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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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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无君在傍晚的时候接到电话,会议刚刚结束,他靠在座椅上刚拿出上衣口袋里的打火机,放在桌上的电话突然就响了起来。
屏幕上出现一个陌生的号码,四无君皱着眉头按下通话键,另一头传来一个安静的声音:“四无……”沐流尘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嘶哑。
四无君的表情缓和了些,把打火机随手丢到桌上,他转了一圈椅子让自己面对窗外的雨幕:“怎么了流尘?发生什么事了吗?”虽然很早之前四无君就把自己的手机号留给了沐流尘,但他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打过来,而且沐流尘的状态听起来不太好,即使很细微,他还是发现了声音里一份异常的颤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沐流尘开口:“很抱歉打扰你工作了。”
四无君抬起手腕,笑道:“现在是六点二十五,下班时间。”
“你晚上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
这个提议让四无君有些诧异,不过随即换上柔和的微笑:“晚上想吃什么?我一会儿过来接你。”
“随意就好。”于是电话被匆匆挂掉,另一头传来嘟嘟的忙音。
四无君放下电话起身走到窗边,巨大的落地窗外雨水像瀑布一样铺天盖地,远处看得到零星霓虹灯的光线,积水漫过了公路,整座城市就像风雨飘零中的孤岛。
车在六点五十的时候停到了雕刻时光门口,看到门外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四无君走进去,店里的灯光很暗,沐流尘把手插在衣兜里站在另一边的窗户前,淡棕色的背影,看起来像雨水一样冷清。
四无君把伞放在门口,轻轻走到他身后:“穿这么少不冷吗?”
熟悉的温度从背后拢了上来,四无君双手环到沐流尘身前,从衣兜里拉出他的手握在手里,瞬间皱起了眉头:“手怎么凉成这样?”语气像在责问。
沐流尘微微一怔,却没有挣开,反而闭上眼睛,放松身上的力气轻轻靠在四无君胸前。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四无君抽出一只手拢了拢他额前的短发,轻声问道。
沐流尘依然闭着眼睛,光打在他柔和却略显苍白的脸上,好像随时都会虚脱一样:“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想到那天晚上的谈话,四无君收了收手臂,把沐流尘更紧的箍在怀里,似乎想把自己的温度传递到面前这个冰冷的身体上:“累了就休息会儿,饿吗?我带你去吃东西,还是想先睡一会儿?”
四无君是个聪明的男人,知道沐流尘现在找他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既然他此刻不愿意多说,自己也没有必要去追问一个迟早会知道的东西。
“四无,你为什么要让我回S市。”沐流尘问。
“你没有错,不该从那里落荒而逃,更不该在这样一个地方埋没一辈子。”两人就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站在窗前,四无君的声音很沉,是一个成熟男人富有魅力的声线,偶尔有车灯刺目的光线从眼前一闪而过,沐流尘的背贴着他的胸口,寂静的咖啡店里只剩下彼此规律的呼吸。
“可是……我不想回去……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是对的,但是有的事情,我的确是不想……”
四无君沉默着,他突然有些想抽烟,每当陷入一些困扰的时候,往往需要在焦油尼古丁里思考。
“你认识我的时候我二十八岁,不知天高地厚,现在的沐流尘三十二岁,以前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式,医院、手术台,那些东西离我已经很远,而且永远也不会找回来了。”沐流尘彻底放松了身上的所有力气,把全部的重量依靠在四无君胸前:“不要再逼我了好吗?我很累,真的很累。”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轻不可闻,四无君低下头,用更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沐流尘不记得是怎么走出店里的,他的头很痛,在副驾驶座上沉沉睡去。
四无君看着旁边那张双眼紧闭的脸,右手攥成拳头紧紧抓住自己外套的衣领,在座椅上蜷成一团,像个相当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四无君把椅子的靠背往后放了一些,挪了挪沐流尘的位置让他睡得舒服一点儿。他弯下腰用嘴唇贴上沐流尘的额头——没有发烧,可是为什么这个人看起来就像病入膏肓一样虚弱。
流尘,我真的错了吗?四无君把手放到方向盘上静静的想。
沐流尘醒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窗外万家辉煌,灯光如豆。
“醒了?”四无君坐在沙发旁边,看到沐流尘坐起来用力揉着眉心,他笑了笑。
“这里是哪儿?几点了?”怎么就睡着了?沐流尘晃了两下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四无君拿起原本盖在沐流尘身上的西装披到他身后,轻轻吻了吻他的眉角:“睡醒了当然要吃东西,你不饿吗?”
似乎是要验证他这一句话,沐流尘的肚子相当配合的发出咕噜一声。
于是终于清醒过来的人这才抬起头来打量周围的环境,一间中式装潢的包间,古色古香,估计是点了熏香,屋子里萦绕着一股很浅淡的香气,悠远的,一点儿也不甜腻。
沐流尘从沙发上起来:“对不起。你怎么不叫醒我?”
