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赋》文征明养跳蚤

31、第二十九章、杀绝阵法

　　那厢，琴儿已经走进了阵巫门。
　　整个阵巫门府邸设计得小巧精致，亭台楼阁三进三叠，无一不是星罗棋布，暗合五行玄妙。院子里还蓄有一潭青翠见底的池塘，塘边有三棵翡翠雕琢的桂树迎风摇摆，发出了玉石叮咚的绝妙音符，让人忍不住为之心旷神怡。
　　这里的一桌一椅均建在一整块巨大的翡翠之上，看这翠色欲滴的成色，翡翠的品相想必极高，加上雕琢得栩栩如生，使得这小小洞天更觉流光溢彩，彰显玲珑本色，只教人流连忘返，渐渐忘记了归去。
　　“叮铃铃．．．”琴儿腰间的铃铛无风自摇，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那铃声激得紫玉琴心儿一跳，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个淡绿色大阵的边缘了，那阵法之上逡巡着淡绿色的蝌蚪文，隐在翡翠色的庭院里几乎淡不可见。
　　——只差一步，她便人落阵中！天哪，好险..琴儿向后退了一步，脸色有些难看了。
　　竹枝剑就站在琴儿身边，看到她有些乱了阵脚，忙道：“不要怕，我和炎精都会陪着你的。”琴儿微愕，转头打量身边的竹枝剑剑灵，后者正微笑着看着她。
　　琴儿愣住了：那一瞬间，有一股莫名的暖流从她心里溢出，渐渐流遍周身。她感激地握了握竹枝剑的手，忽然想起自己从他当年化形到现在，近一万年了还从未给他起过名字。一想到人家一只短笛都有自己的名字，琴儿看向竹枝剑的目光，不由得愧疚了。
　　“竹枝剑，以后你就叫青枝吧，喜欢吗？”琴儿轻轻地说，“青枝为岁寒之君子，希望你．．能涉此红尘而过，却始终不变君子之心。”竹枝剑一愣，他万万没想到主人会在这个时候心血来潮给他起名字。
　　眼前强敌深浅不知不说，以琴儿现在的实力，能否活着走出去都是个问题——居然在这种情况危急又紧张的时刻，怎么会....突然想起来给他起名字？
　　想起主人竹枝仙子当年的种种，竹枝剑的唇角不知觉微微地翘起，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主人的习惯还是这么奇怪啊！
　　沉浸在让人感到快乐的回忆里，他也渐渐被琴儿的乐观精神感染了。
　　面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巫门阵法，竹枝剑信心倍增，微微笑道：“青枝记下了。”
　　“哎，青枝乖，我们进去吧。”琴儿踮起脚，在竹枝剑俊俏的脸上捏了一把，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甩开袖子，当先踏进了阵巫门的杀绝阵中。
　　竹枝剑有些古怪地抚摸着自己被捏过的脸颊，那种熟悉而又温暖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
　　映入眼帘的，就好像回到了当年，他恨恨地看着主人无底线宠溺着幻灭神剑的时候，主人突然把目光转向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捏了这么一下，说道：“竹枝乖，不要生气哦。手心手背都是肉，主人我一样喜欢的。”
　　而今，巧笑倩兮的音容笑貌依旧荡漾在眼前，可人却已是两世之身了。
　　她竟然可以不恨他，那样不计后果地报复她曾经最宠的幻灭神剑。
　　她竟然．．．还可以像当年那样，巧笑倩兮地捏上那么一下，说他要乖乖的，说主人都会一样的喜欢。
　　喜欢，对啊．．只要喜欢就足够了。
　　淡淡的笑在唇畔久久萦绕，好似一盏香茶，品得越久，越觉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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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阵中，琴儿才明白了绝杀阵的可怕，只听滔天喊杀声从四面八方掩了过来。
　　“正宗的刀兵劫啊。”琴儿忍不住摇头苦笑道，她就算把生死看得再通透，这么血腥暴力的肉搏战还是让她心惊胆寒，忍不住心跳加速，浑身发冷。
　　阵中的战役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双方人数明显不等，敌众我寡。
　　只见白袍的将军率领众人且战且退，来到了一条大河边缘。
　　“大丈夫死则死矣，我们宁可战死也决不投降！”将军自知无路可退，当下振臂高呼，“为国献身，百死不悔！”剩下的士兵零零星星不过百人，此时见此光景，便知道生路已绝，当下个个显露出了悲壮的神色，纷纷扬起手中的武器，高声喊道：“为国献身，百死不悔！”所有人都拼命地吼出声来，声浪一潮高过一潮，临死前求生的本能促使他们把所有的潜能都发挥了出来。
　　那将军率先把没用的兵器一扔，合身扑上去，就要跟黑色盔甲的战士肉搏。
