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五前传][承轩]时过境迁》芜枋

4、隔河相望（下）

　　夏侯瑾轩问他要干嘛，他说自己要离开城市。夏侯瑾轩问他离开城市去哪里，他觉得没法说，就只好沉默。沉默完了，仍然坚定地告诉夏侯瑾轩自己要休学。
　　夏侯瑾轩对此完全不能理解。
　　他跟姜承说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沟通一下，其结果是姜承跟个锯嘴葫芦似的，不说就是不说。他们僵持了两天，夏侯瑾轩连他室友都询问过了，但他们也不知道姜承为什么突然要休学。夏侯瑾轩没有办法，只好天天跟着姜承跑。
　　正好那天厉岩去找姜承。
　　夏侯瑾轩看厉岩穿着打扮奇怪，大热天还戴个手套，心里有点奇怪。他大概是有某种直觉的，听厉岩和姜承说了几句话，猜测也许他就是关键。
　　厉岩不会说谎话，也不像姜承一样能在面对夏侯瑾轩的时候沉默到底，他最后还是透露了一点信息，说他和姜承要进山里去。
　　夏侯瑾轩对这个消息似乎更不能理解了。他就问姜承：你就算要休学，你总得告诉我一个正当理由吧。……跑到深山老林里，也不告诉我你去做什么……搞得神神秘秘的，要不是我知道你人品，甚至都要怀疑你是去做什么不法勾当了。
　　夏侯瑾轩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打扮奇怪的厉岩。
　　厉岩看起来确实比较像社会不良分子。这点姜承得承认。首先他没上过学，其次他以前在人类社会主要是当小混混——这不能怪厉岩，主要是半妖上户口难造成的。
　　妖魔一族其实并没有人类想象的那么可怕，相反的，在面对人类时，数量稀少的他们反而处于弱势。因为大多数妖魔数百年如一日地在深山野林里活动，而这一百多年来，人类社会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些。以至于许多妖魔不过是闭关一趟出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不认识人类社会了。——这还是轻的。那些严重的，闭关出来，自己的府洞门一开，突然发现自己隐居的深山老林已经不是深山老林了，到处都是叽叽喳喳说话的人声，要聪明点的，先躲起来观察一阵子，他们会发现自己家门口已经成了人类的什么旅游景点，每天接待的游客数量绝对不下百人。要笨点的，直接出现在人类面前，哎哟，那可惨了，不小心制造点什么事件，上了新闻之类的，被附近的道士发现了，啥都别说了，收拾包袱跑吧——不然这社会通讯和交通都这么发达，不像以前那样小半个中国一来回要大半年的，一个道士对付不了你一个，一群道士还对付不了你一个？
　　更别说还有妖魔和人生下来的许多半妖半魔了，半妖和半魔生下来，总是会和人类长得不太一样的。大多数人，第一反应都是害怕。——卧槽，跟你生孩子的那个孩子他爸/他妈原来不是人类啊，你怕不怕，很怕吧。你还记得他/她跟你的海誓山盟不？大多数人那会儿看着怪物一样畸变的孩子都把这些屁话抛到脑后了。
　　跨物种恋爱的结果绝不是幸福圆满，所以半妖和半魔的悲剧就产生了。
　　姜承作为一个魔和人类生下的孤儿，自然知道一个半魔被生下来是有多悲哀，他自己的成长环境虽然谈不上多辛苦……至少是比不上一般的妖魔和一般的人类的。这还是姜承的魔族特征不显，一直被当做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孩被福利社抚养才遇到的幸运情况。像厉岩那种一生下来就有一部分部位长得和人类明显不一样还不能用基因突变解释的……能长成现在这样只是不喜欢人类而不是像他们抓的那个半妖一样的反社会性格，也很不容易了。
　　所以他认为有必要跟瑕谈谈吧，真没什么私心。
　　她要跟夏侯瑾轩在一起，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夏侯瑾轩提早知道了她的身份，并且接纳了她；要么以后东窗事发，她被一群道士和尚的给灭了。