四无君说:“看你很累就让你睡会儿了,我反正也没事。”说着习惯性的把右手放到沐流尘腰上:“这几天我不在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这时传来两下规律的敲门声,沐流尘一下子躲开,四无君耸了耸肩,说了声进来。
服务员上完菜退出去顺手关上门,餐桌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有一小盆铃兰,白玉一样的花朵,圆圆的簇拥在一起甚是好看。
四无君点的都是一些清淡的菜式,看着沐流尘胃口还算不错,他又把沐流尘喜欢的菜往前面推了推。
一顿饭吃得沉默,直到服务员再次进来收拾好杯盘,给两人各自沏了一杯茶,四无君才缓缓开口:“你想和我谈什么?”
沐流尘想了一会儿:“今天素警官来找过我。”
果不其然,他看到四无君皱起眉头,甚至还有些怒意。
沐流尘接着说:“你派了人在我的店外面阻止他和我接触吧?”不然这个执着于真相的警官怎么会隔了两个月才来。沐流尘说得很慢,他一直看着四无君的眼睛,仿佛傍晚时的脆弱已经不见,目光沉稳而坚定:“可惜今天下暴雨,你的手下不太尽职。”
对于他的猜测四无君不置可否,放松了身子靠在椅背上,等待沐流尘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找我的目的其实和他一样对吗?因为我的存在——威胁了天岳的利益。”最后几个字沐流尘把语速放到了最慢,声音很沉重,他知道自己已经避无可避。
“素还真跟你说了什么?”四无君问。
沐流尘把茶杯握在手里,仔细看着眼前的男人。四无君的眼睛是深黑色,看起来谨慎而睿智,而他靠在椅背上的姿势却像一只优雅的豹子,野性又充满了危险了气息。沐流尘慢慢的说:“我以为你会问我知道什么?”
“你该知道的早就知道,沐流尘从来都不是傻子。”男人摊开双手,表情很诚恳。
“四无君,你是不是觉得我就该被你玩弄在鼓掌之间,为你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四无君叹了口气:“流尘,我无意伤害你。但你明白,天岳的利益甚至凌驾在我自己之上。”
沐流尘很想笑,而且他真的笑了出来:“四无君,你现在或许该感谢我还保留着良好的修养,不然我一定会把这杯茶直接泼你脸上。”
“你不会。”四无君肯定的说。
下一秒,温热的茶水毫不迟疑的泼上四无君那件昂贵的衬衫,茶末黏在他的脸上,看起来有些可笑。
沐流尘站起来:“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
说完,他脱下四无君套在自己身上的西装丢还给它原来的主人:“金子陵没留下任何东西在我这里,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把天岳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泄露出去。GAME OVER。你也不需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对天岳没有一点儿利益价值的人身上了。”
沐流尘虽然走得不快,但的确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四无君看着那个有些颤抖的背影,茶水还在顺着他的发梢滴下来,滴到身上,在白色的衬衫上留下浅棕色的茶渍。
离开包间,一路落荒而逃的沐流尘几乎是跑出的大厦,辉煌的灯光在积水的路面上反射,映出他那张比哭还难看的脸。沐流尘靠在路灯的柱子上,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心脏仿佛有千万只手在撕扯,痛得让人窒息。他抬头看着本该一片漆黑的夜空被霓虹灯斑斓的光线照亮,喊叫声鸣笛声,这座城市就像一个喧闹的蜂巢,每个人都在努力的生活。哪怕是一身邋遢的流浪汉,入夜的时候也会在天桥或者地道的角落里找到一个栖息之所,而沐流尘觉得自己就像一粒在风里飘零的尘埃,无家可归无所依托,他突然开始期待又一场暴雨的来临,因为只要一个闪电,那些飞尘便会挫骨扬灰。
最后,沐流尘把脸埋进手里,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巨大的悲伤如同潮水,下午素还真对他说——莫长铗老先生过世了,那个对他寄予厚望,在所有人都唾弃他鄙夷他的时候仍然温和笑着的恩师,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沐流尘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有多难听,也不在乎周围投来多少揣测的眼神,他把脸埋在一片黑暗里,像在黑夜的大海上随着波涛起伏,狂风、暴雨、雷鸣、闪电,小船被一个又一个的浪头掀起,就在要沉入万劫不复的海底的时候,他突然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还是那么熟悉的心跳,身前的衣服都是湿的,有茶的味道。
四无君让沐流尘靠在自己心口,脸上的茶末还没有擦,路人都纷纷注视着这两个奇怪的男人。
“为什么……”沐流尘沙哑着声音问。
“我爱你。”四无君抱着他,灯火在这个男人身后辉煌,黑夜绚烂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