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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师兄 ...

  •   今年中元蒋冶很暴躁,他被一个神经病缠上了。
      起因是一条微博。
      “@风流小道士V:中元节将至,八字轻的人洗澡时要提心,身体沾水时阳气易失,容易沾染上不好的东西。如有任何异状,请务必准备一个录像机,摄下全程,发给专业人士,我们会为您驱魔祈福哟~(欢迎姑娘们来稿!)”

      蒋冶是个靠谱的现代道士,刚下山不久,日常接些烧香祈福驱邪许愿的活。
      但每至中元节他就闲不住,爱乱散播些损阴德的谣言。
      这毛病说起来也有十来年了,学徒时是在师门里骗骗师妹,出师了居然肆无忌惮地发在微博上。
      好在尺寸捏的好,语言俏皮像在卖萌,正常人都不会当真,谁知道今年有个信以为真的蠢蛋,真的发来洗澡视频。
      愚蠢就算了,居然还是愚蠢的男人,肌肉紧实硬邦邦的,把蒋冶的眼睛都看裂了。
      蠢蛋不知道从哪里搜来他的私人Q号,问他:“大师,我最近好想看一个男人的大腿,你检查一下我的洗澡视频,是不是沾上不好的东西了?”

      蒋冶阴着脸把人拉黑了,浏览了一遍微博下的其它吐槽他卖萌的留言,却一点也笑不出来,面无表情地合上笔记本爬上床睡觉去了。
      大概所有人都猜不到,蒋冶其实是以一种祭奠的心情在恶作剧。
      每个中元节他都会想起初入师门的那个夏天,蝉鸣,松树,石台,未倒的古钟,还有他的小师兄。

      蒋冶的童年暑假很特别,当别的孩子上着五花八门的兴趣班,他却在老家的山上学道。
      九岁时他生了一场重病,求医无果,后来是老家的道士做法治好的。蒋冶印象不深,只依稀记得他师父故作高深但却猥琐地捋着青胡渣,笑呵呵地摸着他的头说:“这孩子有道缘,上山来学艺吧,好不好?师父给糖吃。”
      蒋冶不知好歹地想拒绝,但被头上的大手摁得只能苦大仇深地点头,被带上山住进一座道观。
      继他之后师父又收了六个弟子,都跟他年级相仿,蒋冶却觉得孤单。
      因为师父说他的道缘深厚,只是未开,不能跟别的孩子一起修行。
      九岁的蒋冶不懂道缘为何物,但那次重病烧坏了他的左眼,看东西都是花的。上山以后好像好的那只也有毛病了,同房的小朋友总说房梁上有个跳舞的姐姐,他却总也看不到。

      初入师门那年夏季,蒋冶过的清闲又苦闷,成天无所事事,又因眼疾不能乱跑,唯有安分地在道观门口的空石台上练字帖。这片石台本应是空着放石狮子的,因为左边镇着一只,但不知什么缘由右边一直空着,便被蒋冶划为自己的地盘。
      色盲是个拉仇恨的毛病,蒋冶分不清符纸和草纸,经常误拿了师弟师妹的画好的符纸来画小王八。虽然同代弟子中蒋冶是最高最大的,其他孩子不敢欺负他,也不会同他一起玩,在松林里粘知了的时候从不叫他。
      他只好一个人趴在石台上写字,感叹苦逼的人生。
      大字好不容易写好了一横,毛笔却忽然被抽走了,蒋冶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没见过的小孩,手里转着颗球,凶着脸赶人:“走开,这是我的地盘。”
      “你是谁啊?”蒋冶诧异着站起,试图用身高把对方逼退,皱着张包子脸假装凶狠,没料想来人竟还高他半头。
      小孩没理他,暴力地把人轰下石台,居高临下地趴在上头晒太阳乱打滚。
      蒋冶就是个纸老虎,因为眼疾有点自卑,平时就仗着身高招摇撞骗。一见小孩比自己高壮凶狠就怂了,暗搓搓地蹲在旁边偷看,看那小孩动着耳朵乱滚,还能只动一边。
      蒋冶盯着小孩,小孩也在斜眼瞅他,看他抿着嘴的憋屈模样,一时得意不小心滚地上去了,哎哟叫了一声,人就不见了,像掉地底去了一样。

