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歌》PoireAmber

2、chapter2

　　虽然老爷穆天辰只是负责海关的官员，远离朝廷和京城，但在对外贸易发达的周曌（zhao四声）帝国，海关负责人无疑是个肥差。穆家在泉城有权有势，富甲一方，身为穆家嫡长子，大少爷穆琉焰自然是被宠出了一身的毛病，比如目中无人，比如骄横无理，还比如...视生命如草芥。在知道了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之后，穆天辰老爷看着一脸血迹但兴奋异常完全没有丝毫悔过之意的儿子，只是略感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什么都没说，叹了口气走掉了。他当然知道儿子这简直是不正常，但早年常在海上度过的穆大老爷明白，强者对弱者的凌辱是不讲道义和原则的，这...就当是为儿子以后面对更残酷的生活做铺垫吧。至于那个他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被极度惊吓到了的小奴隶，他根本懒得在意。周曌早在几百年前就废除了奴隶制度，身为官员的穆天辰不会不知道。但他装作不知道，周围就没人会不长脑子的“知道”。在他看来，那个小东西只是儿子一时兴起买来玩的小宠物而已，要是被玩死了大不了就是一副棺材的钱，没什么好在意的。
　　就这样，被吓破了胆的小奴隶海，就在众人的无视中度过了呆滞的一天。
　　到了晚上，他蜷在稻草床的一角瑟瑟发抖，闭上眼睛，好希望能够再次梦见大海，但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满是鲜血，匕首，尸体，和穆琉焰的脸。他被吓得只能睁开眼睛望着黑洞洞的窗子抽抽噎噎地哭。
　　要是一开始就死掉就好了。他心想。小海（Hay）并不是周曌人，甚至并不是影洛大陆的人，家乡到底在哪里他早就不记得了，只记得一场高热昏迷之后，他就到了一个全是小孩子、全然陌生的地方，那里有很多穿着黑衣服的温柔老妈妈们照顾着他们。在她们那里，那时候还不叫“海”的小孩子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被丢出来：因为瘟疫。不知道发病原因，不知道治疗方法，不明的瘟疫带走了很多人的性命，也让很多的父母在孩子得病后狠心将他们抛弃。小海就是这些弃童中的一员，只是他运气好捡回一条命。至少，在当时看来算运气好吧。
　　你不能怪他们，即使他们抛弃了你，因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妈妈们语重心长地叮嘱他。他其实也没怪过父母，只祈祷他们能在抛弃了他这个传染源之后躲过瘟疫，好好活着。诸神创造不同的人，也给予他们不同的道路。在那里生活祈祷时，他最喜欢这句话。
　　他本以为人生所有的劫难都在打败瘟疫之后结束了，没想到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大船驶离海港，目睹熟悉的海岸线消失在白色的浪涛之后，他还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远足而已，没想到，等待他的会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有的同伴死在了脏污恶臭、细菌丛生的底舱里，有的同伴没有挺过烫伤之后的伤口感染，有的同伴则在被卖出之前就被玩弄至死......活过来人的都证明了他们的强韧和幸运，但被卖出之后的生活会像锉刀一样一点一点、没有丝毫怜悯和迟疑地磨光他们的生命。后来被主人叫做“海”的孩子，也难逃这样的命运。
　　小海渴望梦到海洋，渴望梦中的海水给他慰藉，带他回家，但他只梦到和穆琉焰的初次相遇。
　　那天天气晴好，穆家大少爷难得有兴致前呼后拥地逛逛繁忙的泉城码头，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从全世界汇集到这里的珍奇商品们。本来卖奴隶这事儿是不会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泉城的，但泉城码头跑船的都知道，穆家少爷喜好特殊，尤其喜欢弄死活物来娱乐自己。弄死一个小孩儿肯定比弄死一条狗刺激得多，穆家那么厚实的家底，会在乎一两个奴隶？要是有穆少爷能看得上的，说不定还能赚上一票，反正出事了也是他穆琉焰的事，跟码头上的人无关。就在这种心态驱使下，另一个大陆上来的奴隶贩子笑着把穆少爷迎进了“码头黑市”。
　　大少爷转了几圈儿，一直沉着脸没发话，本来以为肯定没想的了，但是没一会儿，就看见穆琉焰在一个小笼子面前站定，背着手眯着眼，把笼子里的东西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笼子里是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儿，靠着铁栏杆一副要断气了的样子。
　　“你们这儿还有这种的啊，这种家伙有什么用？”穆琉焰转过头来问奴隶贩子，一脸懒散的不解。
　　“这个嘛，少爷你有所不知，有的地方就是喜欢这种的啊。”奴隶贩子一脸谄媚猥琐的笑容。
　　“哦？想起来还真恶心。”虽然穆琉焰年岁还小，但他似乎是听明白了猥琐男人话中的意思，他弯下腰，用刀柄挑起黑发男孩的脸细细查看，“仔细看来长得还不错——呃？！”
　　突然，刚刚看上去还要死不活的男孩儿一把抓住穆琉焰的手，把他往笼子里狠狠一拉，穆少爷的头重重地撞在了铁笼上，男孩的动作快得惊人，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右手夺下了穆琉焰手上的匕首抵在他脖子上，左手扯着穆琉焰把他往笼子里拉，让他抵在锈迹斑斑的铁栏杆上动弹不得。“不许动！”男孩用周曌人听不懂的通用语大喊，“不想他死就不许动！！！”
　　现场状况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愣愣地看着大少爷被奴隶小子劫持。
　　“放...放肆！！放开他！你活得不耐烦了？！！”奴隶贩子换成通用语朝小奴隶严厉地喝道，但他发抖的声音显示了他的慌乱。
　　“打开笼子，放我的同伴们走！快点！！”匕首往肌肉里动了一点，奴隶贩子和随从们惊恐地看着血从穆少爷脖子里流出来，染红了白净的丝绸衣领。
　　“......好...好，诸神在上，你别给我惹麻烦！”奴隶贩子的脸扭曲了一下，马上叫喽啰们打开关押奴隶的笼子，“这下你满意了？把那位大人给我放开，好不好，别把事儿弄大了？！”
　　黑发小孩儿看着笼子里的可怜人们自由地跑出这个地狱，然后用浅棕色的眸子狠狠地盯着奴隶贩子：“愿诸神送你下地狱。把笼子......”
　　话还没说完，后脑上就重重地挨了一下，接着世界一片漆黑。

