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马择匠之凤凰传奇》顾惜之

8、千载相逢

　　日子一天天过去，梅家祠堂平地而起，蓝凤凰和陈遇春的情也像那山哈酒，一日日醇厚起来。每一天，蓝凤凰都会带着丫鬟小厮，提上点心食盒去工地看望大家。她亲手做的点心有一股奇异的芳香滋味，有人甚至都舍不得一口吞下去，要含在嘴里嚼上三四遍。大伙儿真喜欢蓝凤凰啊！又美丽，又亲切，做的点心又这样好吃！谁若娶了她，一定快活得似神仙了！
　　八月十五到了，这天，梅氏祠堂立马就要完工，大家都分外思念亲人。学徒小李歆羡道：“梅家大小姐这样人才，要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就好了。”
　　王石匠拿伍尺打他一下：“臭小郎，发梦哩！慢说不般配，她可是兴家旺业顶门户的，比男人还强出一头，你降得住她？”
　　小李揉着额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清越悠扬的山歌声。三脚两脚，蓝凤凰就到了他眼前，微笑道：“遇春哥。”
　　陈遇春有多少体己话儿想跟她说，人前却不好开口：“凤凰妹。”
　　王石匠看出他脸红，忙说：“陈师傅，你跟东家说说，祭坛怎么搭，石板刻不刻花？”这是他自家就能决定的事，却故意送把梯子，让他跟蓝凤凰一边谈话去。
　　陈遇春正有那句顶顶要紧的话要跟蓝凤凰说哩。
　　他们来到了雪花漈。陈遇春憋了好一会，才红着脸说道：“凤凰妹，我稀罕你。”
　　蓝凤凰甜甜地笑了，双颊像开了红艳艳的牡丹花。在这幸福的时刻，天庭和蛇妖都被她忘到脑后去了。“遇春哥，那你向我阿公提亲去嘞。”
　　紧张了半天的陈遇春也笑了：“我怕他嫌我不是读书人，又怕他舍不得你哟。”
　　蓝凤凰道：“手艺人一样是金贵的，遇春哥肚里有墨水哩！”
　　两人甜甜蜜蜜正说着，一个小学徒突然跑来叫道：“陈师傅，刘师傅得失心疯了！”
　　两人携手匆匆赶回，刘师傅正在天井里闹腾，五六个人都按他不住。
　　陈遇春惊道：“刘二哥！”
　　蓝凤凰用仙人的清净眼一看，发现刘师傅身上缠绕着一股黑气，忙端了一碗清水，猛地泼在他脸上身上。刘师傅身上掉下一条小黑蛇，一下子瘫软了，众人连忙把他扶住。
　　蓝凤凰上前把小黑蛇一脚踩住，扬声问：“刚才刘师傅怎么了？”
　　小钟指着廊檐道：“刘师傅说额枋突出不好看，让我们把额枋都锯成平头。小雷问是不是先问过陈师傅，刘师傅就大骂他是懒滑头耽误事，自己拿锯子登梯去锯，我们只好都跟着，几下就锯完了。刘师傅一下梯子，突然疯了一样冲过来，要拿锯子割小雷脖子呢！”
　　“他这是中邪啦！”蓝凤凰着急地对陈遇春道，“你布的阵，妖道进不来，可这里的师傅和学徒总要出门的。他就用这条黑蛇咒刘师傅，他年纪最大，资格最老，遇春哥不在，你们都会听他的。”
　　小钟大惊失色：“哎呀，那我们是锯错了？”
　　陈遇春的脸色凝重极了，却又不好发作：“你不懂呀！廊檐下的额枋都锯成平头，意思是让梅家永无出头之日！”
　　这下几个人都吓住了。雷师傅想说，这事瞒过梅家就好，千辛万苦造好的屋子，返工该费多少事啊！东家若知道因为匠人的错要多费这么多钱财木料，也肯定不情愿，他们不赔钱都算好的。可梅家大小姐就在这里，想瞒也瞒不住啊。
　　刘师傅已经清醒过来，羞愧不已：“陈师傅，都是我不小心……”
　　陈遇春阻住他道：“别急，虽然坏了事，还有一个补救方法。我向族长提过，想在祠堂边上再建一座心经钟楼，钟楼属金，此地在沐鹤溪旁，水能生金，可以求得吉声，聚得财富。族长已经和梅家几位长辈商量过，都答应了。依我看，我们可以把这钟楼建成三重檐歇山顶的，上小下大，形状略似文昌塔，四周用缠腰，设计长出廊檐的象鼻昂和高翘檐角，好让梅家子弟出头人地。这样一来，祠堂的平头枋就妨不住梅氏子弟出头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蓝凤凰一把抄起小蛇，道：“妖道离此地不远，大伙儿抄家伙！”
　　陈遇春拿起伍尺和锛子，道：“大伙儿跟大小姐走！”
　　工匠们素来知晓她有些奇异，毫不迟疑地跟着她走，果然看到了正在山路上奔逃的道士。这次蓝凤凰和陈遇春配合默契，陈遇春刚引来数个天雷，蓝凤凰就袖出一支短笛吹奏起来。这支乐曲在人耳听来毫无异样，在蛇类听来却是震耳欲聋。黑蛇精头晕目眩地趴倒在地上，被天雷打伤。工匠们一拥而上，用笤帚、尺子打了他几下，将他打出了原型。
　　蓝凤凰用五彩线将它捆住，念了封印的咒语，粗大的黑蛇迅速变干变细，最后变成了一根蛇形的簪子，被蓝凤凰插到了头上。
　　到这里，黑蛇精收伏了，梅氏祠堂也造得差不多了。
　　山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黄衣老妇，高声道：“凤凰儿，回家了！”
　　蓝凤凰一看见她，就愣住了。
　　黄衣老妇和颜悦色道：“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便随我回天上去吧！”
　　陈遇春见过蓝凤凰的真身，到此方确认她真是天上的仙女。如果她回了天上，他们的白首之约呢？他们才刚刚确认彼此的心意，想要厮守一生的啊！他急忙赶上前去：“老人家，您不能带她走！凤凰是我的未婚妻！”
　　黄衣老妇冷笑一声，变成了衣饰华贵、金碧耀眼的王母，身上霞光万丈、瑞气千条。“你是凡人，百年之后就是一抔土，我的凤凰儿却是天上神鸟，与天地同寿，怎么可能和你长相厮守？不要痴心妄想！”
　　蓝凤凰急得要哭了：“王母娘娘！您就让我再留个几十年罢！他是个极聪慧极心善的好人哪，我稀罕他，愿意和他结一场缘份。”
　　“住口！”王母愠怒了，“仙凡岂能混淆！世俗情爱最扰清修，你身为仙女，妄动凡心，应当领罚。”
　　陈遇春道：“王母娘娘，全是我一人的错，请别为难凤凰妹！求您啦，只要别带走凤凰妹，我做什么都愿意！”
　　王母的神色微微一动，慵懒地笑道：“你的梅氏祠堂建得不错。看在你诚心的份上，我不妨与你打个赌：如果梅氏祠堂三千年屹立不倒，不毁于虫蠹，不蚀于风雪，不灭于战火，不亡于人心，那三千年后，你自然还能见到凤凰。”
　　那可是三千年啊，他一颗凡夫之心能坚持吗？区区一座木头祠堂，能抗住三千年的风霜雨露吗？陈遇春握紧了双手。可是不答应下来，他永远、永远都别想再见到凤凰啦！
　　“我愿赌。”他一字一字地说，“王母娘娘，我会让您看到，天地隔不开真心，困难挡不住有情——凤凰，你放心吧！这三千年里，梅家宗祠会巍然屹立，梅氏一族亦流芳不绝！哪怕再苦再难，我都会等到与凤凰妹再相会的一天！”
　　蓝凤凰含泪久久地看着他。那太久、太难了！“遇春哥，你忘了我吧！帮我带话给阿公和爹妈，叫他们也把不孝的凤凰儿给忘了吧！”
　　陈遇春摇头道：“凤凰妹，你已经住在我心里了，别说三千年，就算海枯石烂，我也忘不了你啦！王母娘娘，你让我和凤凰再说几句话吧！”

