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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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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哭哭啼啼的去求楚庄王,我知道他和别的男人一样,抵挡不住我的眼泪攻势。再说,他当初已然怕了红颜祸水之论,今日也不可能留我在身边。与其让我留在楚国招来风言风语,倒不如放我走得干净。
于是,时隔三十几年,我又回到了郑国。我的家乡,姓回了我的本姓,姬。
不过,我已不是昔日金枝玉叶。父母早已故去,剩下的亲人也只有血缘相近。然而,我不怕。收了脂粉珠钗,敛起艳妆彩衣,我只着一袭白衣,梳个简单平整的发髻,安安静静的呆在我出阁前的小楼上,绣绣女工,看看天际。
旁人问起,推说是为尹襄老守节,也以此为借口,挡住了所有好色之徒。
我是流光,独一无二的流光。
我在等,等一个独一无二的男人来带我走,天涯海角,相依为命。
可我并不知要等多久,他从未提过,我也没有问过。他与我,除了当初的一眼,也就只有那一行字。我甚至无法确定,那是否是出自他的手。
可我依然耐着性子等,仿佛接下来的时光,只有这一件事值得做,只有那一个人值得守候,其他,都可以丢进光阴的河水中,随意沉浮。
也许等了一年,也许是两年,也许是更久,终于,我等到了另一封信,一封聘书。他说,绝不相负,他说,会来娶我。那一刻,我望着聘书最下面,屈巫两个字窃喜不已。这一次,再等的久一点,海枯石烂,我也是不怕的。
孤独就是一种绝症,唯一的天敌是希望。
对于一个满怀希望去等候的人,孤独再深,都没有任何办法打乱他的心,就连时间也是熬不住的。
更何况,这一次我等的不止是一个人,还有一场,我期待已久,却从未尝试过的爱恋。
都说情能醉人,我也不例外。那一阵子,就连做梦,我都是笑醒的。
都说情能慌张,我也是如此。当他终于寻了借口,假借出使齐国之名偷偷来到郑国,我的楼下,我竟有半天怯怯,不敢开门。
心,忐忑的都快要跳出来。
我怕,这一见面,我们就都回不去了。他回不了楚国,回不了家乡,从此不忠不义,还要带着我这个“妖孽”亡命天涯,受尽别人耻笑。
我怕,这一见面,他对我而言就不再仅仅是一个男人,情不自禁,爱难自抑,我要过一种以前没有过的、完全陌生的生活,两个人的生活。
我怕,这一见面,他若仅仅把我当一个女人,不似我对他那样,我会不会伤心绝望,从高处直坠地底,心碎的再无法拾起。
踌躇,犹疑,我已经五十四岁,不管外表多么接近豆蔻年华,多年经历沉淀心扉,我早没了少女时候的无所顾忌的真勇敢。事实上,我怕,怕极了,怕我拿余下的生命来打的这场赌,会输得粉身碎骨。
死,我从来不惧,当初乞怜于楚庄王,也不过是为了想蛊惑他,伺机为我的儿子报仇。
输,五十四年来,阅人无数,看走眼是常有的,可大体上,我没有输过。因为我一无所有,没有任何可以输的资本。这具身体,残花败柳,不足挂齿。所以,赌,任何的赌,我都无畏,或者说,无所谓。
但是,现在,我胸膛里有了心,我分分明明听见它在扑通扑通的跳,我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它的渴望和迫切。那么强烈,好像溺水的人,拼死挣扎,总算求得一口凉风一样,最冲动,最无法阻挡的,渴求。
这平白多出的心,使我有了软肋,有了穴位,有了可以被人一刀致命的短处。于是,我怕极了。
门并未再被敲响,门外也没有脚步声,我知道,那人还在,他没有走,却也不见得懂我的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