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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Chapter41.原点』 ...

  •   “我没有逃……”梅丹佐喃喃自语。
      他想到后来心态的转变。是什么时候重燃了旧火?是即使失败过,也依旧有着美好的愿景;是虽然放手,仍不甘见他与旁人相守;是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不足,侥幸地想要推倒重来;是自私地希望一切恢复如初。
      他想要的,即使途中坎坷,最后还是得到了。那人挣扎过,彷徨过,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有了他想要的一切,可却处于忐忑之中,没有收获胜者的骄傲。梅丹佐再次将酒饮尽,发狠地注视着对面的玛门,低声道:“我不会输。”
      “兴致真好,你们是在拼酒吗?”赶来的米迦勒身后,有人低声笑道。

      拉斐尔看着眼前的混乱状况,一时竟有些啼笑皆非,说不上心头泛起的是怎样的情绪。淡淡的,有些荒谬,更多的却是与失望交杂的愤怒。
      “拼酒是要有彩头的,你们的彩头是什么?”
      米迦勒侧头望着拉斐尔,他已经收起了脸上初见这场面的惊怔,说这话的时候平静的脸上甚至微带笑意。却与往常令人如沐春风般的恬淡笑容不同,他浅色的眼瞳里透出一种冷漠,又有一点米迦勒不能理解的哀伤。
      “我赢了,你不许再纠缠他。”梅丹佐沉闷地灌下酒,话却是对玛门说的。
      “你还是不要抱希望的好。”玛门冷笑,泼下一盆冷水。
      拉斐尔抱着胸,静静看着他们,微微一笑:“那他赢了呢?”
      梅丹佐动作一滞。
      “给我瓶酒。”拉斐尔转向路西法,后者难得的犹豫,沉默着和他对视了会儿,叹息一声才拿出酒给他。
      “不如换个赌约。”拉斐尔找到酒启,才发现路西法已经替他把瓶盖打开了,遗憾地一耸肩,拿起酒瓶象征性地和梅丹佐玛门碰了碰:“谁撑到最后,听谁的。”他说完,仰头直接将酒灌下。
      他喝得很急,胸口起伏,许是情绪波动得厉害,白色的酒液溢出,沾湿了襟口。
      玛门看得直皱眉,梅丹佐则是怔怔地看着他,眼光怔忡,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瓶酒很快见底。拉斐尔数弄着他们面前的空瓶,又向路西法要来一瓶,含笑道:“等我把你们之前的份喝完了,我们就开始比。”
      玛门不忍再看,咬着嘴唇别过脸去。梅丹佐醉醺醺地拉住他的袖子,阻止他再喝:“你干什么?”
      “干你觉得有意义的事。”拉斐尔换了个手拿瓶,不理他微弱的阻拦,梅丹佐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第二瓶酒一丝不落地全数喝下,眸光散乱起来。
      “不准再喝了!”梅丹佐冲上去,咆哮出一句。醉酒的人力气格外大,从身后拖拽着拉斐尔的手臂,不让他再有机会接过路西法那递来的酒瓶:“有你……这么糟践自己的吗……”
      拉斐尔踉跄一步,低着头,额发挡住了眼。
      “呵……醉了。”一片寂静中,却是玛门先叹了一声,扶着额头,无意识地用瓶底敲击着桌面,奏出零星的调子。一声清越,一声沉闷,就像是散场时分不成调的吊唁。而后他黯然放下手里的酒瓶,转身离席。
      “散了散了,结束了。”路西法遣散了余下看热闹的人,自己也带着米迦勒离开了,留给这两人独处的空间。
      梅丹佐慢慢放开拉斐尔的手,一点点滑坐到地上。他像是失了魂,注视着眼前的青草,连眼睛都眨得很慢。
      “他退出了,我就是你的?梅丹佐,你这是从小孩子抢玩具的时候听来的逻辑吗?”拉斐尔道。
      梅丹佐抱住头。脸颊滚烫,酒的后劲一上来,烧得意识都迷糊不清。他想解释,可刚刚张开口,又发现自己的说辞苍白无力,而真正的核心,他所心虚慌张的东西,又不敢去提。
      拉斐尔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了吗?”