　　蓝凤凰动情地唱起了歌：
　　“月亮不亮枉十五，
　　桂花不开枉吹风。
　　别的话儿不多说，
　　郎哥为我多保重。”

　　陈遇春唱道：
　　“凤凰麻雀不同音，
　　千载难得聚一时。
　　往后天天闻鸡叫，
　　一生难见凤凰啼。”

　　蓝凤凰道：
　　“隔山有路不怕远，
　　隔水无路可撑船。
　　郎妹若有真心意，
　　哪怕千载隔云天。”

　　陈遇春道：
　　“两心常开并蒂莲，
　　哪怕千年复千年。
　　想着妹来哥不苦，
　　黄连胜过蜜糖甜。”

　　陈遇春刚唱完最后一句，一片祥云冉冉光起，王母和凤凰的面目都变得分外光明和模糊，像金粉一样消失在似血的夕阳里。
　　后来，紧挨着梅氏宗祠建起了一座心经钟楼。梅家果然人才辈出，长盛不衰。为感谢陈师傅，梅家送了他一把黄金斧头。乡人纷纷称颂“天上鲁班师，地上遇春师”。据说后来，陈遇春应用“鲁班法”，把金斧头练成了随身法器，云游四海，为凡间铺路架桥，做了无数善事，成了寿算极长的地仙。如今，他依然默默守护着这座祠堂，等待着和蓝凤凰重逢的那一天。如今，还有人指着那飞珠溅玉的雪花漈瀑布，说是遇春师和凤凰仙歌唱定情的地方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