　　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四肢酸痛，小奴隶艰难地抬头，正好对上自己劫持的那位看上去就是贵族的家伙的脸。
　　“哟嗬，你醒了啊。”在船上的时候有个的影洛船员对这一群小孩子还算照顾，在他那儿勉强学了一点点周曌的话，居然还凑合着能听懂。小奴隶的双手被铁铐铐住吊在墙上，面前的贵族少爷俯视着他，“小子，有胆量，居然敢挟持我？”说着，有什么发出刺刺的声音的东西靠近了，伴随而来的是令人恐惧的熟悉的热气，“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我，你小子很有趣啊，来陪我玩儿吧。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东西了，恩恩，我想想，从大海的那一边来的家伙...就叫‘海’怎么样？很可爱的名字吧！我第一次养的猫就叫这个名字哦！虽然被摔死了......”贵族少爷笑得一脸天真无邪，搭配着手上冒着热气的烧红的刑具却显得扭曲可怖，“呐呐，小海，我的猫咪因为抓伤了我被摔死了，你敢拿着匕首刺我的脖子，也该接受点惩罚吧，呐？”
　　被叫做“海”的孩子尖叫着醒来，月光冷冷地撒了一窗子白霜。长夜漫漫，孤独的孩子哆嗦着蜷成一团，抽抽搭搭的哭泣着。
　　早知道这样，要是一开始就死掉就好了。

　　顺便一提的是，那天小海的英勇壮举只给奴隶们带来了一瞬间的自由。
　　“你以为能跑掉？”事后穆琉焰把玩着手中染血的匕首满脸邪气的笑，“别天真了，奴隶就是奴隶，别妄想自由了。”
　　这就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