      蒋冶却被吓住了,不敢再靠近石台,厚着脸皮尾随师弟师妹去松林捕蝉。
      他眼睛不好粘不准,被师妹喊做傻大个,小朋友们也记恨他在符纸上画乌龟的事,都不搭理他,捉了虫子不带他就结伴走了。
      蒋冶挫败地想哭,悲愤地跑回石台,但又不敢上去,蹲在地上呜咽。
      “你哭什么?”
      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还是凶神恶煞的,蒋冶更委屈了,哭得只打嗝,却死活不肯说原因,觉得太丢人了。不是被欺负太丢人了,是眼睛不好,怕说了还要继续被欺负,感觉太丢人了。但小孩实在太凶狠了,一直威胁他说:“你说不说?不说我就让你哭得更厉害!”蒋冶怕得招了。
      小孩听了原因,二话不说拉起他奔向树林,手把手带着他粘了只蝉,特拽地说:“眼疾有什么,我还聋了一只耳朵呢。”
      蒋冶惊讶地回头看抓着他手握竹竿的人,害羞似的偏过脸,左边的耳朵不好意思地动了动,另一边却是死的。
      “我叫蒋冶,你呢?”
      小孩呆了片刻回答:“我比你高,就算作师兄吧。”

      两个熊孩子就此熟了,蒋冶被欺负惨了就找小师兄诉苦,小师兄再使诡计帮他报复回来。
      有时还想鬼点子骗人,年年中元节都编个鬼故事四处散播,吓得师妹不敢洗澡,拖蒋冶在门口守着。
      小师兄偷溜过来,眨着眼问他要不要偷看。蒋冶兴致缺缺地摇头,冲小师兄的右耳嘀咕了一句。
      小师兄的右耳是聋的,自然听不到,问他说了什么,蒋冶只低头闷笑不肯回答。

      其实他说,我想看师兄洗。
      蒋冶觉得他的小师兄比师妹漂亮多了,头发卷翘着,肤色很白,还浓眉大眼的,掌心是热的,总是牵着他。如果他的眼睛没坏就好了,一定能把师兄看得更清楚。
      那天以后,他心里偷偷存了念头。但师兄怕水,又不是师门弟子不在道观沐浴,蒋冶死活找不到机会。
      碰巧山背面水塘,他千方百计把小师兄骗了过去,说有东西掉水里了。小师兄难得害怕,说水里有妖怪,色欲熏心的小蒋冶不信,脱了衣服跳进水里游了一圈,回到岸边抓师兄的大腿,一边央着他下水一边揩油。
      忽然有东西在水下抓住了蒋冶的脚,又阴有沉,死死往下拖。池塘里不知怎地翻起了浪,哗啦一下没过了他的头顶,水质变得黏糊,像妖怪的唾液,惹人恶心。
      向来畏水的小师兄没有跑,毫不犹豫跳进水里:“别怕,师兄救你!”
      瞬时金光一片。
      蒋冶惊醒了,像刚从水塘里爬出来似的浑身是汗。
      又是梦。
      每年中元,他都会做这个梦。
      事情却是真实发生过的,后来蒋冶醒了,眼睛忽然好了,什么都看得见了。师父说他的道缘已开,可以修道了。
      但小师兄不在了。
      他问大人小师兄去哪里了啊,大人都说他做梦了撞邪了,哪有小师兄啊,这一代弟子是你最大啊。
      蒋冶坚信不是,却再没见过小师兄,唯有每年中元,在梦中一会。