　　白方众人见状，纷纷效法他们的首领，扔掉了没用的武器，跟狼一般地向敌人扑了过去，或咬或砸，更有甚者举刀自杀，刀尖同时穿过了扑向他的敌人，最终双双惨死。
　　战争居然可以进行得如此惨烈，血沫横飞，肠子和肚子热腾腾地流了一地。
　　琴儿定力还算不错的，炎精剑已经忍不住开始呕吐了。竹枝剑皱眉，他知道自己和炎精的情绪会下意识地左右着主人，当下抚掌大笑道：“琴儿，你看这两军对垒，跟疯狗打架有什么区别？”
　　“确实没有区别，”琴儿也明白为幻像动心的下场，当下接道，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自古战争便是为君王争天下，都说天下定则百姓安乐，可定一次天下的过程中，将有多少百姓为此深陷水火？这些兵士，又有谁不是生身父母养？”
　　怎么岔开话题，到底还是绕不离这样战争。
　　琴儿暗叹，只求加快步伐，以期尽快走出这个大阵。
　　“哈哈，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呢！”一个声音高声大笑着，“进入我阵巫门中的祭品啊，你是选择归顺我阵巫门下，还是想要挑战我大巫一脉无上神功？”
　　琴儿心思一动，一缕精神力悄无声息地追了出去。这是精神力最常见的使用方法，它不比天地灵气，不受任何阵法的拘束，正好用来追踪说话人的位置。
　　于是，她故作好奇道：“归顺？归顺了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这样的答案似乎正中他下怀，那声音立刻接道：“归顺我阵巫门下，自然好处多多。最起码的，你可以学习我巫门上千种绝学，修炼成通天彻底的一代霸主！”
　　正说着，一个小小声音立刻反驳道：“上千种？你骗谁呢，我们巫门传到现在能断的早都绝啦，活下来的我一个巴掌都..”
　　“闭嘴！”他的话再次遭到了三个声音的同时反驳。
　　琴儿精神力极佳，自然是听到了，忍不住笑道：“不知道这上千种都包括哪些方面，弟子想要拜个师父，总该先知道都能学些什么吧？”这话，一下子说中那大巫的漏洞了，他胡乱编出来的数字，他自己都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呢。
　　“呵呵，你想要知道，先拜了师父，自然会有人告诉你。”他只好这么回答，正想要再说什么，忽然尖叫了起来，“这..这是什么东西？”
　　“原来是四个残婴断魂，竟然也敢在这里称王称霸。”琴儿的声音立刻转冷，却没有半点杀意，她微笑道，“琴儿回答各位前辈的问题，这个东西是泫极光罩。”
　　此时，虚空里漂浮着四个淡紫色的泫极光罩，刚才说话的四个人穿着七彩的袍子，被分别装在了一个泫极光罩里，活像四个标本，看起来非常有趣。
　　“你们真的是阵巫门下？”琴儿在古籍上见过这种式样的道袍，忍不住惊讶道。
　　要知道，这种式样的门派在竹枝仙子那个年代就已经算是老古董了啊，四个超骨灰级老古董...琴儿得出结论道，忍不住惊叹，这人居然也可以活这么久。
　　“哼！”为首的残婴当先哼了一声，冷冷道，“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敢骑到我们头上来撒野！还不快快放了我们，免得呆会在绝杀阵里死无全尸！”
　　琴儿很不屑地瞥了他们一眼，叹道：“还是先管管好你们自己吧。活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散，也没有投胎转世，那你们一定都有个一直未竞的夙愿未能实现。不知道是什么，我可不可以帮得上忙？”
　　第四个残婴浑身一颤，正要开口，已听另外三个齐声喊道：“老四你给我闭嘴！”
　　琴儿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再次问了一遍。
　　为首的残婴冷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你到底想打我们什么主意？如果只是想要炼化我们的话，那什么都免谈了！我岐及好歹也是阵巫门第七十三代门主大巫，决不做苟且偷生的事情！”
　　“岐及前辈？”琴儿淡淡道，“我只想知道怎么出去而已，至于交换条件，放了你们便是。”岐及一愣，万万没料到琴儿擒住他们，只是为了这么简单的条件。
　　“不可能，你一定是打着那宝贝的主意！”第四个残婴尖叫着，语调里满是激愤。
　　“宝贝！什么宝贝？”琴儿忙追问道，她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宝贝就是被困在其间难以逃脱的阿天老大——平天坠。
　　“你看，我就说吧？”老四得意地笑了，“我石及看人，也有很准的时候。”
　　“哼，谁叫你最快说出来的？”岐及冷哼了一声，却并不以为意，淡淡道，“阁下既然是打着那样东西的主意，我们也不拦你，想去请自便。”
　　他抬手一指，路向两边分，露出一条黑黝黝的通道来。
　　琴儿抬眼看了看，一股跟碧水气息很像的亲切感扑面而来，带着深深的无奈，还有看到曙光以后的狂喜。
