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日记》寂笔

11、终老......

　　后来搬进来的一户住了很久, 他们有个小孩, 每天五点半, 都会打开电视看汤姆和杰瑞.

　　不知是因为这动画片的缘故还是什么, 老鼠一下子也变得不那么招人讨厌了. 这两户人家都没有养猫, 也从不设老鼠夹子老鼠药. 或者他们只是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因为没有汤姆的日子我变得很节制, 也很不挑剔, 只吃些厨房角落, 餐桌底下的残碎食物已经饱足. 吃食只是为了生存, 但生命中再也没有什么可计较, 值得享受的事了.

　　电视里夸张笑闹的音乐大声响起的时候, 我从沙发缝后的洞里钻出来, 静静地趴在角落里看电视. 我的皮毛已经老旧, 毛发失了光泽, 开始大量脱落, 但就是我青春的时候, 我也没有电视里那样百分之一的可爱、灵慧、讨喜. 而汤姆, 汤姆…… 他的美, 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比拟, 没有一只笔可以画出, 没有一双看见的眼睛能相信那美好的真实, 他是终其生命也无法描述, 不能忘怀的美好……

　　我已经老得快连找吃的力气也没有了, 可下午五点半, 我总要出来的, 看着电视上, 汤姆追逐着杰瑞满屋子跑. 荧幕里, 时间是永不变化的美好, 青春不老, 汤姆永永远远在老邦威太太家可恨地追逐戏弄我. 而我, 一下下逃脱着他的追逐, 又逗弄惹火他, 等他气冲冲地再次来追我. 电视里, 虽然变了些调子, 除去汤姆青蓝灰银色的毛发, 再没一处略微相像. 可我总是看得乐此不疲, 因为那里虚构的四方框框里, 我是永恒的杰瑞, 他是永恒的汤姆, 老邦威太太微油老旧, 温馨的老房子里, 是我们永远的家.
　　人们坐在沙发里哈哈大笑着, 我在沙发下微笑. 汤姆微青蓝色的皮毛, 看细了, 是一片伤心的颜色. 他可爱的大眼睛里是我永恒的心痛.

　　画面在我眼前定格了, 日子又回到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 他幼小的毛绒绒的身子蜷缩在盛牛奶的食盘边, 蜷成松软的可爱的小毛球. 他软软的嘴唇上沾着乳白的牛奶, 我悄悄走上前去, 将唇贴在他唇上的奶珠儿上, 允下去, 那么香甜. 他惺忪地张开睡眼, 看见我, 微微笑了. 我愣愣站在他眼前, 这永恒的一刻, 我们谁也没有意识到他是猫, 而我是老鼠. 他伸出舌头卷舔了唇边的牛奶, “喵” 一声轻呜, 舌头舔过我半边脸颊. 他好奇地看我一眼, 然后慢慢睡去. 他大大的眼眸, 如此的不同, 如此的美好. 我半颗心便永恒地……掉落在他眼里去……

　　穷尽我一生, 都在绝望中寻找着渴望, 又在渴望中绝望, 如此轮回中, 却从没放弃地寻找着遗落在他身上的半颗心.
　　我带着我残缺的心走遍了我能走遍的地方, 寻找着我失落的心.

　　汤姆……

　　荧幕闪烁着, 我眼前弥散着一片隽永的青蓝雾光, 是他温松的皮毛, 每一根毛发上面都浸透着我悄悄凝眸处的淡淡哀伤……

　　我已经老得走不动了, 可我心里, 却从来没有放弃地在寻找着, 寻找着我今生的挚爱.

　　汤姆…, 汤姆……, 你在哪里?

　　你可还记得曾经有一只叫做杰瑞的老鼠和你共渡过的一段日子?

　　汤姆, 你可知道, 那只叫做杰瑞的老鼠深深地爱着你… 一直不变……

　　汤姆…,汤姆……

　　你在哪里呵, 你可知我在寻找你?……

　　你在天堂还是地狱,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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