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轻薄桃花逐水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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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声音如涓涓流水，清澈悦耳。将山鬼林来源往事娓娓道来，令人不自觉便熄了心事，倾耳静听。
故事倒是简单的故事，无非妖童媛女两情相悦，痴情女子薄命郎。
这里的山鬼化自屈原《九歌·山鬼》，是巫山神女，她的故事走的却是古代文人风（并不是）。山鬼爱慕上一位人类的王孙公子，她与恋人灵修共赴巫山云雨，灵修离开。她日日盛装，乘车临于巫山主峰之上，望着灵修的方向，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岁月如水人蹉跎，君问归期未有期。山上花开山花落，斯人憔悴衣带阔。山鬼耐心渐失，登上辛夷木之车，驱赶驾车的赤豹，带着召唤兽文狸，来到巫山脚下，她要离开她的山泽，去人间寻找她的恋人。依傍巫山而生的精灵鬼怪魑魅魍魉纷纷前来，不知世事的赞美山鬼的爱情之美好，曾往人间游历的力劝山鬼谨慎。
男子沉溺于爱情啊，还尚可解脱；女子沉溺于爱情啊，不可以解脱。巫山神女山鬼，如同所有深陷爱情这一魔网的少女一般，无法自拔。她听不进任何一句灵修不好的话，亲去寻来恋人的想法犹如巫峡的水盈满她的胸怀与脑海。她虽然被思念煎熬得憔悴，却容光焕发仿佛树上的桑叶。
桑叶高踞树梢啊，碧绿油亮，光彩熠熠；桑叶脱离树梢啊，灰黄枯槁，黯淡破损。恋爱中的女子犹如树上的桑叶，失去爱情的女子如同脱落的桑叶。山鬼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失去了神灵庇佑的巫山渐渐失去灵气，先是其他地界的灵物入侵，后来又有飞禽走兽、奇花异草来到这里。在某年月日某一刻，被逼迫到角落的本地土著们心有所感，山川草木皆含泪。
山鬼没有回来庇佑她的子民，她再不会回来了。神女陨落，巫山神女山鬼不复存焉。
——山鬼没有寻到她的恋人吗？不，她寻到了。
她在安陆寻到了灵修，可是灵修变得奇怪。那人口舌甜如蜜，言语中开出茱萸般美丽的花来。那人的风度也变得奇怪，军国大事在前，他左一名女子，右一名女子，怀中揽着其他女子，却还哄骗山鬼与他同修燕好。
那人不是灵修。灵修不会糊涂至斯，将正室与嬖人相提并论，还妄想神女为侧室，尊重先来后到的‘姊妹’们。赤豹与文狸的怒火直冲九天，沧浪的水啊，为什么突然浑浊；沧浪的水啊，为什么突然冰冷？
巫山神女的怒火不是沧浪的水可以浇熄的，巫山为之颤栗，巫峡为之震荡。假冒灵修的蝼蚁在山鬼的怒火下吐露实情——他是一只扰乱世间的夺舍野鬼。他自认为受命于天，掌握着这一时代的“野蛮人”穷其一生无法想象的庞大知识，将带领灵修的国家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震四海。
他不是灵修！他逼走了山鬼的恋人的魂魄！这个不配趴跪在巫山神女行走的道路上呼气以污染道路的卑贱之人，杀死了山鬼的恋人！灵修！灵修！你的意志被篡改，你的精神被玷#污，你的生命被替代，你的恋人上穷碧落下黄泉寻你不到你何在！
巴东三峡巫峡长，猿啼三声泪沾裳。山鬼的悲伤带来了可怕的寒冬，——荆楚之地从未有过的可怕寒冬。赤豹和文狸感到了她的悲伤，呜咽的声音与远远近近的猿啼阵阵断人肝肠。山鬼无法对那蝼蚁出手，那是灵修的身体。灵修被那蝼蚁杀死前晚，还在吩咐家臣加倍给她的牺牲祭祀。、
山鬼茫然走在莽莽蓁蓁的楚国土地上，跋山涉水，一往无前，杳不知其所之也。忽然，她停下脚步，沉默面对并肩前来的河伯与湘夫人。二君劝她宽心，凡人如蜉蝣，朝生暮死，纵是百年之寿，不过数息。灵修死便死了，山鬼却还要千千万万年活着，享受灵修的国度上至国君下至百姓的供奉，直到不可窥的天机。
拜谢二君，待到二君离去，山鬼闭关百年。
出关那一刻，山鬼茅塞顿开，大彻大悟。
巫山神女山鬼不复如是。
占据了一方水土，逐走原生土著。她决定定居于此，定居在脚下这片山林，这片山林便命名为“山鬼林”。她要在这里定居到天荒地老，定居到终于有一位百年之寿的……人类，如灵修一般的人类，来使她离了这漫漫无趣的世间。
武器是邪化赤豹拉着的糜烂辛夷木战车，车悬腐朽桂木之旗，跟随召唤兽邪化文狸。内则石兰亵衣，身披薜荔之衣，腰系菟丝子缀杜衡花带，无限拥有强致幻药“三秀芝草”，服食者将狂热迷恋她。
邪化山鬼，是也。
她长长久久地住在这里，神智在漫长的寂寥中磨损。
她茕茕孑立，她孤身一人，她沉默不语。邪化赤豹在她车前，邪化文狸在她身畔。山鬼千妖依附她生存，分散在山鬼林中，只要她一声令下，云集响应。
