底盘旋,似乎一眨眼便会落下,“绝儿,疼。”
这一刻,楼绝华心中似有千层骇浪般翻滚汹涌,心口泛滥的疼痛弥漫他全部的灵魂,那声带着无限委屈的低唤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洛君望手心微颤,他是将自己当成他的儿子了么?可是那人已经不在了啊!永远永远都不能再见到了!烟雾萦绕的眼眸浮现出一抹悲色,苍凉落寞,刻骨铭心!
“乖,一会儿便不疼了,上了药伤才会好得快。”嘴上轻软的哄着,手中的动作放的更轻更柔,白色的绷带在灵巧的指尖绽放出漂亮的蝴蝶结,洛君望将洁白的里衣陇上系好,目光软和地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轻抚着那张白玉似的脸上唯一的暇癖,温雅缓和的声音响起,“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会一直一直的待你好!”
是的,他会一直照顾他,即便这是一件太过危险的事,时时刻刻都会伴随着死亡,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他本不是如此莽撞愚昧之人,虽然心软柔善,不忍见别人受苦,但是,那是建立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超过自己的能力,甚至会危及自己安危的这种蠢事,他是从来不会去做的,只是这次,那人是他此生唯一的心动,他无论如何都要护得他唯一亲人的周全,即便这次可能会赔上自己的性命,他亦不会有丝毫后悔。何况,他叹息一声,嘴角微弯,眼底波光流转,隐隐的射出锐利坚韧的光芒,他只有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即便身死,又能怎样!
“咕咕”的叫声在房中响起,他微微讶异,继而失笑出声,盈盈的笑声引起楼轻尘极大的不满,他拉着他青色的袖袍,可怜兮兮的说道:“绝儿,饿。”
洛君望笑容微敛,他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也难怪会饿了,“我这就去给你拿吃的,等一会儿啊!”说着就要起身向外走,下一刻,行走的步子微顿,宽大的袖子被紧紧地攥住,他拍了拍袖子上的手,声音绵软的哄道:“我去拿吃的,一会儿就回来,我保证,就一会儿。”
楼轻尘松开袖摆,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的背影,厚重的门帘挑起落下,淹没了那道瘦削的青色,他却依旧直勾勾的盯着,仿佛要将那帘子看出一朵花来。直到那抹青色再次出现在眼底,单纯欢喜的笑容攀爬上那张半是谪仙半是妖魔的脸庞。
洛君望手中拿着托盘,里面放着些简单的吃食,跟着进来的还有两个伙计,将脏了的洗澡水抬了出去。
因为楼轻尘肩上有伤,他便一勺一勺的用调羹喂着他吃,饭菜很简单朴素,往常的楼轻尘是决计不可能吃这些的,他贵为寒衣楼楼主,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吃的用的都是淡雅精致无可挑剔的,也绝对不会有人给他吃这样简陋的吃食,可是现在他却没有一点儿在意,也许是忘记的缘故,也许是饿的狠了,风残云卷,一会儿就吃了个干净。楼轻尘满足的打了个嗝,眯着眼睛拍了拍肚子,像极了一只在太阳下休憩的猫。
洛君望扶着他躺好,盖好被子,将碗筷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放在桌上,转过身子,却发现楼轻尘已经模模糊糊的睡着了。他无声的笑了笑,拿过另一床被子,在炕的外侧放好,吹灭油灯和衣躺在炕上,或许是今天遇到的事太过震撼,或许是身子才好过于劳累,或许是身旁躺了个人的缘故,睡不着是自然的,他想着那白雪上血腥的红,想着楼轻尘身上的毒,想着今后要做的事,一晚上辗转反侧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楼绝华看着并头熟睡的人,眼眸微暖,无声的道谢倾泻而出。
“洛君望,无论如何,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