      梅丹佐仍是沉默。
      拉斐尔按了按胃,刚才两瓶白水灌得太急,此时胃部隐隐不适。
      这无意识的动作被梅丹佐看在眼里,他微微皱着眉毛,神色迷惘又有几分委屈,忽然自言自语地道:“我又做错了。”
      拉斐尔别过脸,不再看这张让他不自觉心软的脸。惹人心动的,又令人暗恨的,都是这张脸上会露出的神情。可影响了自己失衡又摆正、愤恨又妥协,内心来来往往反复的拉锯战后,他的眼里犹自存着茫然无知,似乎对他的退让毫无所知,又似不理解两人间为何会出现这样沟通不了的罅隙。
      “回去吧。”他往来处走,梅丹佐踉跄了一步站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的神智仍不清醒,脚被草地里突出的石块绊住,不小心跌了一跤,又跌跌撞撞地站起。
      拉斐尔回身扶他。两人紧紧靠着,肌肤传递着相似的温度。温润的骨稍嫌单薄,却撑起两个人的重量。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拖长,斜映在身前,梅丹佐恍惚看到,不知为何忽然有了天荒地老的感觉。
      “对不起。”他道。
      “以后别这样了。”拉斐尔还没意识到他想说的是什么。
      “我一直在骗你。”
      极轻的几个字,落在耳里却如一道惊雷。拉斐尔僵在工作室的门前,望着铁迹斑驳的大门,久久不语。
      梅丹佐从他肩上直起身子,上前开门。
      “你的过去,我们的过去,我为什么要一直瞒着你……”他回过头,怆然一笑,惨白月光落在他棕色的瞳仁里,如铿然碎裂的霜。
      “也许你听完了,会后悔现在的选择。”

      “我第一次遇到你,是五年多前,皇后大道的一个小酒吧……”梅丹佐倚墙而坐,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头疼欲裂,明明是在黑暗里,眼前却金花乱冒,只有靠着墙的冰冷才稍稍安定。他艰涩开口:“其实这部分的往事你可能似曾相识。那时你失明了还在医院,我冒充玛门来看你……和你说过。”
      “那个人,其实是你?”拉斐尔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漫应。
      梅丹佐点点头,继续说下去。半醉半醒的,从初时的语无伦次,到逐渐连贯的叙述,他语声含糊,过去的记忆却就这样被一点一滴地串联起来:五年前的决裂,一年半前的重逢,因为伤害分手,又因为失忆找回感觉,梅丹佐获得了他想要的,却始终在谎言和真相前徘徊不定。
      直到看见路西法的录像,这些积压在心底的矛盾才找到了出口,一齐爆发出来。他无法视心中的惶惑于不见,只能试图用其他的手段去掩盖,就像明知拼酒毫无意义,他还是去做了。
      “我是真的想过放弃,也想真心地祝福你和玛门。可那天拍戏,我抱住你的时候,突然还是觉得,我放不了手。”
      “拉斐,我自私透了。就算一直告诉自己没了我你会过得更好,可我还是想绑紧你,让你重新爱上我。”
      那些若无其事的举动,潇洒自如的谈笑,其实处处都渗透着心思。他了解拉斐尔,远甚于他人,愈是细节处的对比愈能显出高下,玛门自以为的浪漫完美没有经验作为铺垫,亦缺乏针对性,加上少年人的急躁冒进和占有欲,这些施在拉斐尔身上,反而将他推远。而他不疾不徐的,那些煽情的手段慢慢施展开来,就像五年前一样,不断拉近着两人的距离。他清楚地知道温暖对人的诱惑性,尤其是对拉斐尔。
      梅丹佐声音嘶哑,醉酒后本就含糊的吐字像是呜咽:“我都习惯了,如果你不爱我了……那我该怎么办呢。”
      拉斐尔默默地看着他。这一次,梅丹佐的确是毫无粉饰,将所有的往事和盘托出——只是,这样的坦白,对他而言太晚了。
      梅丹佐也抬头注视着他的眼。拉斐尔神情疲惫,一抹悲伤从眼眸深处侵染开来,遮蔽了曾经笑意纯粹的眼瞳。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道。
      “我想听的时候你不说,我终于决定放下时你又把这些翻出来。”下决心不是朝夕的事,无论怎样的心理建设都有慢慢累积的过程,而他已推倒重建了两次。第一次是明明坚定了要分手又被梅丹佐软化,尝试接受他的示好;第二次是认定了复合的前提是梅丹佐能坦白一切,过去并非因为他失忆变为泡影。可就这样一份坚持,最后还是为了现实妥协。他无法放下梅丹佐,催眠着自己人不能因过去而踯躅不前,这样才是对的。
      “我不能安心。”目光晃动,气氛像是绷紧的弦。梅丹佐听出他声音不稳,压抑着情绪,半晌才答。
      拉斐尔望着地上,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疲惫地蹲了下去,把脸埋进臂弯。
      “过去我反复地问自己,你究竟算是什么人,让我的生活轨迹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你改变。我讨厌辜负别人,更恨摇摆不定,瞻前顾后……我变成我最讨厌的样子,焦虑,喜怒无常。那时我想要你给我答案,不是想听你编的那些漏洞百出的话,只是想知道自己这样值不值得。梅丹佐啊,你说的远比你做的要光彩的多,你信誓旦旦地说我无法安心是你的错,可时间长了,我不问,你也不会再提起,以为都过去了。梅丹佐,你是个笨蛋,我究竟喜欢你什么?
