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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清明节临近,香烛纸钱等祭奠蓂品喧嚣市上,作为离C市最近的A村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异常热闹,各色人等车辆涌上坟山祭奠。

      所谓坟山,顾名思义,自然上面都是坟,坟山只是现在的叫法,村子里的老人还是按照老习惯叫它死人山,因为山上不光是有主坟,还有乱坟,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个领导嫌这名字不吉利,影响了A村的名声就改了叫坟山,其实是换汤不换药,坟不就是死人么,人不死哪来的坟?

      然而话虽如此,A村却并非是靠着坟山兴旺起来的,这里本来是手艺人聚集的地方,后来形成了村落,而这手艺,就是蜡烛。

      A村的人祖祖辈辈靠着做蜡烛的手艺养家糊口,虽然现在照明靠灯,然这手艺依旧延续下来,现在也不是过去的小作坊,而是建了个厂子——镜花火烛厂。

      A村的家家户户大都在这厂里就职,镜花火烛厂,可谓是A村老百姓的命。

      每到清明祭奠的时候,您要是看见坟山上哪座坟前竖着两根蜡烛,那这十有八九就是A村当地人家的祖坟。

      然而A村出名的还不光是这蜡烛,还有祭奠前后这段时间的集市,每到这个时候,就能看见沿路摊位上叫卖着各种冥品鲜花、熟食点心、杯盘果酒之类,有给活人用的,也有给死人准备的,总之只要你能想到的死人用品都能寻到。

      本来应该是这样。

      四月五日,清明节正日子,天色沉郁,细雨蒙蒙,好似在为某个人吊唁。

      村子的主道直通坟山,然而今天这条道上除了可见上山下山的车辆和行人竟不见往日的热闹,只有星星点点几个摊位阴郁的摆在路边,摊主对于客人也只是随口应付,丝毫不见眼开之色。

      这一天,整个村子都沉浸在一种异样的哀伤之中,熟悉而陈旧的巷子也被染上了灰暗的颜色。

      从主道拐进民区,七拐八拐之后沿着一条有些老旧的巷子前行,尽头是一户人家,独门独院守护着这村子的边界,院子的后围墙之外就不是A村地界了。

      村人来来去去都经过这巷子,共同目的地无非就只有那个院落,宽敞的院子,前院只用篱笆围着,后面的部分才修建了围墙。院门大开欢迎着到来的客人。

      宽敞的院子里已经有些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私语,眼光大都会扫过院子里堆着的一些纸钱冥物和立在院子一隅的白色灵棚。

      说是灵棚眼下也只是用架子搭出了个轮廓,上面蒙了一层白色的麻布,里面是空的。

      两个男人抬了一张旧桌子进去,又有一个在桌上摆放了遗像。好久的时间里这就是全部,供奉的瓜果,蒲团火盆此时还不知道被搁置在哪里。

      梁兴龙撑着伞站在灵棚外面久久凝视着遗像里那个面带笑容的老人,尽管是黑白照片,可是老人身上的精气神依稀可见,那双眼睛更是有着和死人不一样的光彩。

      昨天还好好的人如今已经死了,世事真的无常。

      无声的哀婉浮上成熟的面庞,人道四十不惑,可是有些东西,即便不惑也不能逃出。

      细细的雨还在下,好像温柔而无声的泪水落在梁兴龙的心底。

      随着微风飘进耳里的低沉交谈之声把陈年旧事又一次记起,“老张伯是个好人”,有人如是说,随之而来的是声声附和和无力的叹息。

      眼里闪现出一丝温柔的情愫,老张伯伯是好人,是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好人。

      “想你张伯伯呢?"

      从后而来的声音平静而安然,梁兴龙回头扶着老人的胳膊,把伞也移到了她的头上。

      “你张伯伯都快奔九了,这一辈子,他该得的也都得了,不亏了。”

      雾蒙蒙的眼里满是隐忍,红肿的眼睛让她说出来的话更像是安慰,只是不知道是在安慰梁兴龙,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张奶奶……”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八十多岁的人了,我什么不明白。”岁月在老人的身上留下了不可逆转的痕迹,佝偻的脊背和脸上的褶皱都昭示出她所经历的沧桑岁月,然那双眼睛依就比许多年轻人都清明,散发出坚定而沉稳的光彩。“你也别太难过,以后这村子还得靠着你呢。”