      天色已亮,蒋冶点了支烟平复心情,起床工作了。鬼怪和人一样,夏天就闲不住想活动筋骨,所以八月是工作旺季。
      他查看了微博的私信,一眼瞅见师父的留言。
      “@老黄瓜刷绿漆:孽徒,今天上山一趟。”
      蒋冶是个soho,习惯线上接活,一般用微博企鹅联系客户。在家工作虽然轻松,但容易踩雷。
      比如那个蠢蛋就逮住了他,以客户之名又加上了他的工作Q,继续骚扰:“大师你怎么拉黑我了,我找你很久了你知道吗?我感觉我真的沾上什么东西了,你快帮我看看[截图]”
      蒋冶惨叫一声,闭着眼睛回过去一句话:“兄弟你完全不用愁啊,鬼神怕恶人啊!中元节你就放这个录像吧,比黄符纸还管用!”
      蠢蛋委屈:“大师我是认真的,不要开玩笑好不好”
      蒋冶愤怒:“我特么也是认真的,你感觉自己弯了就找心理医生去啊!发这样的东西给我看纯属报复社会你懂吗?损阴德的!”
      蠢蛋想了想才说:“可能我就是在报复吧,小时候我被男人抓过大腿”
      蒋冶随手回:“谁抓你你找谁去啊,有毛病”然后匆忙下线赶公车了。

      蒋冶在公车上晃悠了一个多小时,排队上山又等了一小时。
      师门处地偏僻,平时门可罗雀,唯有几个节日才难得热闹。
      山脚下碰见了许久未见的师妹,热情地寒暄几句。蒋冶小时候被欺负得厉害,长大后在同代弟子中却挺有威望,尤其在女弟子之中。
      毕竟五官长开了,眼疾也好了,人变得伶俐不再是以前的傻大个。
      蒋冶觉得自己没变,他仍是那个需要被人牵着去粘知了的哭包,他心里也只有当年那个看过他哭成花猫的丑样但依然牵着他的人。

      好不容易到了道观门口,也是摩肩接踵。大人在烧香祈福,留着几个小孩在门口玩闹,在右边的空石台上跳上跳下。
      蒋冶感觉奇怪,隐约记得溺水醒来后道观里又请来一只石狮,右边的石台不再空着了,为此他还难过很久,现在怎么又空下来了?
      “那是明代的石狮了,工匠怕它活了刻意少雕了一只耳朵,但镇在山里还是得了灵气,怕是化成半妖半仙下山玩耍去了。” 师父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装模作样地摸着下巴,捋了十几年终于捋出了半寸山羊胡,却更显猥琐。
      蒋冶回过神,笑道:“师父你少装了,当年我来拜师时明明是没有的,是小师兄……”话说到一半却止住了。
      “我怎么骗你了,看来那石狮早就跑出来啦,这些妖啊仙啊可记仇了,十多年前不知怎么跟池塘的水仙斗了起来,打输了损了道行,跑回来安分了十年,估计歇息够了就跑下山找人算账了。”
      这番话在蒋冶心里掀起了大浪,他呆看着左边静卧的狮子,微卷的鬃毛和瞪圆的双目,渐渐与小师兄的模样重合。他踉跄了一步,白着脸往山下跑。师父远远地喊了一句:“徒儿啊,中元节到,小心失身啊。”蒋冶脚下不稳差点掉沟里。
      回家路上他思索最近找上门的客户,细想接触过的人有哪些可疑之处,发洗澡视频的基佬和被抓大腿的关键词自然飘荡进了蒋冶的脑海里。
      视频他没有细看,完全忘了那人长什么样子了。身上手机又没带,蒋冶顾不上路人的眼光,急得在公交车上直跳。
      返程的一个小时堪比整个世纪,蒋冶慌忙冲回家,鞋都不脱就打开电脑。
      果然有一条他忘了看的留言,是蠢蛋……不,是他的小师兄的。
      “所以我不是来找你了么。”

      蒋冶捂着嘴巴,眼泪还未来得及留下,门铃就响了。
      门口站着的青年依旧比他高出半头,微笑着来握他的手:“我来报仇啦。”

      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小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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