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天空会否有我停留》杳然

5、爱和痛的边缘，该是怎样的结局？

　　在水一方，站在沱江边的一排客栈前，我轻轻念着这个名字，那是落薇几年前入住过的地方。204，浓浓潮气扑面而来，这个近江的房间，连空气中都是漫溢的水。十月末，不再有旅人的痕迹，偌大的客栈，只有我和对面温暖的灯光。坐在床上，我用目光一寸寸搜寻，希望找到落薇留下的味道，一无所获。巨大的疲惫压迫我的神经，我把被子裹紧一些再裹紧一些，在散发着水汽味道的床单上睡过去。梦境中，我看见沈默背后长出了白色羽翼，他说他要回去了，回去最初生长的地方，他说朝颜，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我拼命抓住他，拼命叫他的名字，可他最终还是飞走了，我摊开手心，是一根洁白的羽毛。
　　从梦中挣扎着醒来，枕畔一片湿润，几千里的距离割不断思念，那么努力想忽视的感觉依然利若尖刃，可是惜惜，要怎么办，我怎么忍心让她那么难过？
　　天桥的小型网吧里，我看见伊凡绿色的头像闪动。
　　杳杳，不管身在何方，都要快乐。
　　伊凡，险在一段三角关系中，夹在爱人和朋友之间，如何快乐？
　　伊凡，我快痛到不能呼吸，很多次走在沱江边，都想让整个人浸在里面，那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杳杳，我曾听朋友说过，将你无法解决的问题寄予河灯，在半夜十点时放入沱江，第二天清晨你就会在江边等到你要的答案。
　　跳岩上，我像最虔诚的信徒，捧紧手中荷花河灯，小心放在水面，烛光飘扬在阴冷夜风中，脆弱却坚持，岩缝中潺潺流水带着它越行越远，直到光晕消失在桥边。
　　上楼的时候，与陌生男子擦肩而过，一圈粉色温润掉落一旁熟悉的光芒一闪而逝，两人的手指一起碰触，目光中均是诧异。我看着昏黄灯光下的男子，那是无数次描述中近乎亲眼所见的模样，你，是不是叫许晨轩？
　　惊奇闪动在他眼中，你是谁，怎么认识我？
　　想起对面房间闪动的灯光，我轻笑，原来命运的大手在这里也留下一个结。
　　每一颗玉石上都有“心”字的刻痕，许晨轩，落薇找了你很久，她一直珍藏着你遗失的那枚戒指。
　　灯光柔和的房间，许晨轩拨通了落薇的电话。他说，落薇，我终于有了实现诺言的能力，落薇，我欠你的等待我会用今后的每一刻去偿还，落薇，我明天就去厦门找你。
　　我倚在门口，看那个棱角分明的男子一夜之间撤去所有阴郁，目光闪动，如获至宝。许晨轩，我多羡慕你，在相隔那么久以后，仍能串起未尽的缘分，而我，却要在惴惴不安中等待上天的指示。
　　清晨，沱江被庞大的雾气笼罩，水气氤氲，对面吊脚楼在淡蓝天光中只留模糊的影子。我就那么站在江边，等待我的答案。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白雾时，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熟悉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灰白色大批大批溃败，直到男孩子清瘦好看的面容出现在我视线。二十阶跳岩的距离，从天涯咫尺到咫尺天涯，恍然若梦。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去找我吗？
　　会
　　会一直一直找下去吗？
　　会
　　骗人！
　　《苏州河》里，周迅纵身跳入浑浊的河水，而我何其有幸，在亦真亦幻的传说中等到了我的天使，我不愿去思索这是上天的安排亦或只是一场偶然，我只想用最真实的感觉去感受。靠在熟悉的怀抱里，心是从未有过的平静，沈默，我从来不知道思念是那么噬人，没有你的日子，我会难过到活不下去，沈默，我已顾不上惜惜，有你在身边，我可以放弃整个世界。沈默的手滑过我长及肩背的发，朝颜，我还欠你一个解释。
　　我们走在沱江边的晨曦里，那些低沉的声音与雾气糅合在一起，是六年牵绊纠缠的网。
　　十六岁时，我随父母迁入北京，冗长曲折的胡同里，遇见惜惜，那时的她穿粉红公主裙，神态高傲。直到后来入读同所中学，才知道她在学校并不受欢迎，，出色的成绩和孤僻的性格让她没有任何朋友。因为邻居关系，我们开始一同上学放学，惜惜叫我木木哥哥，我那时是真的把她当妹妹来疼。中三那年，惜惜被一群小混混欺负，我拉着她一直一直跑，直到前面出现刺眼的灯光。
　　沈默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抬起头，看见他因回忆而悠远的目光。
　　朝颜，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参与体育活动吗？那是因为医生告诉我再也不能做剧烈运动了。那天我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惜惜坐在我床边一直一直哭，我想下床安慰她，可是我动不了，我的右脚扎着厚厚的绷带。朝颜，你知道天塌地陷是什么感觉吗？那一刻，只想死去。整整半年，我重复着吃药打针手术，惜惜一直陪在我身边，当我终于能自由行走时，惜惜告诉我，她长大以后要嫁给我。可我清楚地知道，我对惜惜的感情只能是兄妹，而惜惜的话只是源于感激。之后我开始躲着她，我知道她是恋家的女孩，所以高考的志愿我填了这里，我的家乡，没想到她竟不顾一切地跟来。
　　朝颜，我搬出宿舍，嘱咐室友不要告诉惜惜我的住处，是我一个朋友经不起惜惜的哀求，拖了好久才将将那缸金鱼转交于我，我从不知道惜惜和你是这样好的朋友。
　　沈默，沈默，我流着泪唤他的名字，我看得见他平静外表下的巨大隐忍，那些我带给他的伤害，沈默，我怎么能不相信你，我怎么忍心怀疑你，沈默，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沈默的唇印上我潮湿的眼，我沾着泪的脸，直到我颤抖的唇，男孩子好闻的味道在鼻端慢慢发酵，我的双手环上他的颈项，沈默，我多想一直这样下去，没有距离，没有伤害，一个拥抱就可以天荒地老。
　　惜惜宿舍前，我回头，是沈默鼓励的眼神。朝颜，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要面对，不管它是否会让人鲜血淋漓。朝颜，爱情的世界是自私的，所以必然不完美。
　　可是我没有看到惜惜，惜惜的衣柜已经清空，留下的只有一封信。
　　朝颜，原谅我的欺骗与隐瞒，我以为用最残忍的方法告诉你那些事情会让我心中被背叛的痛少一些，可得到的只是空荡荡的酸楚，你走的那天，沈默对我说了很多话，比他在这六年里说的都多。说你们第一次相遇时，为了替你拎箱子，腿痛到半天下不了楼，说你抱着吊兰去找他，一脸认真像个孩子，说你照顾金鱼全心全意，几乎要同吃同住。朝颜，他在说着这些话时，眼神那么温柔，那是我从未在他身上看到的。更让我惊奇的是，我居然没有半点嫉妒或恼怒，或许是认识你太久,了解你太深,败在你手中才心服口服。朝颜，也许我该谢谢你，是你让我从一场沉睡了六年的梦里清醒过来，看见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妈妈已经替我安排好了北京的学校，经此一别，可能再难相见了。朝颜，答应我要保重自己，好好珍惜沈默。
　　闭上眼睛，大雨滂沱，我可以想象惜惜一手拖着皮箱，倔强地走在风中的情景，我不知道我们乘坐的班车在怎样的情况下，错身而过，错过我们道别的机会，可是惜惜，我会在远方为你祈祷，祈祷你有一天，看到自己前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