      日子还将继续,恒古不变的道理无人能更改。梁兴龙也知道这个理儿,可是到最后除了一声木讷的答应却也什么都说不出,抬起头环视整个院落,还有人顺着巷子走进院子。

      老张伯是镜花火烛厂的第一任厂长,也是他把这个厂子成立起来的,给在这个主要靠点灯照明,蜡烛已经失去了原本意义的无用产业找到了新的出路。可以说老张伯是整个村子的恩人,这么多人来吊唁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微微颔首示意,那是远处有人跟他打招呼,这种时候村里人也对他多有体谅,只是远远的跟他点头问好,并不过来打扰,他们都知道梁兴龙对老张伯的感情,‘梁兴龙虽然姓梁,却是老张伯的儿子’这个想法已经长久而根深蒂固的扎在心里。

      老张伯死了,梁兴龙自然是比一般人要难过许多,所以几乎是不言而喻的约定,没人过来打扰他们,只是在远远的点头表示。

      默默的感谢村人的体贴,梁兴龙的视线停留在院子里的人们的身上,这些人都是他的父老乡亲,也是他的责任。恰在这时,他发现在篱笆和巷子的交接处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女人,一身连衣长裙带着一顶帽子,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容貌。

      视线长久的停留在那个女人的身上也引起了张奶奶的注意。

      “她不是村里的女人。”

      张奶奶开口说,眼睛也落在那个女人的身上,两个人的视线如此明目张胆竟也未引起别人注意。

      “又没看清脸,您怎么就知道了。”

      “你啊,还嫩着呢。”

      嘴角勾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张奶奶露出了一个倚老卖老的得意神情。梁兴龙不置可否,老人家的眼力永远都是年轻人可望不可及的伎俩。

      “那要不要去问问?”

      “不用,该知道的到出殡那天就都知道了。”

      挽上梁兴龙的胳膊,拉着他进屋坐坐。梁兴龙和老张伯的儿孙打了照面,微微寒暄几句就被张奶奶拉进屋子坐在了床上。

      老张伯的屋子和他上次来还是一个样子,还有老张伯的味道,然而这一切他愈是熟悉就愈发能体会到物是人非的悲哀,忍着泪意也不说话,只是听着张奶奶闲话曾经过往,三句里两句都带着老张伯,

      张奶奶的脸上渐渐浮出幸福而温暖的神情,梁兴龙在旁边默默的听,这些事情他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可是如今听来心里也是暖暖的,无论是张奶奶的神情还是老张伯的过往都让他深刻的明白老张伯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心里的温暖夹杂着沉痛,好像被石头压着一般,没有出口,又无从发泄。

      “丽文呢?”

      张奶奶忽然转了个话头问道,前面的话没说完不免有些突兀,可是梁兴龙却为察觉。

      “去大哥家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先别说,让她好好玩儿几天吧,快出殡了再让她回来就成。”

      “啊。”

      一个字出来梁兴龙又不做声了,张奶奶幽幽叹了口气,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这样,本以为他娶了媳妇能好些,结果还是老样子,什么都自己憋着。

      正要出声再劝导他几句就见孙子张栋天从外边儿进来道:“张叔,外头有个送快递的找你。”

      送快递的?梁兴龙心里纳罕,他实在是记不得有什么包裹要签收,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跟张奶奶交代几句出来院子,果真见个年轻人,一身休闲装头上戴着一顶写着‘某某快递’的鸭舌帽。

      “我就是梁兴龙。”

      “请您签收。”

      梁兴龙看了一眼青年放在脚边的纸盒箱又看了看发信人,这才如梦初醒般记起儿子早前说过的事儿,可是他竟然一点儿印象没有忘了个一干二净。

      用圆珠笔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口问道:“你怎么送到这儿来了?”

      “这里我第一次来送,找不到您家,看着人都往这边儿来就想过来问问,想不到真问准了。”

      “你等下”,梁兴龙回身进了屋,又和老张伯家人寒暄了几句才又出来,“这么沉我也没法搬,就着你的车跟我回趟家吧。”

      年轻人想了想点点头,把箱子重新搬起来勒在自行车后座上,推着车跟着梁兴龙一路走过巷子。

      两人都不发一语,梁兴龙阴沉着脸不想说话。

      “请节哀。”

      年轻人说完便没了声音,梁兴龙嗯了一声再不言语。

      节哀,这两个字今天还是第一天听见,村里的人都没有说,节哀这种话往往都是外人说的,而村里人没有外人。

      走到门口,梁兴龙道了声谢自己把纸箱扛回了家,快递员骑车离开却没有走远,在拐角处看他进了房子才低声咕哝了一句:“双层小洋楼,看来梁闫明的日子不会辛苦”悄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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