　　但那时候，姜承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朋友被另一个朋友冒犯，他本来有些松动的想法，因为这句话，忽然坚定了起来。夏侯瑾轩毕竟是人类，他和姜承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他作为一个人类，不会真正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妖，有魔的存在，在妖和魔之外，又还有半妖和半魔这种处境凄凉的存在。姜承觉得夏侯瑾轩永远无法切身体会这种身为异类的苦逼感。
　　所以他摇了摇头，对夏侯瑾轩说。这是我自己的事，和别人没关系，申请我已经提交了。你回学校吧。
　　夏侯瑾轩就是在那个时候，露出了那种失落的神情。失望又掺杂着不可置信的样子，特别的……让姜承想要告诉他真相。但他又确实不能冒那个险，就像妖魔即使混居人类社会，为了安全考虑也不会告诉人类自己的身份一样，一个人类知道太多妖魔的事也不是什么好事，“知道”就类似于人类天生固有结界的一个缺口，一旦他“知道”，就会有各色各样的低级妖魔鬼怪不断找上他。
　　那对夏侯瑾轩没什么好处，而姜承也即将离开，他不可能留在夏侯瑾轩身边，也不可能把夏侯瑾轩带到山里去。
　　后来木已成舟，夏侯瑾轩只好回去了。似乎还是在生气，那样也好，那时候的姜承想，以后他也少了牵挂。

　　姜承自休学之后，就一直致力于统一妖魔界在面对这个通讯发达的人类社会时的应对规范。在妖魔界，他有着血统和身份上的便利，他妈以前就是干这个的，二十多年前处理一个事件的时候因为沟通不良和误会被欧阳英为首的一干特殊事件处理协会人员杀死。现在那个协会由欧阳倩接手，她接手后，受欧阳英训导，在处理事务的同时，也在暗中寻找老一辈传言中还存活着的姜承，以求弥补当年的过错。
　　所以姜承开始在妖魔界传出名声后，欧阳倩就得到了消息，主动找上了姜承。欧阳倩是管消灭妖魔的，姜承重组协会的主要目的是保障妖魔的基本权利，同时也约束一些妖魔的行为，这两个组织的宗旨其实是互补的，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和谐协商。他们就此事讨论过几次以后，就制定了大致的合作框架，这几年实施下来，虽然不能说十分完善，各方面的规则也已经相对完整了。
　　一般的事件，是不需要姜承自己去做的。这次的案件里正好有一起因为被害者被杀害的姿势诡异，引起了人类社会轰动，才会需要姜承和欧阳倩亲自出马。姜承也没有想到，查来查去，最后会查到上官雅身上去。而那个半妖的下一个目标，甚至就是夏侯瑾轩。

　　所以就是这样了。姜承想了那么多，最后还是决定先解决那棵枇杷树精的问题。在他把目光投向那个姑娘后，她立刻摆手：“你不用说了，我很快就回家，不会再来人类社会了！”
　　夏侯瑾轩吃惊地看向瑕。
　　瑕不好意思地朝夏侯瑾轩笑笑，支支吾吾地说：“他说的没错，我是一棵枇杷树……唔，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前两天不是跟你说我要回老家吗，回去了，估计就不会再回来了……早就想跟你说了……既然今天协会会都找到我了，那我还是说了吧。我们，那个什么，分手吧……其实我也没真想和人类在一起生活……唔……那……我走了，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照顾我，这个送给你吧，保平安的。”
　　瑕把一个像石头一样的东西递到夏侯瑾轩手上，笑着冲夏侯瑾轩招招手，然后果断地一掐诀，消失了。
　　夏侯瑾轩瞪着眼，就看着瑕一边说，一边从他面前消失掉。瑕消失很久了，他还是保持那个姿势没动弹。
　　姜承有些负罪感，他觉得瞪着眼不知所措的夏侯瑾轩看起来有点可怜，他想要安慰安慰他，往前走了半步，忽然想起自己其实没有这样的立场。从很多年前开始，他就已经没有这个立场了。以好朋友的身份，抑或者，以一个喜欢夏侯瑾轩的人的身份。
　　最后夏侯瑾轩终于动了，他看向姜承，脸上的神情用伤心来形容也不为过。他问姜承：所以你也是妖魔了？
　　姜承点点头。我是魔。他说。
　　夏侯瑾轩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姜承用沉默回答他。
　　夏侯瑾轩继续问：妖魔和人类真的不能在一起吗？
　　不能。姜承几乎是立刻就回答了他。
　　夏侯瑾轩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平静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他没有再看姜承，收好瑕给的那块护身符，转头去墙边扶起了晕倒的上官雅，然后扶着上官雅一步步走出了小巷。
　　姜承就这样看着他离开，走远，上了车。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夏侯瑾轩是个普通人，而姜承是个魔。他们分明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就像是站在两岸的两个人一样，隔着河，能相见，却不能靠拢。
　　最后只能各自转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