　　“是平天坠吗？”琴儿也不顾别人怎么想，运足力气大声喊道，“你不说话，我当你不在，可就走了啊。”明心被困吞天宝鼎尚能与她交流，她不信平天坠位居五宝之首，会是个喜欢装聋作哑的家伙。
　　“琴儿，严格说我不并在那里，可又不得不这么说。”平天坠的声音无奈地在她心里响起，缓缓道，“这整个洞天福地是这困神大阵的核心，我被此阵所缚，无奈做其驱动能源三万多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力量所化，而我的本体...我..我自己也不知道被他们锁在了这个庭院的什么地方。”
　　琴儿听完了平天坠的描述，也不禁头大了起来：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被困在什么地方，那琴儿初来乍到的，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啊！她之所以会到这个鬼地方来探险，琴儿再笨，也早该猜到是为了平天坠，加上那家伙现在还是驱动整个大阵的动力源。
　　不把它找出来，琴儿自己被困在这里的时间只有可能更长。
　　想了很久，琴儿眼睛一亮，她展颜笑道：“各位阵巫门前辈，琴儿在此就班门弄斧一回了！如有错漏，还望前辈不吝赐教。”她说罢，看了一眼四个浑圆的泫极光罩，弹剑道：“所谓杀绝阵法，讲究杀绝二字。所谓‘破而后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古有蚩尤弄兴雾灭千军，后有白起坑赵军四十余万于长平，巫门之法自杀戮中习养修行之道，无一不是遵循这破而后立的道理。”
　　“也就是说，阵巫门布阵的总纲，无不从破字一诀着手，”她说着，幻灭神剑振声长吟，投下清影万千，剑气纵横，只一下遍削倒了一座凉亭！
　　轰隆！玉碎飞溅，转瞬化作尘埃散尽。
　　“以杀止杀，从而尽快逆转宿命的洪流，从而逆天问道，了悟无生。”
　　琴儿淡淡说道，双目陡然圆睁，全身的精神力在她专心地驱动下，居然凭空凝聚出了森冷的杀气。意念化形，森冷傲然的杀气在琴儿精神力的强化下凝实得有如固体一般，较白起、项羽那般坑军坑出来的杀伐之气有本质上的差别：它不会让人打心里产生畏惧。
　　“浮云独占天下绝！”琴儿弹剑高歌，回眸递给那四人一个灿烂的微笑。
　　“杀遍浮生无尽仇，斩尽千秋不平事！”她剑花再挽，已变熟得不能再熟的浮云幻灭剑诀。幻灭神剑银色的锋芒大开大阖，时不时跟同样进行大肆破坏的竹枝剑交击，发出了胜利的欢鸣。炎精剑嗡嗡飞起，也兴冲冲地加入了战团。
　　不一会儿，小小翡翠庭院就在三把仙剑的大肆破坏下拆了个光光。
　　神奇的是，那四个阵巫门的弟子看见洞府被毁，竟然没有一点心痛的神色。
　　尘埃散尽，露出溶洞的本来面目。只见那滑不留足的石壁上，有无数金色的蝌蚪文屈曲盘旋，尽数从四周滑到了地下，再次形成了一个大型阵法。
　　一眼望不到头的阵法中间，琴儿看见了一个翡翠色的衣裳的身影。
　　他带着浅浅的微笑凝视着琴儿，目光里既是殷殷的鼓励，又是深深地感激。
　　“平天坠！”琴儿简直是脱口而出，惊讶道，“你．．．你怎么变这么小了？”她说出来以后，自己才觉得奇怪：她明明就是第一次看到平天坠啊，非但一口咬定了不说，怎么还能看的出来它变小了？
　　平天坠长着一张中年文士的脸，穿着打扮也是儒衫纶巾，看上去显得清高而又孤傲，甚至还有些穷酸气。他不开口的时候，就像极了一尊翡翠的雕像，让人看了就觉得心里踏实，烦躁的情绪也会随之消散。开口的时候，他那种威严而又不失亲切的声音，怎么...怎么这么像炎绯师父....
　　——哦不对，炎绯师父要比他和蔼可亲多了。
　　琴儿努力地想要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可又不知道怎么了，越看平天坠，就越觉得他像自己的师父，似乎他一直就该是自己的师父一样。
　　“主人，你怎么了？”站在竹枝剑的视角，入眼的却是一块被金色丝带牢牢捆住的盾形玉佩，他很奇怪主人为什么看到它之后会如此失态。
　　“我..我要救他！”琴儿有些哽咽地说道，“不成功，不成功也要尽最大的努力！”她自己也奇怪了，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力量的牵引。琴儿甫一踏进阵中，就被阵的洪流牵扯，不由自主地跟着它的步调走了起来。
　　“平天坠！你倒是说话啊！”琴儿不明所以，只得再次向平天坠求援，“我可是好心来救你的啊，你怎么能这样一声不吭？好歹告诉我怎么破阵吧？你被困这么久，难道一点破阵门道也看不出来？”
　　“你又没问我，叫我说什么？”平天坠的话听起来更委屈，“这个阵其实不难破啊，你只要不被它引出杀念，自然也不会被阵中意念所杀，关键在于很多人都做不到。”
　　“不被引出杀念？”琴儿笑道，“原来是这样。”
　　当下放松心情、抱元守一，自己当先一步跨进阵中。
　　可惜话虽如此，真正破阵的时候，等待她的却又是另外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