终于有一天，她等来了她期待已久的终结，等来了相爱一如当初她与灵修的人类二子。
只是那时，她已然忘却什么是“期待”，什么是“相爱”，以及，谁是“灵修”。、
故事结束了。
俏也抬头望天，天色暗了。
夜幕降临——柳桥桥留给阿沚离开山鬼林的最后期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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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也在一片哭声里拭去眼泪，轻轻道：“公孙，告诉我这个，是为了让我接替山鬼的位置，成为山鬼林的守护者么？出主意的是柳桥桥罢，说说看，为什么是我？”
哭声一滞，片刻后，俏也在分贝骤然指数倍放大的声浪里抱着头倒了下去——这群树灵花精可不像她那样心软。可惜她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脸朝下伏在地上不过眩晕片刻，便强迫自己恢复意识。
有人击了击掌，尖细的萝莉哭声如同被谁按下了减音键，瞬间化作背景音。唯一清晰可辨的是柳桥桥成熟的女子音色喃喃祷祝，俏也在这声音里感到平静和安宁。
真是可怕的声波武器。她是触到了什么关键点么，——既然这群树灵反应如此强烈。已知信息不算多，她的逻辑推理能力也很差劲……不过，赌一把倒是不难。
「让我猜猜……柳桥桥打着探望阿沚钦慕阿沚的名义出现在破庙，但是实际目标是我。她们是怎么见到我、找来的呢？换句话说，我和她们的最早接触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三天前！我去割柳树皮，柳树流了血，我也失去大量血。柳桥桥说『父精母血，合而为子。公孙六姝皆由此女鲜血蕴育，女萝六女亦是由此女鲜血点化』。我那天失的血没像以前一样化作光点回收，而是被这些花木吸收——她们的修为不足以化形，通过我的血，三天时间便可以化作人形，所以叫我『母亲』。」
「十二个女儿么……三天前阿沚干掉了山鬼千妖，我又顺手抹掉几个，大妖精估计不剩什么了。如此便使柳桥桥如此嚣张，竟然敢以一介妖身挑衅一半仙魂的阿沚——难道柳桥桥的修为甚至低微到看不出阿沚有仙魂？无论哪种情况，都是好消息。她一旦发觉我有意反抗就会弄晕我，为什么这么做？我意识清醒地反抗会造成她难以控制的局面，也就是说……」
想通了的俏也动了动手，立刻有萝莉将她拉起来。她垂下眼睫，昏昏欲睡，任一只软白的小手为她清洗沾了灰尘的面容。隐约见到的一角白衫，是银杏树精，公孙。
她集中意志，在心底默念：“公孙，打女萝一掌。”
啪的一声脆响，吓了在场的人/鬼/妖/精一跳。
说过俏也“赤#身#露#体”的那个萝莉音中的萝莉音娇嗔起来：“公孙！你干什么打我？这次母亲不是我的迷香迷倒的，柳姨姨~~~~公孙怎么了？”
俏也决定再试一次：“公孙，再打女萝一掌。”
又是啪的一声，俏也悄悄睁开眼，看到最是娇小玲珑的女萝两颊红肿，珠泪簌簌，指控地望着无缘无故打了她两巴掌的公孙，那又脆弱又挺拔还故作坚强的小身影真有琼瑶女主的范儿。
俏也再次试探权限，这次她换了实验体：“女萝，变回原形，绞缠公孙的本体。”
娇怯怯的女萝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公孙的道歉和解释，气的细细颤抖。突然一声娇喝，变回千丝万缕的菟丝子，气势汹汹绞缠住公孙的本体，杀了进去。
公孙闷哼一声，全身泛出斑驳的血迹。
时机到了。俏也对公孙下了一个“愈合”的指令，发现这种指令也立刻得到执行，直接下达全体命令：围攻柳妖。于是柳桥桥一妖突然遭到十二萝莉逆袭，疲于奔命，暂时顾不上“昏迷中”的俏也。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起身分辨方向，向着出林的小径跑去。为了加快速度，她甚至虚化自身存在，只求在那边混战结束前回到阿沚身边。
一盏茶时间后，她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转身，黑眸直直瞄准正对着的那棵万分眼熟的柳树。
还有化形为妖娆美人的柳树两畔，满脸写着“被背叛”“被遗弃”的十二萝莉。
英雄救美的时刻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轻薄桃花逐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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