      梅丹佐怔怔地看着拉斐尔。酒气上涌,胸膛燥热,视线因为摘去了眼镜微微迷蒙,可他说的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梅丹佐不知道自己这是醉了还是清醒着,抑或是神智清醒身体麻木,只是很想要安慰他,跟着在他身边蹲下来,呜呜咽咽的,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拉斐尔抬起头,鼻尖红了一点,眼里泛着微光。他看着梅丹佐,那眼睛像是被水洗过,清澈又明净,看得梅丹佐也不自觉地安静下来,含糊的语声渐止,却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拉斐尔一怔,随即眼眶一烫,有什么情绪在心里蠢动起来,然后飞快地抽丝生长。他侧过头,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狼狈,无奈又释怀地笑起来。
      究竟喜欢什么啊,这个又笨又狡猾情商还很低的家伙。是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无依,第一次遭到温柔对待?还是他为了自己情感冲昏头脑,痛打乌列出头的时候?梅丹佐总以为他自己是情场高手,每一句话里许下的愿景都光辉又漂亮,可他真正打动他的,不过是那些生活里的小事。为什么总是心软,没有放弃?是他说着冰冷的话,却无法对站在雪地里等候的他视而不见;是他极力撇清了关系,却依然在卡洛诬陷他时默默销毁了证据;是感觉到他就在病房外,却不敢光明正大地进来见面;是看见木钟里暗处纹上的祝福,被一盏夜灯照亮的温暖。
      他沉默,梅丹佐就静静地待在一边。不知过了多久,许是酒意渐褪,梅丹佐摇着他的手臂,忽然模糊地唤了他一声。拉斐尔回过头,触见他无辜的眼神,心里败下阵来,站起身道:“走了。”
      梅丹佐仍蹲在那,拉着他的手从肘滑至腕,只是固执地不肯放开。
      拉斐尔拉了他一把。醉酒的人死气沉沉地卡在原地,只有抬头望着他的棕色眸子里像有火焰燃烧,一声不发地紧盯着他。拉斐尔的右手仍是用不上力,正想掰开他的手借力重来,梅丹佐已经飞快地站了起来,一把将他抱住。
      这个拥抱就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围墙,紧箍到了连身体都感觉疼痛的地步。彼此怔愣过两三秒,还是梅丹佐先开了口:“别走。”
      “然后呢?”
      梅丹佐沉默着,好一会儿才自顾自地低声道:“很多次我看着你,就会想到过去,想弥补一些遗憾,想把一切和盘托出……可我怕我说了,我们就完了。”
      他想到玛门的话,拉斐尔车祸失忆,过往的一切石沉大海,对他却是件好事。在这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内心也会藏着这样阴暗庆幸的念头,一时连胃里也泛酸:“这样的日子,很难熬。平静和幸福像是偷来的,我不想让你知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就此后悔,当初没有选择玛门……”
      “如果回忆都是痛苦的,那还有必要在一起吗?”梅丹佐语无伦次地说了长串,却直到这时才听到拉斐尔接话,仅第一句就令他惕然一惊。“我还以为,你是个自信的人。”
      “那也不能盲目自信。”下意识地反驳,愣了愣:“你……”而后彻底没了声息,呆站在那,像是凝固的石像。
      “你觉得玛门比你好,可比你好的人到处都是。我也一样,和米迦勒是完全两样的性格。每个人身边都会有诱惑,可交往是两个人的事。如果你哪一天发现有一个人,他的优点盖过我,他的缺点你全部能够包容,你思念他的时间多过我——那才是我们之间出了问题。心不在了,才是真的完了。”
      梅丹佐把他抱得更紧了些,不服气地嘟囔道:“我会把你看牢,休想有第二个玛门出现。”
      拉斐尔低眉一笑,没说话。
      “你说得对,想要伤口彻底长好,还是得把烂肉去了才行。”梅丹佐长长地吐了口气,淤积在心头的阴云散开,似是连酒意也跟着淡了,释然地笑起来。
      拉斐尔想到之前心里的妥协,为了得到最好的结果,他以为退让是值得的,还把这样的妥协理所当然地划作是年龄增长后对孰轻孰重的合理取舍,却忘了这种带有退让成分的结果,再好也好不过“最”。
      他也并不是都对的,起码在这件事上,最后还是失了梅丹佐的魄力和决心。
      但不论在岔道口发生过多久的犹豫徘徊,他们之间总会有一人,把彼此拉向正确的方向。
      “你听,外面在办舞会了。”梅丹佐笑道。
      拉斐尔凝神听了会儿,摇头失笑:“大概是玩疯了。”
      梅丹佐过去打开门,清凉的夏风钻进来,扬起他的衣角,也吹散了他蜜色微卷的额发。他没有戴眼镜,站在那身材欣长,向着拉斐尔微微侧了一点头,伸出手。
      月色极好,水银似的倾泻下来,像是高光打在梅丹佐的发顶,又像是一层柔白的纱,将他的眉目映得温和透亮,恍惚如回到了五年前的初夏,他侧目回首,邀他踏青同游。
      “谁说年纪大了,就不用讲究浪漫?”
      那些未尽的遗憾,未诉出口的诺言,都想要好好弥补。和你共同品尝的悲欢,都是温在记忆里,最值得珍惜的片段。
      拉斐尔不觉莞尔,同他走出门外。
      广场上的曲子又换了一首,一群人的起哄声中,居然还有人拿起麦克风唱了起来。嗓音低沉静雅,依稀是他们最熟悉的曲调。

      是你陪我穿透迷雾,涉过山河。
      时光静默,人生无非承担与突破。
      心有栖息之地,流浪也不迷茫
      路很长,失败努力都值得欣赏
      最初的话,从未忘。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Chapter41.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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