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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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给我的最大教训，就是它永远都不可能让你一帆风顺。尽管你所谓的那个“一帆风顺”只是个有着对比性的阶段性的词汇。
从那日的下午开始，我的胃开始发痛。刚开始还处于一个能够忍受的程度，然后渐渐地变得剧烈，最后到了不得不蜷曲在床上的地步。
其实仔细想来，一向连牛排都只敢要八分熟的我，什么反应都没有才叫奇怪吧。
终于，在三十分钟后，我踏着虚浮的步子冲进了厕所，抱着马桶开始……吐。
反上来的是带有浓重腥味的肉块和盐酸味道的胃液的混合体，逆着我前不久强行咽下它们的路子，刮过食道、翻过喉咙，最终从口腔或是鼻腔中呕出。生理性的泪水混着呕吐物流了我一脸，我望着马桶中的秽物，原本的生理性泪水渐渐转变为情绪性泪水。
我真是糟糕、我是个大骗子。我明明说过要和他真正地合二为一，结果却——
失去了他。我，把他从胃袋中吐了出来；将他从自己的体内……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副骨架从客厅中走了进来，只剩下白骨的手拿着毛巾，试图擦干净我的脸。然而，那在纤细的指骨外包裹了薄薄一层毛巾的触感……也是挺扎人的。我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依旧固执地抹干净了我的脸。然后，轻拍我的后背，算是安慰。
这时的这个家伙还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在恋人因为食言而担心会不会变胖时，好歹也要装一下生气吧。
我没有理会他，最后看了眼马桶中的那些“他”，随后用力关上了马桶盖，按下了冲水键。随着虹吸作用的水声，我感到有什么消失了，却说不清那都是些什么，或许是他作为正常人类的那部分，也或许是正常人类的精神。总之，我们之间的某种过去，被冲进了下水道，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再拾起它们。
未知的未来会是全新的开始。
我撑着盥洗盆洗脸，他从后面轻轻地抱住我，裸露的牙齿蹭上了我的颈窝。这大概是亲吻。自从发生了这件事以来，这个家伙第一次主动的亲吻。——我按了按他的头盖骨，发现那绝妙的手感后又来回摸了摸。
“我去煮点粥当晚餐……果然，还是胃疼……”
他那两根手臂骨紧了紧，没有说话——也不能说话吧。
我说：“够怪你。”
他放开了自己的双臂，站在我身后像个等待受训的学生。我从面前的镜子中可以看到他把自己的头低得很低，然后——
“啊——！！！”
我尖叫出声。
不知是他的哪一个颈椎关节脱落，他的整个头骨掉到了地上。
那一瞬我感到自己的全身变得冰凉，双脚发软甚至马上就要跌倒在地。耳朵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逐渐离我远去。
这是一种名为恐惧的情感，在短短的一瞬中注满了我的灵魂。
他的骨架僵直地立在那里几秒，随即慢吞吞地蹲下，手骨拿起自己的头，咔嚓一声把它安装了上去。一切与意外发生前无异。
“……”我张了张嘴，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最后也只得气氛地转身，走到厨房为自己那可怜的胃煮上一碗米汤。
真是个该死的笨蛋——虽然，死不死不确定，可最起码绝对不是活着的。
在充饥之后，我重新回到了床上好好休养自己那还在隐隐发痛的胃。把全身用夏日的薄被裹得严严实实，面朝墙壁蜷曲着却没有丝毫的睡意。要是问到没有睡意这一点的原因的话——
就在前几行提到的那个该死的笨蛋，正跪在地板上趴在床沿边，眼神透过那空洞深邃的眼眶盯得我后背发毛。最终，投降的还是我。
当你翻身时发现床边有一副人体骨架盯着你看时……这句话还是停在这里吧，不用说后半句了，因为它本身也就是一个只会在恐怖片中出现的情节。
吐出一口气，我问他：“你说，我现在是尖叫好？还是拿枕头砸你好？”
他的上下牙齿相撞，发出声响。
“你这样我听不懂。”
他伸出手，拽了拽我被子的一角。
我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把身子向里挪了挪，腾出了地方，道：“上来吧。反正现在也是洗干净的骨头，不会弄脏床。”
这副骨架似乎是一脸开心地样子，躺倒了他平常的那个位置。我那夜唯一的感受即是：人类的骨头，真的很硬。
次日是被一阵连续的门铃声吵醒的。
就在我揉着蓬松的睡眼搞不清状况时，它依旧在不依不饶地响着，甚至还传来了不太友好的敲门声。
他的反应和行动倒是机灵与迅速，很快从床上爬起躲到了衣柜中。我则是踏着拖鞋走到了玄关处，思索着门的另一侧究竟是哪位。
然，在开门看清来人后，一切都变得那么的严肃与不重要。
盛夏的清晨偶尔也会有那么几丝的凉意。站在我家门前的两位警察身着一丝不苟的制服，脸色不佳地说了几句什么。
我的大脑在几秒内变得清醒，太过突然的事态让我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直到他们中的一个再次直呼了我的姓名时，我才反应过来，询问事宜。
他们问我，可否进去喝杯茶。
我说，当然可以。
随后侧身，让出了从门口到玄关到客厅的通道。
不出我的所料，他们从一些边边角角可有可无的问题慢慢引入，最终落到了我的同居者身上。
全程中我想了很多，我想起他的几块内脏还被我冻在冰箱里、我想起下水道里肯定还有很多很多他的□□、我想起我的化妆剪上还沾有他的血液没有清洗……
以至于，我在回答他们的问题时、在编造听起来不那么死蠢的谎言时，是那么地心不在焉与漫不经心。
我敢肯定自己是被怀疑了。我也庆幸这两位警察先生只是单纯地用着怀疑眼神问我问题，没有进一步地调查这间公寓。
他们一定是掌握了某些证据——或是下水道工人在发现奇怪东西后报的警，也有可能是邻居闻到了奇怪的气味与听到了我的尖叫，总之，在这样一个繁华与庞大的都市中，不会有谁去在意一个人的消失。
在送走他们后，我感到了大片的迷茫。
他从卧室的衣柜中走出，站到了我的身旁。
我对他说：“我们需要想办法。”
“我们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私奔到无数个……不需要太多束缚的地方。”
那天夜晚，我把他拆成一块一块地，装进了我的旅行箱。呈现在我们世界中的只有四个字：离开这里。
——去未知的彼方。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